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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四五六月离岛雨季,断断续续下半月雨,今日难得迎来雾蒙蒙的晴天。戎玉怡到金钟打包两份山珍与海味,特地避开可能会碰到其他人的白天,晚上十点钟驱车到长乐圣地华人坟场。

    长乐圣地华人坟场是离岛开埠初期建立的坟场,原是咖啡豆种植园,后温家买下改为自家坟场。

    1850年举行了迁墓仪式,祠堂列宗列祖全数安葬在此,除去那些小型墓园,所谓的‘风水宝地’留给自家人,其余位置只接收华人,不收洋人。

    初初听闻,戎玉怡很惊讶,墓地也分国界?

    “墓地不分,洋鬼子分啊。”

    温铩羽一贯爱笑着说话,他样子长得周正,可不知为何莫名的邪,气场阴森森地,假笑时邪气聚得更浓,声音轻轻地也让人发怵:“早年坟场用地供应紧张,离岛遍地天主教基督教坟场,这些坟场一概不接收华人。”

    早年坟场用地供应紧张。

    仅仅十个字,声音淡淡,却让戎玉怡毛骨悚然,寒气上行。

    坟场内安葬不少望族先人名人,设有土葬墓地、金塔地和骨灰龛位,如今快一百五十年过去,这座坟场灰楼都建了两栋大厦,也就是所谓的灵灰阁。

    为响应环保,前几年坟场还推出了“环保区”的新规划概念,于“环保区”的龛位墓地设施范围内禁止点燃香烛及化宝。

    四年前,大哥落实的扶手电梯及行人通道系统也在去年投入运作。戎玉怡提着竹木结构的食盒,右手抱两束花、一瓶红酒,来到西南角一处陷入诡异寂静的小型墓园。

    骨冷风高月影长,这条路她独自一人在月下走过很多回,今天却莫名有一种被监视的怪异感。

    戎玉怡今天穿了一身平裁旗袍,原本送来是紧紧包裹住腰臀的尺寸,戎玉怡仔细量了尺码,发现是自己长胖了,尤其是前腰节与胸部的数据对不上号,只能让人上门重新量身,并退回旗袍,裁缝三天后返回来的版型是在基础上小开侧缝到膝盖,并将胸部与腰臀及裙摆部位放宽松,如此她走起来不设限制,且走得摇曳生姿。

    旗袍这玩意儿如今已不时兴,世纪初靠这手艺吃香喝辣的大家逐渐落寞,能流传至今的多是背靠大世家,温家是包年大客户,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只是温家的一个遗孀。

    大温小温去世,温家放了话,俩兄弟生前最疼玉怡,家里的玉店金铺,戎玉怡想要什么就拿去。

    面子话。戎玉怡听完直发笑,她虽心眼子不多,比不过这些人,却也没蠢到地底的地步,自然不把话当真,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个世界地动会吃人,人吃人血馒头更不是新鲜事。

    黑血藤枝枝蔓蔓争相攀附、缠绕而上,划地为园。墓园里无声无息,还空着许多位置,目前只有温折戟和温铩羽兄弟二人安葬此处,两处墓碑间隔三米,一圈黑色羽毛雕塑将温铩羽的墓碑包裹其中。

    戎玉怡先来到大哥坟前,大哥人缘好,坟前堆满白色黄色的花束。反观温铩羽这边冷清多了,只有一两束白花,或许是专程来看大哥,顺路给他捎一束,可见此人人缘多么一般。

    戎玉怡将手里食盒与酒依次放下才默默蹲下来,旗袍绷紧着戎玉怡的身躯,她艰难地将红玫瑰花束放到温铩羽坟前。

    黑气漫空,月亮躲在厚厚云层后,大地一片灰暗,戎玉怡借着黄迹斑驳的路灯,在碑前铺展开露营垫,原地坐下。墓地朝七晚五有人打扫,倒也不脏,戎玉怡只是不想硌屁股。

    漫山路灯,灯影横斜,戎玉怡并不感到害怕,人比鬼更可怕。戎玉怡打开食盒,将仍带热气的芝士焗龙虾取出放在墓前,这是温铩羽生前较为喜欢的食物之一。想了想,又从食盒里取出保温桶和碗,保温桶里盛有五指毛桃鸡汤,行气祛湿,给地底下的丈夫去去阴气。戎玉怡仿似融进风中,每个动作带着沉默,不声不响。

    其实她每回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日里想老公的话,都在心里说了,坐在这里除了沉默,就只剩下沉默的呼吸。

    两腿并拢优雅侧坐半晌,从小被灌输要做淑女好嫁人的教条,渐渐被抛到九霄云外。戎玉怡有点累了,揉了揉腰。

    她还带了一瓶红酒。不过她和温铩羽两人都不喜欢喝酒,可仪式感还是要有的,通常这种场合应该带白酒,戎玉怡想了想,决定还是前者,红酒的颜色更配温铩羽,于是让人拿了红酒。

    戎玉怡长这么大没亲自开过酒,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一手把着开瓶器,一手抱着酒樽,开塞的手法是即粗蛮又生疏,耐心赶在清零的最后一刻,用力一转。

    “啵”——

    酒塞一飞冲天,刹那间红酒液朝天喷溅,如火山喷发。木塞飞到几米开外,掉在地上又骨碌碌转几圈在辗转停下。

    戎玉怡惊呼,连忙对嘴饮了几口,惊弄脏身上的旗袍。还是晚了,旗袍上洇出紫红的花儿来,戎玉怡放下不再爆发的红酒,抽出食盒里备着的纸巾擦拭。

    擦着擦着,头上多了一道将她笼罩其中的阴影,犹如整块乌云移动到上方,浓浓地阴翳将她笼罩其中。

    戎玉怡心里咯噔一下,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心却跳动的越来越快,愈发沉重,有种不祥的预感,最后戎玉怡停下手来,仰头望去。

    啊,正是她那死去的丈夫。

    他还是那么好看,像一只阴魂不散的狐貍,安静伏在自己的墓碑后,那些沉溺之意随惨淡月光一并浇下来,戎玉怡身体一僵,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后来,戎玉怡再回想起这天,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们在坟墓前做-爱,不是他吃自己的祭品,而是他期望自己到来的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