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戎玉怡来到历经风霜的门前,脑里心里满是疑惑,难道这是温铩羽消失三年藏身的地方?这也太破了,戎玉怡隔着一道门,依然能闻到旁边破烂的窗户里散发出来的霉味,碎花窗帘不知多久没洗,斑一道霉一道,不堪入目,不像是人常住的地方。

    门没锁,轻轻就推开了,戎玉怡没忘记给自己戴上手套,唯恐留下自己的指纹,怕日后这里发生命案,检索出自己的指纹,冤她吃死猫。

    屋里和她进门前设想的环境差不多,旧乱差,水泥地,不知历经过多少次回南天,天花板、白墙上有逐年累积的霉斑。一张床,一个木色衣柜,一张书桌椅子,台灯、书籍、笔筒、杂志报纸,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却毫无生气,像极一个人在此处居住很久,处处留下自己生活的痕迹,忽然有天决定离家出走,甚至没有收拾行李,便头也不回地迈出这个房子,再也没有回来过的画面。

    掉漆的白墙上头有人画画涂鸦,五颜六色,一看就是出自于孩童的手笔。靠墙边是炉灶和煤气罐,旁边有一张撑开的可折叠桌子,上面堆放着油盐酱瓶罐,还有一个电饭煲。

    戎玉怡猜不透自己为何奔向这个电饭煲,或许是命运使然,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总之她就是打开了。

    外表破旧风霜的电饭煲里,一打开,内胆里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极了棉花糖,看上去柔软又蓬松。

    也许正常人看到这个画面,乍一眼会以为是白兔、白猫,甚至是白狐貍。但戎玉怡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菌。

    面对这么一煲菌,戎玉怡当下的心情有点复杂,追忆起自己大学实验室生活,果然,菌菌这种东西,就是傲娇,它可以在任何地方肆意生长,自在如风。唯独在她的培养皿里,会肆意坍缩死翘翘。

    正常来说,五彩斑斓的菌才是常态,白中混一点黑亦是常态,黄的绿的白的一起长更是人生常态。像这么干净的菌,如此雪白的菌,哪怕她是研究生,迄今为止都没见过几次。毕竟她是研究生,菌是研究死。菌想死,有一万种方式,或死于今天实验室温度高了0.1°C;或死于今天她左脚进的实验室门;或死于……戎玉怡越看,心里愈发痒痒的,都想抱着这个电饭煲走了。

    没等戎玉怡琢磨出个所以然,作出迈出这一步的决定,楼道里传来声响。

    戎玉怡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拉响十级警报,她反手盖上电饭煲,左顾右看,最终锁定旁边的衣柜。衣柜里没有隔板,只挂了两件冬衣,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嫌的,来者身份不详,万一是不法分子、法外狂徒,她今日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相比之下,区区一个散发淡淡霉味的衣柜算得上什么?戎玉怡不假思索,藏了进去。

    几乎是前脚蹑手蹑脚掩上衣柜门,下一秒便有人闯进屋子里。

    衣柜里光线昏黑暗弱,戎玉怡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听一门板之隔外的动静,从单一的脚步声上可以判断,外面人不多,甚至只有一个人。

    那人似乎也在面临着什么窘迫的困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鞋底碾压水泥地,来回辗转踱步,却也只是踱步,手头上似乎没有任何动作。

    戎玉怡有点儿发懵,悄悄摸出包里的电棍。脚步声越来越近,进入她一米范围内。

    这声音上的急切……更像是目标明确地朝她逼近!

    戎玉怡头和思绪各论各的,一边头皮发麻,一边设想的很好,假若这人真那么倒霉,选中眼前这扇柜门,她便一电棍抡出去,电流会从棍子中滋滋冒出来,电流不大,不至于把人电晕,不过至少可以把人电的猝不及防,然后她要趁其不备,赶紧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然而,现实很尴尬,衣柜双门被霎时打开,她支着电棍砸出去的瞬间,熟悉的脸孔闯进视野中。

    “是你?”戎玉怡吓一跳。

    怎么还去而复返了?

    见是她,似乎也在温铩羽的意料之外,眼下的泪痣彰显着他困惑的沉默。戎玉怡怕电到他,赶紧收回电棍。

    幸好。戎玉怡松一口气。是温铩羽的话,总好过是法外狂徒。绷紧的身姿刚松懈下来,温铩羽却兀然钻了进来,顺便朝她比了个“嘘”。

    什么意思?

    不大不小的柜子忽然挤进两个成年人,他净身高一米八八,穿上鞋直奔一米九,进来根本直不起腰,戎玉怡被他挤得猝不及防,好在衣柜左下角有个膝盖高的小柜子设计,不知是设计来内嵌保险柜还是放内衣裤的抽屉,总之人可以坐在那里。没等戎玉怡搞清楚状况,他连随关上衣柜门。

    衣柜里再次恢复黑魆魆的困境,原来猝不及防的人是她,戎玉怡瞪着黑暗的空气腹诽。

    三只乌鸦带着省略号飞过的时间,没等戎玉怡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去而复返?

    门外再次传来动静。

    戎玉怡刚松的那一口气陡然变成绳子吊着巨大石头吊上来悬在悬崖边,将掉未掉。窅黑衣柜里,戎玉怡一双眼瞪得像警惕的猫,电棍再次支在两人中间,外头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她对温铩羽重新拾起方才不知为何卡壳的提防。

    昏黑的光线中,她却看到温铩羽低头笑了笑,心路更崎岖了,不知他在笑什么,更不知道当下是什么心态。

    他坐在那里,大剌剌的坐姿,高度上比戎玉怡矮一个头,长腿随意自然地摆放,不过再怎么自然也不敢贴着门板,左手倒是撑在腰后,戎玉怡知道那个位置是随时要摷家伙的架势。

    温铩羽是左撇子,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戎玉怡起初也不晓得,还是那三年里某个午夜梦回想起来,这人无论是帮她抚慰,还是他自己,都习惯用左手。他习惯把家伙别在腰后的位置,比一般人更靠近左边,方便千钧一发之际、迫于眉睫的瞬间能摸到‘趁手’的东西。

    一板之隔,哒哒两声,有人打开这间一居室的灯,白灯拉得通亮,光束挤着衣柜门缝挤进来,打在温铩羽大腿上,像一道激光进行切割。他视若无睹,动也没动。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戎玉怡看到温铩羽的侧脸,从鼻梁到下颔的线条无可挑剔,从眉骨到鼻翼到下颔蓄着阴影。他脖颈处和耳后有一个文身,是羽毛和一把镶嵌在羽毛里的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温铩羽说这把枪是她,戎玉怡直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枪是暗指自己?

    “开始吧。”

    外面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好熟悉的嗓音,戎玉怡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把声,可脑细胞抱团死亡,怎么也没法让这道男声与一个名字,或是某个关键词对号入座。

    而且,开始什么?

    “说好啦,一百包钟。”女人的声音。

    “行行行,没问题,别浪费我时间,别说最后一百,多给一百都没问题,我兄弟们还在底下等着呢,要是跑了我老大不会放过我。”男人又问,“一百做什么都行?”

    “常规的,不能玩花样,不能打我,不能毒龙钻。”女人看他一头黄毛,不放心,“你现在就给。”

    戎玉怡愣了愣,终于想起这把声出自于谁。

    乱牙仔。

    她不会记错,乱牙仔一口乱牙,因满嘴牙各有各的想法而极具个人特色,从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江湖人称乱牙仔,说话满嘴漏风,说英文英文不标准,说离岛话离岛话不标准,就连自个儿老家话都不标准,加上他本性咋咋呼呼,声音浑厚,声音听感像极吹风机。

    只是戎玉怡很久不见这号人,没想到再见,居然是这种情况下……

    “行行行给给给,操,啥都没做就一百出去了,你最好是值一百,我契姐时薪都没一百,要不是不能照顾她生意,我用得着找你?”乱牙仔从脱下的裤子里找了找钱包,拈出一张一百递给女人,“对了,你叫什么?”

    “爱丽丝。”

    “什么鬼洋名,来点本土喽口的行不行?”

    “喽口?”

    “l,o,c,a,l,喽口,本地化。”

    “你叫我青青。”

    “轻轻。”乱牙仔重复了一遍,“好名字。”

    青青任他脱自己的衣服,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他一口乱牙,打量这间屋子:“你住在这里?”

    “不是。”乱牙仔说,“这是我老大助理的房子。”

    “啊?”

    青青理不清这里头的关系,视线扫回来。这人一口乱牙,却没有黄斑牙渍,看得出来个人卫生搞得很好,比她平时接待的客人要好多了。

    “你一个钟就够了吗哥哥?”青青嗲嗲地问。

    “不够也得够啊,嘿嘿。”乱牙仔翻身把她压在床上,笑起来,像极大白鲨,青青没忍住向上爬,没逃脱,被乱牙仔当情趣拽回来,他继续说,“我老大要是知道我把兄弟搁一边,出来解决个人问题,他指定大发雷霆。”

    老大本人在衣柜里扭过头,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