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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看来想家的事算是暂时翻篇了。戎玉怡松一口气,接过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她不是很想跟温铩羽说起从前家里的事,分不清这是什么心态,可能是不想从他眼中收到对自己的怜悯,又或许是,自卑使然?两人的家庭情况是云泥之别,说出来对方又能共情她什么呢?更没法回到过去朝她伸出援手啊,说出来不会有任何改变,还不如不说。且她本意是想抛却脑后,向前看,说出来算怎么回事?

    戎玉怡灌了满满一大口矿泉水,腮帮子鼓鼓的。

    温铩羽打开行李箱,翻了翻,拿出待会要用的睡衣,就一会儿没看,再擡头,她腮帮子已经平了。

    “……你吞下去了?”

    戎玉怡刚要灌第二口,眼神显得无辜和茫然,仿佛在说“那不然呢?”

    “浴室就在这里。”他侧头望了眼进门边上的浴室。

    还以为没了。

    戎玉怡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下,她当然知道浴室就在房间里,“嗯嗯”两声,敷衍点头,仰头又喝一小口,扭上盖子,倒头躺在床面上。

    过程中早都不知道咽下去多少,这时候矫情什么?

    她倒身往下躺,如瀑的长发随之在床上铺散开来,手仍酸着,不由得转着腕骨,活络指骨间关节。

    温铩羽走来居高临下地看她,几乎挡去了油灯淌在她身上的光,犹如一整块乌云移动,一片阴翳覆盖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其中。

    “玉怡。”不知是感知到她情绪不高,还是没有没有温存完,衣服扔到一旁,他欺身压上来。

    “干嘛……”戎玉怡瑟缩了下,头侧向一旁,慌张地往敞开的门瞟去一眼,担心有人经过。

    倒也没有意外和不适应,以前她时常觉得自己要碎掉了,尤其冲刺撞击的时候,像一块要碎掉的玻璃,被狠狠地蹂.躏,又爽又可怜,结束看着一地碎玻璃,怎么也拼凑不起来,百孔千疮,扒开伤口看连血都不流。

    不久这人发现,不做后戏的话,起码能冷战三天,于是接吻总是必不可少的,前戏比后戏要粗暴,后戏比前戏要温柔。但他一开始吻技并不好,没什么技巧,戎玉怡有时觉得这个吻法就像是在被迫口,几乎窒息到快要咽气了才被放开。

    “不开心?”他没有完全压制住戎玉怡,重心都放在左手撑着,近在咫尺地盯着她的脸看。

    “没有。”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否认。

    其实也不是没有,她确实心情不佳,刚才用嘴巴,过程中一心一意地,想让他尽快结束,事后复盘才想起来,凡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并不美好,几乎带着一点惩罚的性质,到第二天嗓子眼都是肿的。

    原因是那年学校舞会,和学校里的男孩一起跳舞,贴得很近,他那天以捐赠研究院设备的慈善巨佬出现,身份高贵,却一直在场外端着香槟冷眼旁观。

    好多学生妹想邀他跳舞,全部扫兴而回,无一例外。

    回寓所的路上,路一直塞,堵车的车流从学校那条路开始起码有三公里,平时几分钟的车程那天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

    戎玉怡趴在车窗边上,感到很无聊,吃着温铩羽下午进校前在学校门口买的牛奶吐司,吐司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

    他们聊起今晚上的舞会。

    中间聊了很多,戎玉怡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句突发奇想,蠢蠢欲动:“如果你想的话,今晚好多女生都想被你选,你找别人解决,也是可以的。”

    她当然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想试试别的男生所以才怂恿温铩羽,而且她认为这种事本身是美好地,浪漫地,但温铩羽给她带来的感受更多是赤.裸的不被珍视,哪怕事后道歉温存讨好全部安排上,戎玉怡也只觉得他是在为下一次的到来做准备,想要她乖乖配合而已。

    其他人也会这样吗?被这么对待是正常的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没再有人说话了。车厢里陷入诡异的寂静,温铩羽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戎玉怡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心头慢慢涌起强烈的不安,吐司也吃不下了,她放到一旁,双手环胸,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上,惴惴地盯着外面同样一动不动的轿车,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过手来,将戎玉怡的小手攥在手心,依然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她说:“玉怡,别惹我生气,好吗?”

    ……

    戎玉怡没吱声,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商量,但她多少感觉到他的怒气,她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寓所,果不其然。

    似乎,她人生中有很多个第一次都不太愉快,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会被温铩羽哄好,就连她自己也会配合哄着自己,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要每天都这样生气吗?每天郁郁寡欢的,这样就能对得起自己吗?

    那些一开始裂开的伤口,痛处,都是无法磨灭的,会一直烙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但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得允许人的一生中就是会遇到几个混帐,否则一直悲天悯人的生活怎么过得下去?只要接下来迎接她的是美好的生活,那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没必要时不时拿出来影响自己的现状,再不断地舔舐旧伤口。

    就算是现在,她也是这么想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想做个无时无刻去翻旧账的人,那样太累了,她只是想过得开心一点,而且……这人应该也不记得了,现在翻旧账也没用。

    转念一想,好恨啊,为什么是他不记得了?

    不是没看出她的口是心非,温铩羽眼睑微垂,半晌睁开眼,忽然饶有兴趣地问:“你有给大哥…用过这里吗?”

    他说着,食指点着她的唇部。

    “……?”

    戎玉怡方才还被困在负面情绪中,挣脱不出来,现在拜温铩羽所赐,她出来了。

    “笑什么?”温铩羽捞起她耳边的一绺长发,手指惬意地转着圈圈。

    “当然有啊。”罢了,忘了也就忘了吧,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戎玉怡忽然心情愉快,晃了晃仍留在床边半截的小腿和脚丫,“没有的话,我怎么会想到还有这种方法?”

    打转的一绺长发从他指间流下来,温铩羽一顿,没去挽留,看不出在想什么,只点点头,“看来我哥活儿不好。”

    “?”戎玉怡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说:“你活儿也不怎么样。”

    “怎么还无差别攻击人?”戎玉怡又好气又好笑,“幼稚。”

    自找了一番不痛快,温铩羽从她身上起来,拿起刚才放在一旁的睡衣,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油灯有限,门没关,一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戎玉怡在床上翻了个身,木板床很硬,翻身有轻微“吱嘎”的声响,没多久便硌得她耻骨疼,戎玉怡不得已又转回来。

    由于精神疲惫,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梦到有回吵架,原因是她想暑假找份兼职,温铩羽让她到家里金铺上班,她想了想婉拒,后者没说什么,由得她去,而她的专业对口一定不找一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因此她有点苦恼,温铩羽来了兴趣,问她大学毕业后的计划。

    那时她已经决定读硕,便说:“我想出国留学。”

    可想而知,没有得到支持。

    吵到最后,家里灯泡炸了,周围漆黑一片,外面却光怪陆离。

    她扶着梯子,头仰到极限,看那颗暗淡的灯泡在温铩羽手心里一点点旋转着契合,他的神情专注,长腿架在梯子旁,让她去开灯。

    客厅霎时恢复光亮,照亮厅堂,他还站在梯子上,挨坐着,头顶灯泡的光,明明客厅陈设布置的色调氛围很温暖,两人之间的气场却有些落寞。

    两边无声拉扯着。

    最终他说:“这件事你不要再想。”

    ……

    温铩羽洗完澡出来,见她已经睡着,便提起油灯放到房门口,留一点光,不至于乌漆麻黑的,下床绊脚。

    康定在外头起居室睡沙发,闻声坐起,温铩羽见他有话要说,便带上卧室的门。

    “陈良骥想约你见一面。”康定站起身说,“我问有什么事,没说。”

    “那就不见。”他到八仙桌旁,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陈良骥,离岛四大百货之一百德如今的继承人,也是名单上的三十个之一。

    “我也是这么回的,最近没空。”康定迟疑道,“是不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我们有向锈兰的下落,所以才来这么一通电话?”

    他在八仙桌旁坐下,揉了揉眉心,“向锈兰那边呢?”

    “不太高兴,觉得我们做事不太尊重人。”康定如实了说。

    离岛出发的前一天,也就是昨晚,温铩羽人还在医院,便交代让人把向锈兰给绑了。

    向锈兰很生气,要来看守的电话打来质问:“不是约了五天后吗?”

    很不巧,跟她约日子的人也是康定。原本约好五天后天气放晴,在湖上见面。现在却出尔反尔把人绑了,康定也不知道温铩羽打什么主意,忽然反水,但疑惑归疑惑,事情还是要办。

    他一句“陈良骥想约我老大见面”便把向锈兰给堵了回去,向锈兰东躲西藏小半年,躲的就是陈良骥。

    她手上有陈良骥想要的东西,恰逢这件东西温铩羽也想要,她宁愿跟后者交易,说不定最后能留得一条命。

    于是向秀兰问:“那什么时候见面?”

    这个问题,康定现在原封不动说出来。

    温铩羽不假思索:“原计划进行。”

    “啊?”康定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还要绑她?”

    按理说他现在才知道陈良骥约他见面,陈良骥在这个当口上提出见面有两个可能性,一是为了三年前的‘车祸’而来试探,二是有关于向锈兰。既然他现在才知道,又怎么会提前一天部署?

    “没那么复杂。”温铩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只是为了保证五天后人还在。”

    康定豁然,又不通:“可是五天后,不会夜长梦多吗?陈家人找了她这么久,如果真是知道我们把人押了,也会有所动作吧?”

    “只要她自己不作,就没有人能在我手里劫走人。”

    “那是。”康定点点头认同,又问,“她带着的小孩,要分开关吗?”

    温铩羽吞了两颗药丸就着水咽下,眉头皱了一下,又展开,“没必要,她现在手上最大筹码是这个小孩,害得她过街老鼠这么久,现在想要脱手,以为我想交易才来,我又不是跟人交仇,问个问题而已,搞这么多事,把人搞崩溃没意思。”

    “是。”

    “把人看好了。”他又说。

    “这个肯定。”康定点点头。

    “陈家再来电话,不用管了。”他静了一会儿,说。

    “不听一下来意吗?”康定追问。

    “不了。”他站起身来,揉了揉半干的黑发,随口道:“给过他们机会,没好好把握,这能怪谁?”

    ……机会,是说第一次来电吗?

    康定汗颜,那这确实不太好把握。

    “还有话吗?”温铩羽撑着桌沿,最后一点耐心问他。

    “没了。”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康定赶紧摇摇头。

    “早睡。”

    他回到房间,房门虚掩着,悄悄打开一道缝儿,门边的油灯便漏进一束光。

    原以为戎玉怡睡熟了,他动作蹑手蹑脚,没想到打开门,她就坐在床上,长发垂在手肘处晃荡着,不像是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更像是刚坐起来的样子。

    他还没问出口,戎玉怡便看过来,抢先开口:“好热,床太硌了,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温铩羽将门边的油灯提进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转身关闭卧室的门,卫生间亮着昏黄的光,他来到床边。

    “灯泡坏了。”

    “这是噩梦?”

    “嗯,噩梦。”

    卧室里光线微弱,戎玉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摸黑描绘着他的神色,踢走盖着下半身的毯子,也不知道温铩羽怎么想的,给她盖了被子,说不定就是太热了,才做了让人窒息的梦。

    “喝水吗?”温铩羽问。

    戎玉怡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忽然间又有点儿嫌弃,摇摇头,不想喝。

    “我给你倒。”他说。

    康定刚歇下,听到门开的声音,立马坐起来,等自家老大命令。

    “睡你的。”他说。

    “……哦。”康定刚坐起来没两秒,重新躺下,看自家老大风风火火出来,倒了一杯水又回房间去。

    门轻轻关上,重重落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