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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后半夜,戎玉怡迷迷糊糊醒了一阵,热醒的,脖颈间热得黏腻,恍恍惚惚翻了个身,没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雨似乎停了。床太窄,她有一部分长发滑落在床边,荡悠在床边。紧接着一阵凉快,又陷入了梦乡。

    梦到有年盛夏,太热了,云看上去相当有活力,一直在天上游弋,地上的微风却仿佛停止了流动。

    她穿着泳衣泡在树荫下的泳池,一时仰泳,一时任由下潜到池底,憋到肺部不能再憋了,才跃出水面来。

    那次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在池子里的鸭子泳圈上睡着了,睁开眼已快到傍晚,菲佣玛丽莎唤醒了她,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也是时候该起来了。

    戎玉怡应声好,翻身下了水,要收泳圈时发现,鸭子泳圈牵连一根银链子,链子在水面随着泳圈浮动而泛开涟漪,另一头末端被锁头锁在水边的池梯上,岸边有两把锁头的钥匙,其中一把当然是解开缠绕在鸭子脖子上的锁头。

    池边立着一把户外庭院伞,将泳圈完美框在阴影范围中。再看天,太阳没下午那么嚣张炎热,却仍有余温。

    她后怕地摸了摸脸,问玛丽莎,是谁来过。

    玛丽莎笑说:二少来过。

    她洗了个澡下来,碰巧迎面要出门的大哥二哥,大哥问她周末想不想出去攀岩,二哥拿起车钥匙就走了。

    画面一转,二哥教她练车,练着练着……就不太正经了,车里空调像是坏了,她憋着快要透不过气,从外面看车窗玻璃起了热雾,一个巴掌印扣在窗玻璃上头,不久,她指间穿插进来几根手指。

    戎玉怡难耐地动了动身体挣扎,霎时睁开眼,视野中,一个高耸的屋顶出现在眼前,而不是热到她快喘不过气的车顶。

    尽管如此也还是很热,戎玉怡踢掉身上盖着的被子,终于舒服了一些。

    小阁楼里没拉窗帘,门边放了一晚上的油灯灭了,四周一片阴黑,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戎玉怡又歇息片刻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

    窗外乌云连天,灰蒙蒙一片,窗台湿哒哒的,昭示着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雨。

    戎玉怡留了半边窗帘,阁楼里漏进些许日光,她转过身来时打了个哈欠。

    没睡够。

    下楼时一个人都没见到,倒是楼梯最下层的一楼传来张姨的交谈声,紧接着咯仔说了一句只会打四川麻将,最简单的对对碰清一色,其他省份的于他而言太复杂,不晓得玩法。

    戎玉怡回到房间洗漱一番才下楼,客厅没几个人,就连张叔也不在。

    张姨说他们趁着天放晴,开车去镇上采购了,张叔负责带路。

    戎玉怡这时才发现小楼恢复电力,电视开着,播放着地方台。

    张姨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上午十点半,算是早午餐,戎玉怡想吃简单点。

    张姨提议:“那下个葱油拌面如何?”

    “好啊。”戎玉怡欣然同意,她对面食一向不挑。

    张姨去下厨,趁着悠闲,戎玉怡在客厅悠哉参观了一番。

    昨天由于时间太晚,又停电,没来得及欣赏这栋小楼。

    一楼有三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带一个客厅、餐厅,视觉设计上不算宽敞,有着生活气氛浓厚的‘拥挤’。

    置物柜上有几个相框,似乎很多人家习惯把全家福摆在这种显眼的地方,戎玉怡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发现相片里的背景没有一张是在小楼里拍的,更像是在另一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屋子当中定格。

    葱油拌面有现成的葱油做起来便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出炉上菜。

    张姨端着面条出来,发现她伫立在全家福面前,便笑着说:“那是我们在旧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是我儿子,他两年前出国留学了,我们才搬来这里,搬到这里之后,我跟老头又不爱拍照,所以全是以前的照片。”

    怪不得,戎玉怡微笑点点头,落座吃面。

    餐桌上,戎玉怡用餐,张姨摘菜。

    戎玉怡好奇,问张姨是怎么和温铩羽认识的。

    “这事说来话长啊。”张姨笑着说,她边摘着豆角,边擡眼看眼前肤如脂凝的小姑娘,又低头看豆角,摘下来的每一节豆角几乎一样长。

    戎玉怡原以为是有什么渊源,远房亲戚,或是兄弟的父母亲戚之类的,这么看张姨的反应,应该不是,于是更好奇了。

    张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说给她听,可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大概说了也没事,于是张姨花了几秒钟回忆过去,娓娓道来:“两年前,阿良——就是我老公,我俩都姓张。我俩要去送他姥爷最后一程,那个时候我们还住在一个山沟沟里,路况很差,全是泥地,下了雨就全是黄泥水,还好出发那几天是大好晴天,但路还是颠簸,崎岖不平,不像这边等个一头半月能等到大巴车,我们那里啊,只能骑单车。”

    “骑了有三天吧,刚翻过一座大山,远远地就看到一辆车撞在石头上,那车头都瘪进去了啊,下面就是山,山下面就是湖。当时我跟我男人都吓坏了,一是看到了车祸,不知道里头的人是生是死,二是已经赶路好几天,还以为出现幻觉。”

    戎玉怡心里一个咯噔,车祸?

    该不会就是……

    “是他?”戎玉怡皱了皱眉,问,连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葱油拌面都忘了吃,聚精凝神地听张姨说话。

    “对。”张姨点点头,语气加重,“是温先生,我们走近的时候,他人不在驾驶座上,是在后座,我们没看到前座有人,以为就算是车祸,人不见了就等于人起码是脱险了。后来听到动静,发现他倒在后座,流了一头的血,除了伤口周围,脸上下巴,手上的都干了,但是伤口还在滋滋冒血,新鲜流出来的血滑了一道在干涸的血上,别提多吓人了。”

    张姨回忆起那个场景,仿佛身临其境,语气夸张。

    “后来呢?”

    “后来?没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活人要紧,死人的葬礼只能不去了。我们本来想把温先生送到下面的村子里去,当时那里有下乡的医生,很灵的!妙手回春老医生。但温先生还真的是神人,都那样了他居然也没晕过去,让我们别管他。”

    “那我们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啊?大夏天的,他再在那里待下去,伤口迟早要发炎的,发炎了不走就只能等死,那条路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会有人经过,我们走了,下一个路过的人得猴年马月啊?”

    “我一想,我儿子是学医的啊,他刚好暑假在家。最后温先生拗不过我们,问我们的住址,知道我们那里有电话,然后试了那辆车,诶嘿,居然还能开,就这样我们骑单车骑了两天多三天的车程,温先生开五个小时车就开到了我们家。”

    “还能开车?”戎玉怡讶异道。

    “对啊,路上走走停停的。”张姨补充,“我跟阿良都不会开车,只能是温先生来,他精神不太好。”

    直到今天,张香梅都仍记得那天的种种,男人一席黑色西装,白衬,半边脸有血,领子亦沾了血,一手搁着车窗撑精神不济的脑袋,一手握着方向盘,唇色发白,呼吸时轻时重。

    “还好最后支撑到了我家,我儿子,他叫景力,在省会大学里学医,假期回来探望我们,给温先生处理了伤口,但家里没有条件,只能简单清理包扎。”

    “然后呢?”戎玉怡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正在吃早餐,手里握着的筷子也停在空中。

    “然后,温先生打了个电话,说接下来麻烦我们两天。”张姨回忆着当时的经历,“第三天,他就走了。”

    戎玉怡啊了一声应着,不让张姨的话音跌到地上,缓缓点点头。所以车祸就是这次造成的?两年前?脑袋里的淤血也是当时的后遗症,只是当时不严重,扩散的不快,到今年才愈发严重?

    她忽然不说话了,张姨也猜不出姑娘在想什么,便说:“温先生是个好人。”

    “嗯?”戎玉怡看她,何以见得?

    “这栋楼房就是温先生给我们住的。当时我们都当自己做了一件善事,救了一个人,别提多高兴,就压根没想过救人还真的能获得回报。结果两个月后,有人上门来,说给我们一栋房子住,还能资助我们的儿子出国读书。”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骗子嘞,想着真是没天理啊,这么穷了还能骗,拿来扫把就要把人扫出门,还好对方及时报上名来,我们才知道,居然是真的。”

    张姨停下手中动作,望着面前这栋小楼,依然感觉很不真实,嗟叹道:“苦了一辈子,老一辈都说好人有好报,原来是真的。”

    ……

    中午,那几个出门外出的人赶在午餐前回来,车身车胎溅了许多黄泥,后头跟了一辆大货车。

    众人下了车,床垫床具一件一件往楼上搬运,温铩羽端了一杯水,边喝边上楼寻人,发现她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书,面前一架风扇对着她吹,吹得黑发凌乱纷飞。

    他二话不说,将风扇拉出两米远,拍了一把风扇背后的按钮,风扇痴呆,变摇头风扇。

    “刚起床?”他凑近了一点,去看她的嘴角。

    半夜涂过药,现在好多了,瞧着愈合了。

    戎玉怡任他揪着自己的下巴,没挣扎,“嗯”了一声。

    下巴被放开,他起身喝水。

    “你早上出门怎么不叫醒我?”戎玉怡问。她眼神闪烁,溜了一眼他的额头,没有任何伤口,去祛疤了?不过也不意外,这人有点自恋,祛疤在预料之中。

    “想出门?”温铩羽在她身边坐下来。

    “想。”戎玉怡穿着裙子,屈膝坐着,背后靠着抱枕,他挨着脚坐下,戎玉怡不由得缩了缩身体,把裙子盖住双脚。

    “等天晴的。”他说,“这边路不好,下雨太危险了。”

    下午小楼恢复安静,一楼大门两边大敞,外头又在下雨,雨水淅淅沥沥地。

    几人凑了两桌麻将,一桌在小房间里,一桌在客厅里。

    戎玉怡早上问张姨有没有书,张姨给拿了一本她儿子的《水浒传》,本来戎玉怡在发问之前,猜测应该是没有的,书太贵了,张景力没有搬来小楼之前就已经出国,意味着他就算有书,也是过去生活不太富裕时候买的书,但生活不太富裕的话,戎玉怡更倾向于向学校图书馆借书来看,性价比更高。

    好消息:张景力有书,还是《水浒传》全册。

    坏消息:只有《水浒传》全册。

    戎玉怡向来不爱看古代为背景的故事,不过有总比没有来的好,她试着耐心阅读,倒还真让她看进去了几章回。

    下午三点钟,张叔张姨做了红豆糖水做下午茶,戎玉怡才意犹未尽放下书,另外几个人也意犹未尽离开了麻将桌。

    她低头喝着糖水,听张姨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早上出去大采购,买了许多食材回来,有菜有肉有海鲜。

    戎玉怡没说话,她向来不会在多人场合做拿主意的那个人,只专心喝着糖水。

    与之相反,温铩羽是要决定主意的那个人。

    其余人也没吭声,等着老大拿主意。

    偏偏,温铩羽在报了几道菜名后,扭头问她:“你想吃什么?”

    “我?”戎玉怡擡头看他,想了想,“菠萝咕噜肉?”

    康定刚想说没有菠萝,他们去了菜市场,这个天,生果不新鲜,只买了西红柿。

    戎玉怡又说:“不过我想吃你做的。”

    他会放很多菠萝,戎玉怡喜欢吃菠萝,在外面吃很多商家老板都不舍得用料。

    话音刚落,一屋子都静了下来,没有动静。

    怎么不说话?戎玉怡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听到温铩羽的回答,才茫然擡起头,发现后者在看她。

    不仅他,全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戎玉怡一愣:“怎么了?”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以为是脸上脏了,或者身上多了什么,不会是虫子之类的吧?她眉头一皱。

    这时,身边的温铩羽却传来一句惊讶的:“什么,我还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