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出了电梯,走廊雅静。
“如果你不想,我就不这么做了。”
身后传来悠悠的话音。
这句话真让人不爽,戎玉怡转过身来,她脸色不大好,下巴绷得紧,硬邦邦道:“我没这么说,你少给我扣帽子了。”
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缝隙的白光消失。
四下静寂。
“那玉怡希望我报仇吗?”他忽然来了兴致问道。
似乎没想过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戎玉怡着实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陷入沉思。
她想吗?想的。几乎是提问自己的瞬间,戎玉怡便爽快地得到了回答。
“希望的。我希望你报仇,那些害你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走廊里,她低头往前走,声音轻轻地,却一点都不虚。
“真心话?”
“嗯。”戎玉怡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是真心话,只是她很双标,除了她以外,一个都不要放过。
“之前,我那样对戎明杰,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温铩羽似笑非笑,提醒她个把月前的事情。
“他是害我,又不是害你,你杀了他,你能得到什么?解气?”戎玉怡奇怪道,“但那些人是真的害了你,所以你做什么都不过分。”她顿了顿,改口,“也不是,我只是让你不要放过,但你可千万别杀人。”
“玉怡真善良。”他眉眼弯了下。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没有啊,你觉得错了吧。”他挑了下眉,语气中对这句话匪夷所思。
戎玉怡蹙眉看他,不认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不过她也不打算揪着这个点有完没完,她还有别的话要问。
房间与电梯间隔不远,俩人一前一后进门,待门关上,戎玉怡问:“那个唐志专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在袁康曜手底下办事。”他进了门,习惯性地检查整个屋子。
“还有呢?”
戎玉怡坐在床边,看他瞅东望西。既然不是跟自己有关的事,那她可以放心地问了,而且,她问了她问,她对温铩羽的信任度选择性不高,不认为温铩羽真会如实毫无保留地回答她。
“事发前一周,泰生日资派人到离岛,袁康曜在龙勒别馆招呼这些人。”他进了浴室,声音伴着些许闷闷的空灵隔着一道墙传出来。
龙勒公馆和别馆不在同一处,前者在市内繁华地带,后者在岛边郊外。
“为了巴结这群人,可以顺利合作?反正袁康曜派了很多年轻男女去别馆招待,最后伤了几个,死了一个。”
唐志专是龙勒的楼层经理,别馆的事他从前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那边很赚钱,同时去到那边的年轻人没几个有好下场,有人说那些年轻男孩儿女孩儿私底下遭非人虐待,不过唐志专从未亲眼见过,直到那天……
他刚训完刚来不小心把酒打翻的新人,接到老板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别馆一趟。
对方语气冷静,压着暴怒,唐志专一听就知道不好,要遭殃了。
驱车前往别馆的路上,那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在唐志专头顶盘旋环绕,他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最近犯过什么错。
没等他想到,别馆就先到了。
平平无奇的一栋建筑,位于郊外,属于路人经过只会多看一眼羡慕有钱人但不会多看两眼的别墅,再正常不过的设计,没想到里头却别有洞天。
唐志专摁了门铃没人开,给袁康曜打了一通电话,对方才缓缓而来。
门刚打开,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
不是单一的怪味,而是酒水、溺死人的香水味、过夜的美食,蜡烛、尿液……各种味道混杂在一块儿。
唐志专不敢捂口鼻,只能不动声色地打招呼,随老板进入其中,而后他便在地下室里看到了那具尸体。
唐志专吓坏了。
年轻女人的身体,被裹在肮脏的白色被单里,包裹的并不完全,唐志专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能看到她脖子上的掐恨,她横陈在地,头歪向一旁,长发挡去她的脸。
唐志专以为对方陷入了昏迷,傻乎乎地问怎么不叫救护车,叫他来有什么用?
几分钟后,唐志专知道了把自己叫来有什么用了。
他脑子嗡嗡的,在袁康曜一个又一个指令下,处理了这个女人的身后事。
如果可以算身后事的话……
说到重点,他却停了下来,没了声音。
“怎么了?”戎玉怡按捺不住,起身要去找他,却迎面对方出来。
“没怎么。”他检查完卫浴,出来先拿出手机给康定发信息,让对方拿两瓶水上来,在茶歇区的窗边沙发坐下,“他们先把尸体冻起来,袁康曜交代他三天后装箱行李箱,再抛尸到我的车中。”
“三天后?”戎玉怡在他的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轻轻揉捏小腿肚酸疼的肌肉,不解道,“为什么是三天后?”
他也不知道。
戎玉怡放下腿,坐没坐相,趴在桌上看面前被照养得生机勃勃的小盆栽。
“那天,来的人不少。”温铩羽指尖有频率地敲着桌面,兴致盎然道,“我问他那天有没有见到别的人。”
戎玉怡心中一凛,掀起眼睑,“怎么说?”
“没有。”
好半晌,他猜测道:“可能是黑匣子?”
……戎玉怡僵了两秒,心虚地双手交叠在桌上,藏起自己的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说:“你把黑匣子的事说给谁听了?”
“又不是秘密。”他反问,“你也知道吧。”
“……嗯。”戎玉怡犹豫了一下,琢磨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最终轻轻点头,“你让我别开那辆车。”
三年前的三月底,事发一个月前,温铩羽告诉她迈巴赫的黑匣子故障,要拆出拿去维修,让她这段时间开别的车。
戎玉怡起初不以为意,不过是换一台车么,她头也没擡哦了一声。
几天过去,她发现温铩羽依然会开这辆车接她上下学。
她不解,问黑匣子装好了吗?
他说没有,品牌需要订制,可能要五月份才会到货。话落又补一句:你别开,听到没?
戎玉怡表面应好,却心如擂鼓。
因为她知道,她的机会要来了。
机会来了……
就要好好把握。
戎玉怡深呼吸一口气,脸埋得更深了,一双眼珠子圆溜溜地看他,转移话题:“尸体是谁,唐志专有说吗?”
他刚要往下说,门铃声响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戎玉怡一跳,身子猛一抖,下意识防备地望向门的方向。
“没事,康定,我让他拿水过来。”
他伸出手在戎玉怡面前的桌子点了两下,轻叩桌面的声音,奇妙地让她跟着把心跳落到实处。
温铩羽把水拿回来的时候,她仍趴在桌上,他扭开其中一瓶放到戎玉怡面前,“喝点。”
“哦。”她坐起身,拿起矿泉水小口小口的喝。
“他说不知道。”
戎玉怡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在接方才的话题,“你信了?”
替人抛尸,抛得不明不白的,这合理吗?
“我还真特意问了。”
他拿出手机来,点了点,接着放到桌子上,这是录音拷了一份发送给他。
一段音频,有杂音。康定的声音先传出来,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句话,内容基本都是重复的,大差不差,问尸体姓名,年龄,身高长相等特征,家住哪里,从哪里来,平时和谁走得近,朋友,亲人等等。
而另一道声音则从始至终都是不知道。
“你们没打他?”戎玉怡摁下暂停,问他。
温铩羽正在喝水,闻言,瓶口挪开:“打了。”
“嘴巴这么硬?”戎玉怡眉头凝重,想起温铩羽那个毁容的打法。
他笑了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那么重。”
接连几个不知道之后,康定忍不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一声凄厉的惨叫。
“踹了他一脚。”温铩羽场外补充,“下面。”
“……哦。”戎玉怡张了张嘴巴。
康定问:“你收钱了吧?”
“收了多少?”
“几千?几万?你回到这边买房买车,娶了老婆,彩礼两万,盘了家店,统共没有十万下不来。”
“袁康曜给了你多少?值得让你问他守口如瓶,命都不要?”
“你以为我们是好人?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别给脸不要脸。”
“我直跟你说了吧,这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今天来的人是你,明天就会是你老婆,后天你爸你妈,你爷你奶,你两个儿……”
说到这里,唐志专终于有了剧烈反应。
“别啊,我家人都是无辜的……”
“操你大爷的,你还有脸跟我说无辜?那个姑娘不无辜?”
“哎哟……”唐志专欲哭无泪说,“几位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知道的我都跟你们说了,但那个女子我是真不知道,别说我不知道,你就算问袁康曜那个王八羔子,他都不一定知道,龙勒这种地方人流动这么大,进去的人就没有不缺钱的,有的是欠债被爸妈债主放在那里还债,但很多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主动?”康定冷嗤一声,“你倒是说说什么叫主动?”
“大哥,你就别抠我字眼了。实话实说,这行来钱快啊,很多是奔着找爸爸来的,找到就走了。我只知道那个可怜的女子叫楚楚,二十好几的年龄,别的我是真不知道啊,谁干这行会把自己真名说出来啊?”
“你有没有见过她?”
“见过两面。”
“有没有听过她说普通话?”
大约想了几秒钟后,唐志专回答:“有。”
“你觉得她是什么口音?”
“这我哪里能听得出来嘛?啊啊,别打,别打,我想……我真想不出来喽,但我记得她哼过一个歌,什么歌我不记得了,她只哼了一句,那个腔调怪好听的,所以印象很深刻。”
“哼的什么?”
唐志专试着哼了一句,很模糊,只有两个字是清晰的。
“猛打……囊塞?”戎玉怡跟着念了一遍,皱着眉道,“这是哪个地方的口音?”
温铩羽关掉录音,听她跟着模糊唱了几遍,有点想笑:“不用跟了,其实我们已经知道是谁了,明天就去她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