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戎玉怡没懂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看到她吗?真有意思,她要走,千方百计不让她走,现在不想看到她了,又想让她走了?
戎玉怡一手攥着门框,指尖发白,她的沉默终于在这一刻有了裂缝,箭步冲回床边,手起手落照着他脸来了一巴掌。
戎玉怡气心恼命,力道不小,他被打歪向右的侧脸,紧实白皙的皮肤上沾着红色血迹。
“给我道歉。”她说。
大概是有点生气的,他转回正脸时笑了一声,短促而冷漠,“怎么,Roundtwo吗,要开始第二场了?”
无视他的淡漠,戎玉怡低声重复:“给我道歉。”
“需不需要我写遗书,说我自杀,一切跟你无关?”
“给我道歉。”还是这一句,她声音硬邦邦的,“说你错了。”这是戎玉怡递给他的台阶,只要他认错,保证不会犯下次,那么这次就当是和好了。
她的要求并不高吧?打也打过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闹得够大了,难道真要闹出人命吗?
戎玉怡打从心底里不想,如果能无伤——指的是她无伤——离开他身边是最好的,哪怕是有伤,戎玉怡也不想买一送一。
温铩羽置若罔闻:“傻瓜,杀人有你这么杀的?”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戎玉怡的暗示?偏不要道歉,否则怎么会宁愿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推她一把?捅自己一刀。苦肉计都使了,还要道歉的话,效果只会大打折扣,那这一刀不就白挨了?
“道歉。”戎玉怡拔高了音量吼他。
他声音轻轻地,挑衅,“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吗?玉怡。”
“……闭嘴。”
被他说到点上,戎玉怡皱了皱眉,恼羞成怒。
刚才在书房里冷静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这么鲁莽。
“坐牢会让你好受一点,是吗?”他声音压得很低,气若游丝地,也高不了,说完甚至笑了下,没什么力气,鼻腔出了声。
一字一句打在戎玉怡的神经线上,好不容易平息分泌的肾上腺素再度飙升,戎玉怡迈上床骑到他身上,擡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被骑的人闷哼一声,却不是因为脸上的不痛不痒,而是,腹部的伤口被她坐到了。
“……”
戎玉怡抿了抿唇,细细两条眉往中间挤,终究是于心不忍,跪坐起离他伤口远一点。
应该是有点痛的,戎玉怡看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嘴唇放松下来。戎玉怡很少会去观察他的唇部,因为这个部位很显眼,就在眼睛下方,停留久了容易被抓包,而且边看边吞口水的话显得怪怪的。
除了他舔自己指尖的时候。都说十指连心,食指被舔,她心跳加速最快。这还是温铩羽告诉她的,凭她自己压根察觉不到。
毕竟,谁心跳加速时还能注意到旁的东西?
再多不能继续想了。
戎玉怡垂下眼睫,他的手搭在自己大腿上,指间有血,手背也有血,戎玉怡穿得不多,一条蕾丝吊带睡裙,很短,她白花花的腿上也都是他摸出来的血迹。
……怒气好不容易平息,别的气却钻出来了。
血气。
戎玉怡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线,想从他身上下来,反正再吵下去也没用,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她刚起身擡腿,却被温铩羽一手牢牢摁住。
没能成功起来。
起身的动作被中止,戎玉怡直愣愣坐他腿上。转念之间,也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光是想想,她已然心跳加速。
脑袋里的火气是下去了,旁的火气却唰地上来了。
戎玉怡没躲开,因为她也想,尤其这么打过一架后,他的抚摸带着一点惩罚的意味,比平时更用力地碾过她的腰窝,折进去的腰肢,更用力的肢体纠缠让她浑身一颤,酥麻,骨头都快软了。
戎玉怡不想走,也不想迎合他,只能攥着他的手腕,轻轻的喘气,连说话都颤抖:“不要这样摸。”
他看她,“太刺激了吗?”
“……”嗯。她咽了咽口水,没出声。
“今天只能你骑着动了。”
“……”戎玉怡剜他一眼。
“瞪我做什么?自找的,好好的打桩机被你弄成这样,腰都折了,后悔没?”
“……你说什么啊。”
戎玉怡黑翘的睫毛颤动不止,脸上泛着疯狂过后,迟缓返上来的红,遮掩了她方才吓傻了煞白。
“是不是你自找的?”他觉得有趣,还要逗她,笑了一下觉得疼,直皱眉,眉压着,他低声道,“戎玉怡,你最好真能杀了我,否则你有没有听说过?愈是不行的人,愈是有心无力的人,愈变态,玩得更脏。”
……真聒噪。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感觉有异样的变化,知道自己说中了,勉强笑着,说:“还是说,其实我们玉怡也期待这个啊?”
“你少冤枉人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思想肮脏?”戎玉怡去捂他嘴,一边扯手边的松紧带,眼不见为净,戎玉怡干脆揪着裤腰连同内裤一把掀下来。
结束后,看着腹部崩开的线头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戎玉怡才愧疚地直跺脚,惊慌地想碰又不敢碰,两眼泪汪汪,“怎么办?”
才过去三十分钟,戎玉怡脸皮薄,实在没脸打电话让梁鹤骞再来一趟,只能催另一个当事人赶紧穿好衣服去医院。
她说着,将自己身上的睡裙脱掉,风风火火地进衣帽间,换了一件长袖长裤,遮掩身上的血迹,再出来,他从床挪到沙发上,闭着眼,指间夹着的烟白雾袅袅直上。
戎玉怡走近一点,看到他胸膛起伏,才放下心来。
“快起来换衣服。”
他抖着手抽烟,疼得也有点想骂人,“你帮我穿。”
戎玉怡把他的衣服抱过来,“你自己穿。”
“其实写遗书更快,你拿纸来吧。”
“……”
他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样子,戎玉怡愤愤地踹了一脚沙发,最终还是帮他换了,换了衬衫,裤子没换,松紧带打了个结。
戎玉怡发现自己手一直在震,她有点怕温铩羽真的死了,他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一路上,这人隔半分钟就嚷嚷疼。
他能出声,戎玉怡反而没那么焦虑,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医院,她把人搀扶到等候区坐着,又忙着去排队挂号,完全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使用特权,偏偏他也只字没提,只是盯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
这样的画面真是少有。
凌晨四点多钟,医院人却不少。
他捂着腰坐在第二排的排椅上,人高马大的,坐姿不太正经,膝盖顶着前靠背,挡着不少人出入。
他旁边坐着一位大娘,瞧见他俩浑身血迹的样子,尤其那个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的女生,脚踝上有几道没有被裤脚完全遮住的血迹,瞧着像是手指拿捏的血迹。
一出大戏瞬间在脑海里呈现,大娘八卦地凑过来,“哟,这是家暴还是互殴啊?要不要我帮你报警啊?”
他心情不错,有气无力道:“阿姨,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大娘抱着摔骨折的手,好奇道:“这是不就是传说中的性虐恋啊?就是那个Sadomasochism,S.M。”
排在最前面的是个老人,很多问题不清楚在咨询,队伍迟迟没有前进一步,排在后面的几个人煎熬地陆续探头,唯独戎玉怡站在原地不动,双手环胸盯着窗口发呆。
见他不吭声,大娘感叹:“哎哟,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玩得可真大,迟早把命给搭进去。”
“这才刺激。”他随口道,想抽烟,摸摸口袋,空的。
大娘看他脸都白了,也不知道他是好面子嘴硬,还是强.奸未遂,没话找话:“趁着年轻多玩一玩好,老了就玩不动了。”
“那是。”
他这时也才廿五廿六,觉得玩不动的年纪对他来说还很遥远。
梦醒后,温铩羽曾对镜撩起衣服辨别这个梦境的真伪,但疤痕实在是太多了,他理不清到底哪一条是戎玉怡刀的,只能作罢。
大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梦而已。
他去过戎玉怡在撇雨街的屋子,也跟她在那张床上厮混过几天,对屋子的家具陈设有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很正常,因为他是她哥,他来过这套房子很多次。
那些绿色首饰,他也似曾相识,熟练地拆卸了几颗,里头果然有熟悉的东西,不过基本都没用了,他偷偷拿去换了一轮新的定位装置。
衣帽间里有许多男士的衣服手表手套,这让他感到挺伤心的,更伤心的是,他试着穿上几件,尺寸居然都小了一点,证明这些衣服不是他的,小的那一点无一例外是肩线过窄,衣长袖长裤长倒很合适,风格品味居然也还行,只是有些样式太花里胡哨,他不喜欢。
厮混的那几天,他把那间屋子里外熟悉了个遍,所以梦到他和戎玉怡在屋子里做什么都很正常,尤其最近……
所以才诞生出那天的春.梦杀,这很合理。
温铩羽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又擡头看看她抿着的唇和辨不清情绪的复杂眼神,若有所思片刻。
戎玉怡正游神着,只见他忽然身形动了动,指尖撚起下摆,慢慢往上移,他腰很窄,却有薄薄的腹肌,只是除却这一层薄薄的肌肉,还有横七竖八的疤痕。
戎玉怡一顿,擡眼看他。
“好看吗?”他笑着问。
“……丑死了,丑死了。”戎玉怡抻长了腿踹他一脚,反方向下了床。
力道不轻不重的,温铩羽没躲,顺势躺倒在床上,倒过来的视角里,戎玉怡扶墙,行动缓慢地进了浴室。
门‘咔哒’一声锁上,似乎防着谁。
他慢条斯理把衣摆拉下去。
现在,还合理吗?
话题尚未结束。
戎玉怡洗完手出来,被他摁在床上逮着问:“真没签字?”
对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来说,订婚和签字仪式才是最重要的,订婚广而告之的那一刻起,两人对外的关系即深度绑定,签字后则在法律上有了效应,至于婚礼,只是一个排面而已。
“我当时才十九。”戎玉怡提醒他,“说好次年签字领证,国外举行婚礼,结果次年人就死了,上哪儿领去?”
温铩羽眯了眯眼睛:“你好像很遗憾。”
当然了。戎玉怡没说话。
“你不恨大哥?”他又问。
床头一堆枕头,左右两边各三个软绵绵的枕头打底,戎玉怡被他摁在身下,尾巴骨没有支撑,只能陷下去,连挣扎都发不了力,所幸任他摁着。
恨大哥?为什么?这话说的……温折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戎玉怡脑内风暴着,有吗?没有吧,不确定,再问问。
“我恨大哥做什么?”
“他这样对你,你都不恨他?”
这什么跟什么?戎玉怡没听懂:“他哪样对我了?”
“他……”他止住了话音,改口道,“反正,你现在可以当他死了。”
果然,大哥也没死。
戎玉怡松一口气,骂道:“混蛋,有你这么咒自己大哥的么。”
“混蛋就混蛋。”他不声不响凑过来,“玉怡,大哥死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二哥?”
“……”戎玉怡抖了一下,不是被吓的。
被窝下,温铩羽摸了一下她的腰,痒痒的。
他还要说:“斯人已逝,其实我跟大哥长得也有三分相像,你可以把我当做他,没关系,我不介意当大哥的替身。”
“……”戎玉怡静了静,“替身?”
“嗯。”
“……”
戎玉怡有那么一点迷糊,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痛快。
之前她一直不爽温铩羽说一半藏一半,比如海古停车场一事,他就隐瞒了很多。
现在他一遭失忆,两人的位置居然无意间对等上了。
虽然信息依旧不对等,但是,戎玉怡笑了笑。
他眼睑微垂,“笑什么?”
戎玉怡定定地看他,“那你可别后悔,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