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原本,戎玉怡想说“全天下男人就剩你就跟大哥两个了？非要在你们两个之间挑一个？”，可脱口而出就是这句了。
呵。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戎玉怡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以前她觉得温铩羽只是喜欢她的身体，和天下所有变态一样，觉得她是妹妹，所以刺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够用了。
哪怕是很久以前，她捅了温铩羽一刀,恐惧后知后觉涌上来,害怕面临等待着她的是牢狱之灾，悔得肠子都青了。
叫他看出来，反过来哄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当时她都没认为温铩羽是在安抚她，而是觉得说出去会丢人，被枕边人捅了一刀,简直奇耻大辱，传出去得被人说一年笑话。
现在她有点动摇了,温铩羽当初的而且确是在安抚她不要惊慌，事后也如他所说的,除了前来清创包扎伤口的梁鹤骞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动摇的一点是,她坚决认为爱不是这样的,如果她是宠物,她会很感激他的照料呵护和面面俱到，但她是人,一个有思想有血肉的人，温铩羽一直把她放在一个错误的位置上。
所以，爱是据为己有吗？
人心是复杂的，比起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失望’和愤怒，她当下人生还有很多挑战需要她铆足了劲去面对，温铩羽对她的好和帮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适量冲淡一些她的不快，于是在第一次起杀心之前，两人不是没有温馨的时刻。
但这次之后，她彻底灰心。
温铩羽打破她过去心中的滤镜，也亲手摧毁她活下去的动力。
与其每天这么没有奔头的活着，戎玉怡不止一次想过干脆自我了结算了。
日子就这么没滋没味的过着，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她谈话，做思想工作，她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任谁都能看出她心里出了问题，这种事校方除了建议她去学校心理咨询室，也只能私底下通知家长。
温铩羽的应对方法是多带她出去散心，如果她表现出抗拒的意愿就不做，那段时间两人最常做的事便是窝在家里看电影。
截止到一九九六年，经典电影并不多，列的清单转眼到最后一部，于是她开始看一些小众电影，其中不乏有轻生的，看得温铩羽心惊胆战，那段时间他也憔悴了不少。
每一个阶段性的平静生活都会有专属于它的破裂和转机。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家里有个长辈结婚，五十岁遇到真爱，头婚，对象是四十五岁三婚带两个女儿。
不是商业联姻和老少配，而是世俗议论纷纷但世俗意义上的真爱，否则温铩羽不敢带她来，怕她有意见，加重抑郁情绪。
那天戎玉怡难得的心情放松，婚礼正式开始前，别厅放了好些麻将桌和宴宾长桌。
温铩羽被人叫走，临走前叫一个信得过的阿姨带她在身边。
晃了一圈，她在别厅见到有商业合作的袁康曜，还有家眷闫梧桐，彼时俩人还不算很熟，见面无言，倒是刚在麻将桌坐下，其他女眷好奇地问起她的婚配，从温家有没有替她物色人选到她有没有心仪的男生，问了个遍。
这群保养得宜的女人嘴上说着八卦，谁生了几个小孩无外乎家里多几个阿姨，手下却毫不留情的吃碰，戎玉怡不会打麻将，跟不上节奏，碰个牌都不利索，却还要应付她们的打趣。
“玉怡喜欢什么样的啊？表嫂帮你注意一下。”
她语气不像是认真的，像是日常聊天而已，估计下了牌桌就忘了。
“我啊？”戎玉怡笑了笑，打出一个六条，陪聊道，“喜欢绅士啊。”
她这一话出，牌桌围观的几个也笑了。
“笑什么？杠。”表嫂推了三张牌，捡了她丢出去的六条，说，“你们十八九岁的理想型不都这样吗？大家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就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才笑啊。”对面的三姑婆缓缓摇头，摸牌，“玉怡，你可别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绅士。”
表嫂说：“这个不算不算，玉怡说点具体的。”
戎玉怡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自己的八卦说完了，拿她揶揄。
她也不恼，继续陪聊：“具体的？那就长得好看，比我高，性格温柔，体贴，包容……”
她一连说了几个抽象的词汇，牌桌周围几人听得无趣。
表嫂摸牌，北风，不要，她打出去，忽而说：“那不就是折戟那样的吗？”
三姑婆点点头，附和：“还真像折戟那样。”
表五姑婆惊讶：“玉怡，你不会是……”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三姑婆看热闹不嫌事大，“折戟来啦。”
“老远听到你们在说我，怎么能不来。”身后笑吟吟的声音传来。
戎玉怡闻声回头，先看到温折戟，才过渡到他身后的男人，只一眼，她又望向温折戟，叫人：“大哥，二哥。”
“嗯。”温折戟站到她旁边，手搭在她身后的椅子靠背，“刚说我什么坏话呢？三姑婆，今天牌不好打吧？平时大杀四方的时候可都一声不吭的，闷声发大财那一套被你玩得炉火纯青。”
“哎哟，今天赢得没压力啊，小辈们都让着我。”三姑婆拿起旁边的红篮子让他瞧，满满一篮子钱，少说十几万。
戎玉怡瞄一眼，把头压得很低，那里头大部分都是温铩羽刚才塞到她怀里的钱。
她也不想让啊……
话题又绕回刚才的理想型上，戎玉怡有点害臊，原本只是当作闲聊随口说的，结果忽然被这么多人上纲上线，还落实到真人上，而且焦点就在她的旁边。
大哥耐心听完，笑了，低头去看玉怡：“原来玉怡喜欢我啊。”
他语气温柔坦荡。
戎玉怡扭头看他一眼，意会，也笑着回：“是啊，大哥这么温柔，谁会不喜欢大哥？”
这话一出，谁都没当真。
除了身后那个人。
晚上回去，又是好一顿疯要发。
“喜欢大哥那样的？想要大哥也这样对你吗？”“大哥有心脏病，恐怕满足不了你，玉怡。”“他有没有这样摸过你？他知道你在我身底下什么样子吗？”
戎玉怡只当被狗咬了几个晚上，一切又回到风平浪静的上学日。
直到有天，戎玉怡回温家吃饭，听到大哥和康定的父亲闲聊，聊到他不日要出国去总部工作，家里就剩弟弟妹妹两个，两人性格都极端，他很不放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
戎玉怡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忽然心生一计。
接下来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又通向大海，波涛汹涌。
她和大哥谈话，无意间露出了手腕的痕迹，大哥抓住她的手，问这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她了。
她瑟缩地收回手，在接连逼问下，她吞吞吐吐说了“二哥……”
再多的她说不出口，任由大哥怎么问也不肯说了。
没多久，温折戟得知来龙去脉，对她愧疚又心疼，觉得母亲走了，没管教好二弟。
戎玉怡得到两周的自由，这两周温铩羽待在长乐圣地华人坟场里面墓思过，向列祖列宗反思自己的人渣行为。
而这两周她就跟在大哥身边，寸步不离，很害怕温铩羽出来把她逮回去。
见她一直提心吊胆的，身边离不开人，温折戟做了个决定，问她要不要和自己结婚，先在离岛订婚，没过多久他即将前往美国，届时他好有个理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把她带走。
其他嘴不重要，重要是二弟的嘴，温铩羽没法离开离岛，两人必须有一个留下接替母亲留下的家产。
温折戟此行前往美国的目的是做心脏手术，这件事他去年就已经跟弟妹说过，只是那个时候他的计划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温铩羽一定是被留下的那个人，除非他想把母亲的资产拱手让人。
他对妹妹说这是做戏，两人还是兄妹，等到了美国，看她心情证领不领都行，他没有喜欢的人，碍于心脏问题，他以后也不想有心仪的人，不存在会对不起日后的妻子或爱人，能保护好家人，他这辈子过得也不算失败。
同时温折戟让她不用多虑，如果俩人结婚，她甚至帮他解决了他所面临的问题，周围人催婚的嘴。
戎玉怡又紧张又激动，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跳起来抱住大哥，开心地说：“只要离开这里，什么都行。”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温铩羽得知这事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不是遭到背叛，而是不解，看着兄长发问：“可是，你们撞号了啊？”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没有怀疑过两人背着他密谋，目标达成一致，话音刚落，他才无奈扶额，“你们……”
意想之中的愤怒、暴躁，没有，统统没有。
戎玉怡早知他这人重情重义，会为家人让步，但没想过他会为大哥让这么多，有那么一点失落，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庆幸，庆幸亲情可以牵制他的失心疯。
不知道大哥怎么说服了温家，总之她和大哥很快定下订婚的大好日子，大哥很忙，俩人抽空拍了婚纱照。
那段时间温铩羽依旧经常找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被大哥发现迅速抽身离开。
大哥气得无可奈何，只能禁止他再进家门。
戎玉怡又羞又臊，不得不怀疑，这段背德关系是不是无意间，启发了他什么变态性癖。
总之她觉得温铩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生气，相反，他好像乐在其中。
因为什么？戎玉怡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订婚这天到来。
戎玉怡望着镜子里的人儿，被刷上了墙一般厚的粉，浓妆艳抹，不像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但她依然开心，兴奋，因为她离成功又近一步。
订婚礼这天来了很多人，戎玉怡以为他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这人居然悄悄闯进了休息室。
整个订婚宴，没有人知道她两套婚服底下缠绕着束缚带，约束她的全身，腿边还扣了个小玩意儿，通往……
敬酒的时候，戎玉怡保持微笑，甚至能幻听到嗡嗡的声音。
逢人见到都说她今晚好气色，脸红红的，不像是化妆化出来的，看来是找对了意中人。
戎玉怡咬牙微笑着，牙都要咬碎了。
温铩羽站在她身边，与那人碰酒，替她和不能饮酒的大哥挡酒。
不知过了多久，订婚宴终于进行到尾声，进行到拍照的环节。
她挽着两位兄长，左边是大哥，右边是二哥，她站在中间，头微微往左侧。
越来越快的东西让她心跳加速，眼眶湿润，脸红到了耳朵尖，为了不让旁人看出来，戎玉怡只能眉眼弯弯地保持笑容，暗中抓紧了温铩羽的手袖，想让他将里头的物什停下来。
“咔嚓”——
照片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