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说到邱元正,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今天居然没来?”
戎玉怡使着叉子去卷意粉,卷成小龙卷风送入口腔,一双眼聚焦在视频里的红头发男子身上。
邱元正年纪跟她差不多上下,初中辍学,跟他家姐一担担,酷爱将头发染成红色,话很多,很密,一次混夜场失火导致声带受伤,从此活像一只红鹦鹉。
“他来不了,今天耶稣来了也请不来他。”说到这里,他声音冷淡。烟还是没能打着,他甩了甩打火机,烦躁渐渐挂在他眉眼上。
戎玉怡没听明白,什么叫耶稣来了也请不来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短暂地没吱声,低头专心点烟,过了会儿烟点着了,才没什么情绪地说:“待会你就知道他为什么来不了了。”
又来了,一贯那个作风,撬一点说一点,再多就懒得说了。
姐弟俩走后,屏幕一跳,来了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看上去是个‘锁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松开了车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白色的东西。白色的粉状物品。他上半身探进车里,不知最终把东西放在哪里,关上车门便迅速离开。
“他是谁?”戎玉怡眯着眼,瞧着像男人。
“温浩涆的人。”
“你确定?”戎玉怡看他。
“私家侦探查到的,干这种事怎么能亲自来啊?”温铩羽叼着烟,好笑地看她。
好像被骂了,有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戎玉怡不说话了,黑着脸看回屏幕。她这叫不想被人捉到把柄,好吗?
“就算温浩涆想,他也无能为力。”他又补了一句。
‘锁匠’走后,时间一跳,又一个人出现在画面中。
戎玉怡愣愣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匀速放大,不可置信。
画面中,书良朋拿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震撼是因为这车门太好开了,还是如雷劈过,这个人居然是她平时实验室里朝夕相处、温柔敦厚的学长。
虽然平时泡网上也曾听闻过市面上是出了一些‘万能.钥匙’,可亲眼目睹这个场面,还是让戎玉怡大跌眼镜。
“那是什么?”戎玉怡没看清,凑近了一点,试图看清书良朋从外套里拿出的牛皮袋。
“枪。”
戎玉怡一愣,脑海里忽然有什么对上了号。
“就是你给向锈兰看的那把吗?”
“嗯。”
戎玉怡讶然:“他哪里来的?”
“谁知道呢,待会问问他咯。”温铩羽看她震惊到卷着的意粉都忘了吃,“很惊讶?”
“有点。学长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戎玉怡喃喃,“他干嘛把这个放你车里?”越说越小声,“你们认识?”其实她更想问你们有仇?
“不认识,你说呢?你觉得他的动机是什么?”温铩羽懒得往沙发那边拿烟灰缸,把烟灰抖到瓶盖里。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明知故问’,戎玉怡赶紧移开目光,觉得学长应该不是那么恋爱脑的人。
霎时又想到上次在校门口,书良朋在见到他后,吓到一屁股坐地上。
戎玉怡那时以为书良朋是觉得自己见到鬼了,现在看来,根本是书良朋自己心里有鬼。
书良朋走后,下一个时间段是一些陌生面孔。
温铩羽说顺着蛛丝马迹查,这些人是陈家的人。
这次他们没再像前面两个一样撬锁开门,而是各自蹲了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有一个甚至放下了滑板车,钻进了车底。
再多以这个角度就看不到了,戎玉怡根据‘车底’猜测应该是那个炸弹。
“他们是真的想要你死。”戎玉怡感叹。
“嗯。”温铩羽抖抖烟灰,说,“我命硬。”
几个人训练有素安装好炸弹,很快离开停车场。
下个时间段跳转,出现的仍然是陌生人,拉着行李箱经过,消失在镜头里。
以为是漏掉没把无关人士删减干净,戎玉怡低下头把凉掉的意粉送入口中,裹满意粉的酱凉掉了不太好吃,她刚放下叉子,那个拉着行李箱的陌生人却在这时折返回来,停在车前仔细核对车牌号。
……这么不专业吗?
“他是唐志专。”
温铩羽站起身来,他今天穿的正装,配套的裤子稍显板正,似乎有点累了,他抽开装饰用的皮带。
戎玉怡看见他裤腰往下掉了一小截,卡在胯骨上,腰上还有一条衬衫防滑带,看得戎玉怡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被放下来的上衣给遮住了。
他边往里头的卧室走,边说:“之前在江州见过的那个人。”
“啊。”
戎玉怡短促地发了一个音节,想起来了,所以,行李箱里装着的是尸体。
戎玉怡不说话了,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压压惊,重新看回幕布。
卧室里头传来衣柜被打开的声音,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响。
唐志专拉着行李箱来到后备箱处,车子随着被放入行李箱、盖上后备箱的动静而随之震两震之外,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一旁,换好衣服出来的温铩羽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他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黑色无袖和运动裤。
戎玉怡心里五味杂陈,头晕晕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么巧都赶在这天去了?”戎玉怡不解。
对此,温铩羽给的答案亦是沉默,或者说,他没有答案,所以他才想寻找答案。
原本想耐心找的。
他眼睑慢慢下坠。
进房间来不到十分钟,戎玉怡已经看到他揉了几次太阳穴,每次都像是不经意间般,小鱼际蹭压一下,便放下手。
……
邱元正再次返场,不同于之前两手空空,这次手里提着两个大桶,是那种常见用来装油的白色塑料扁桶,不知里头是什么液体,随着他走路晃动而倾倚。
这一段意外频出,充满了戏剧性。
邱元正刚入画半分钟,在三个六车边放下扁桶,刚要打开加注口,他的身后便窜出两个戴着黑色头套只戳了两个洞露出一双眼睛的人,手里攥着棒球棍,怼着邱元正后脑勺一闷棍敲晕。
从握持手势,到挥棒姿势、角度,再到几乎模糊残影的速度,可以推断这些人没想让邱元正死,但也没想敲第二棒,只能下重手保证对方晕倒。
而且,这两个人是有备而来,训练有素,一击把邱元正放倒后,迅速分工合作。
一人提走两个沉甸甸的扁桶,一人原地将邱元正的手脚给捆绑起来。
更令戎玉怡迷惑的是,这个镜头就像一个传送器,源源不断有人冒出来加入其中。
下一秒,四个人、八只手,合力擡了一个四仰八叉的人入镜。
仔细一瞧,竟是个身穿荧光褂子的交警。
这下戎玉怡当真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拾下拾下,彻底傻眼。
车门毫无阻碍地被打开——书良朋打开后就没有锁上——交警被荡秋千似地扔进车后座。
基于鸡蛋最好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论,这伙人擡着被捆绑起来的邱元正绕车半周,最后选择扔进后备箱。
他们甚至没多看旁边的行李箱一眼,将邱元正人体折叠起来推进去后,迅速合上后备箱,车身随之震上两震。
如果。戎玉怡是想,如果,他们这个时候如果贪上一贪,把这个行李箱当场打开,或者带走,会触发什么事情?
当场打开,发现里头有条尸体,都不用等到炸弹环节,直接将尸体往车前盖一摆,报警,也够温铩羽喝一壶了。
或是没有当场打开,纯贪,秉持着有钱人的行李箱里必定有好货,整个行李箱带走,甚至还要在搬运的过程中感叹一句好沉,一定有很多好东西……
结果回头打开发现,一换一。
——他们把生死未卜的交警放到温铩羽车中,却换来了另一具尸体。
如果是戎玉怡遇到这个情况,想想都要把肺气炸。
思之及此,戎玉怡有个问题。
“这个视频是陈家人给你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温铩羽诧异看她,似乎没料到。
这个反应,应该不是。
“没有。”她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想,既然陈家人装得炸弹,那他们一定得要在这里确定是你上了车,而不是别人,才会引爆吧?”
戎玉怡可以理解爆炸地点没发生在停车场,即没在温铩羽上车那一刹那发生爆炸,毕竟陈家人应该不想惹得蚂蚁上身,如此定会选在那些‘安全无人’的地段引爆,所以最终他们选择了长乐圣地华人坟场那条路——也是因为那辆车行驶在那条路上?——却也同时方便了温家清理现场。
她说完自己的观点,温铩羽嗯了声:“是这样,我问过,他们人多,在停车场显眼,加上确实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引爆,就分散在了几条必经之路的各处。”
几条必经之路是指他日常会去的地方,离岛就这么大,以繁华地段的海古大楼为圆心出发,周围也不过那么几条大道,所以想蹲到他太简单了。
信息量过于密集。戎玉怡按了暂停,朝温铩羽勾勾手指头:“我也要一根。”
压压惊。
温铩羽把手里那支给她,“少抽点,你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
“胡说,我胖了,你没发现吗?”戎玉怡不以为然,又问,“这群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你觉得是谁?”
我觉得?戎玉怡机灵得很,越来越能把握和他交流的关窍,他顺着把问题抛回来,意味着话题能循序渐进聊下去,否则他会直接转移话题。
“仇家吗?”戎玉怡想了想说。
他们把交警和邱元正通通扔进了温铩羽的车,有栽赃嫌疑,而他们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像极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有各自的工作岗分工合作,各自都很明晰此时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的程度,就像不久前那几个在车底下安装炸弹的,什么时候该递锤子,什么时候该递胶布,他们一清二楚,这个默契程度没有三年工龄起不了步,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熟练工,不是临时凑起的班子,他们本身是仇家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收钱办事?
但是他们和安装炸弹的那几个人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是目的不一样,安装炸弹的人目的明确,要炸死车主。
这几个人更像是清扫障碍,赶紧离开,把手里的麻烦找个地方处理掉,恰逢这辆车车门可以打开,那就是这辆车了。
而交警出现在这里,和前面的尸体、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即:没有一定要他死的意思,只是借个地方用用,倘若能给他带来一点麻烦就再好不过了。
唯一困惑戎玉怡的一点是,他们拿走那两个塑料桶是为什么?
而且,“交警是其中一具尸体吗?”
“不,他们是路过的。”温铩羽自己又点了一根烟,惆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