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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羽毛/KillFeather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都看到了吧?我的疑惑。”

    温铩羽敲了敲白板,站起身来。

    “枪。”

    “白粉。”

    “尸体。”

    随着他一字一字吐出,在座一个接一个脸色骤变,藏着惶恐、猜疑和不安。

    他本人倒是越说越困惑的样子,“我的车是什么垃圾桶吗,是东西就扔?”

    他语气却很平静,语调很轻,甚至可以说带着包容,也隐隐带着碾压一切的愠意。戎玉怡想到那句佛都有火,放在这里完全不违和。

    “给你们两天时间,趁我现在心情不算太糟糕,八零八,认错,给你们机会。两日后这艘游轮会停靠离岛,届时大家会平安无恙下船。至于以后再发生什么,就别怪我今天话说少了。”

    现阶段要说的话,说完了,温铩羽离席走到一半,又转身对康定说:“对了,请把我阿嫂请到我房间,我有话跟她说。”

    被点名的戎玉怡缓慢闭了闭眼,站起身来,临跟上去前,又停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返回去端上自己的意粉。

    她出来的不情不愿。原本不想上船来的,温铩羽在船上,那将是她逃之夭夭的大好时机,可惜她的话,某人向来不听。

    现在再看,听就有鬼了。

    门口等待在一旁的侍应生相当有眼力见地推着餐车过来,接过戎玉怡手中的瓷盘放到餐盘中罩上不锈钢餐盖。

    温铩羽倒是丝毫不意外她会把意粉捎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游轮电梯,侍应生将餐车推进电梯,在温铩羽的眼神示意下退出电梯。

    电梯断断续续地上行,戎玉怡一直觉得电梯不太安全,每次都会幻想自己可能会被困于电梯之中,或死或残,略显不安,她勉力笑了笑说:“你这电梯该检修了。”

    “过两天。”温铩羽背对门边,靠在角落处,几乎与她面对面。

    电梯里很安静,除了上行的声音便没其他声音了,戎玉怡背靠着栏杆,双手交叠在后,想了想,问:“你觉得他们会来认错吗?”

    “有的会,有的不会。”他平静地回答,似乎对今天来的所有人的性格都很了解,他知道有哪些人一定会朝他低头。

    “如果他们认错,你真的会原谅他们吗?”

    成年人的‘诚心’认错,当然不会只是口头上说对不起就过去了,估计是那老两样,利益和资源。

    “分情况。”

    “比如呢?”戎玉怡想想,“袁康曜,他会来吗?”

    “实会。”

    “但是他杀了人。”戎玉怡提醒他。

    温铩羽“嗯”了声:“他杀了人,不是我说原谅就能原谅的。”

    戎玉怡盯着他,不说话,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违反人类情绪正常运行。

    “这你也不生气?”

    电梯到了,缓缓开门,温铩羽拿起餐盘走出去,提醒她:“三年多了,玉怡,三年时间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你信不信?”

    留下餐车在电梯里。

    戎玉怡信,甚至用不了三年,一天,一个致命的打击,就能把一人变成另一个人。

    八零八是游轮套房,温铩羽的房间,比她住的要大许多,房间在最里边,迎面是一眼望到海景的客厅。

    装修也高调华丽,中间竟有一个偌大的生态水族箱,除了植物微生物和无机环境,玻璃里还有一条鱼,瞧着有两米多长。

    戎玉怡惊呆了,问:“这是什么?”

    “鲨鱼。”

    鲨鱼。两米多长的鲨鱼。

    戎玉怡当然知道这是一条鲨鱼。她想问的是,这条鲨鱼,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船上,一艘航行在大海的船上?

    如果在陆地见到,戎玉怡只会一笑置之,但是,这是在海上啊!明明脚底下就是它的家。

    温铩羽浑然不觉她的情绪波动似的,站在她身后说它是一条柠檬鲨,名叫陆陆,陆地的陆,性凶猛。

    “一条鱼,叫陆陆?”

    “救它的时候,它搁浅在陆地上,还很小,一米多长。”

    原来如此。

    “陆陆,你好可怜啊……”戎玉怡趴在水族箱边上,露出怜悯的眼神,想看仔细一点,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鲨鱼,比水族馆里的还要近。

    “哇!”陆陆却猛地朝她冲过来,差点撞在水族箱上。

    戎玉怡吓一跳,退后两步。温铩羽扶住她的手臂,才没一屁墩坐地上。

    “可怜你自己吧,都说它性凶猛了。”他回头指了指柠檬鲨。

    戎玉怡惊魂未定,拍拍胸口,回过神,又离陆陆三步远。

    客厅经过改造,和普通的客房完全不一样,墙壁加装了一块伸展下来的幕布。

    “看电影吗?”戎玉怡环顾四周,在天花板找到投影仪,桌面有一台电脑,屏幕黑着,主机却亮着,正在运行。

    “没碟。”

    “那你装这个干什么?”

    戎玉怡移动鼠标,电脑亮了,幕布也亮了,她都不用定睛一看,立马认出幕布上的视频是——

    海古停车场。

    戎玉怡愣了一下,大脑忽然卡了壳。

    这是黑匣子?这辆车的黑匣子不是……不是早被取出拿走了吗?因为坏了,没来得及装新的,甚至事发前一天为了计划顺利她还确认过。

    迅速冷静下来后,戎玉怡忽然发现过于慌张使她进入一个误区,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事实。即镜头里车牌三个六的这辆车才是肇事车,‘摄像’所在的车其实处于三个六的斜侧方方位。

    事发当天,停车场不算空旷,却也不是人流量高峰期,楼上有商场、写字楼,电影院各种娱乐场所,地下两层有各种音箱播放电台歌曲和采访,并不安静。

    不确定这些车里哪一辆有行车记录仪,这东西需要自己花费买来组装,很多人不愿意花‘冤枉钱’,不过就算有也很难刚好拍到她的罪证,市面上的行车记录仪现阶段技术普遍只能达到在运行时才会工作。

    加上她有车钥匙,如果恰逢有人经过,她可以充当车主,弊处是这天计划泡汤。

    万幸的是,那天在她短暂停留的几分钟里,没有车子和人出入……

    ……真的吗?

    戎玉怡深深呼吸一口,差点没换出来气。

    虽然潜意识里总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但她真没想到,居然有视频为证。

    温铩羽关上冰箱的门,拿了两支水过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全部真相了,对吗?”戎玉怡接过他递来的水,声音比自己料想的要平静许多。

    “一半吧。”他低声说着,在桌边坐下,脸上没有分外的情绪。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食指一敲键盘,暂停的视频继续播放,示意她看。

    “那你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戎玉怡没扭头,她执拗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早已知道一切,却骗她说要查明所谓的真相。

    她坐在宽敞的餐椅里,今天穿的裙子有点儿宽大,露出肩颈,骨架撑起的皮囊肤如脂凝。

    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她身体的骨架一样倔强。

    “作案要看动机,你觉得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站在桌边,身后就是沙发,背着阳台偏斜进来的光,再后方便是那条好像记得他的柠檬鲨。

    动机是什么?哪有什么动机,又不是老天不开眼,地动吃人这类无情的天灾,世界上要害人的理由无非就是那几个,反社会取悦自己,叹命运不公所以无差别杀人,剩下两个就是钱和恨,像温浩涆兄妹,大约恨不得把他从这个世界抹去。

    戎玉怡抿紧了发白的唇,没吭声,静了好一会儿才扭头望向屏幕,强迫总是下意识逃避的自己接受这一切。

    画面上有时间,视频经过剪辑,那些不相关没有任何信息的时间逐帧剪去了。

    从十二点半开始播放,第一个出现的是邵家平。

    邵家平拎着工具箱进入视野范围内,驻足在六六六车前,东观西望一番,生怕路过的人看不出他是要干坏事。

    画面太糊了,许是拍摄距离隔得很远,拉近了镜头导致画面模糊,且摄像头前还隔着一片车玻璃,戎玉怡甚至看到边上的罚单。

    “玉怡?”旁边传来声音。

    戎玉怡“啊?”了一声看他,“怎么了?”

    她想起来了,那天的而且确有一辆车被贴了罚单,一辆外形平平无奇的黑色大众桑塔纳,如果没记错的话,桑塔纳离六六六起码相隔二十多米,她从车前车边都走过,没发现里头有人,这相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叫你两声了怎么不应?”温铩羽旋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说,“你可以边吃边看,意面凉了不好吃。”

    戎玉怡还哪有胃口吃意面,她扯了扯嘴角,说:“我有点晕船,待会吃。”她现在心底五味杂陈,整个人空荡荡的,又乱成一团,还有那么一点自暴自弃的怨气在。

    然后没有。

    视频里没有她。

    邵家平打开车前盖,以这个角度、这个模糊的画质根本拍不到邵家平对车做了什么,很快他便收起工具箱,关上车前盖就离开了。

    十二点半后,下一个时间节点跳到了一点四十分。

    她的一点零六分被抹去了。

    戎玉怡抱着水瓶直视这块大屏幕,忽然头颈发麻,下眼睑发涨,她很想问,都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戳穿她呢?

    戎玉怡有点想吐,她起身直奔洗手间。

    温铩羽在她背后摁了暂停。

    打开门时,温铩羽在门口,房间里没开灯,他眉骨压着阴影打在眼睛上。

    “要不要让梁鹤骞过来?”

    “没事,晕船而已,待会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戎玉怡摇摇头,脑子冷静了许多,绕过他回到座位上。

    点了继续播放。

    一点四十分,屏幕里出现在视野里的是邱荭和邱元正。

    两人是一对姐弟。

    “那天他们来听分配遗产。”温铩羽倒出一根烟,烟盒扔在桌面上,滑到桌边,险些飞出去。

    “谁的遗产?袁老爷子?”戎玉怡看着他找打火机。

    “嗯。”

    那段时间袁家老太爷过身不久,刚过头七,律师约了有份分遗产的子孙们到海古楼上按遗嘱分配遗产。

    但那天她只知道温铩羽与人约在海古见面。

    “还有他们的份?”

    “没有。别说他们,袁坤信都没多少,所以他们气死了。”

    屏幕里,姐弟俩合伙扎了他的车轮胎。

    有白粉尸体前例,扎车胎放在此时此刻,倒显得有那么一点幼稚了,更像是气不过所以报复,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那天你在楼上又逗他们了?”戎玉怡随口问着,却呼吸一静。

    想起来了,今年三月份闫梧桐的生日宴上,旁边有两个男人聊到花堂银行大楼竣工,后面一句是——建了三年,终于完工。

    三年前的三月份,戎玉怡碰巧在两人共用的书房里见到过,他的桌子上摊开着花堂银行大楼的设计图,戎玉怡对设计图没兴趣,只草草扫了一眼名字。

    现在看来,他是合伙人了,那天应该是要去海古洽谈有关花堂银行大楼的事宜。

    “不记得了。”找到了,他低头点火,没打着。

    说没有,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对姐弟为何要扎他车胎,但他真不记得了,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随着那一部分记忆被埋藏起来,还是由于无关紧要,所以不记得。

    他猜是后者。

    所以才说要查明真相嘛,他真挺好奇的,有些人杀他是因为钱,有些人是因为仇,那么书良朋这个明显暗恋他妹妹的人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