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好久不见了,玉怡,这阵子还好吗?”
袁康曜走过来,到灯下,至此他的五官全部浮现出来,包括他塌下去的眼眶。
戎玉怡僵持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起月前闫梧桐上门来找自己的对话。
她说:袁康曜之所以找到机会越狱,事因他在里头遭受非人虐待,被急救送医。
“他在里头不好过啊,里头的人听说他是龙勒的老板后,对他……”闫梧桐双手握着茶杯,难以启齿的样子。
她不说,戎玉怡也知道袁康曜在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登门前一天,康定就已当作笑料全数说给她听。
医疗报告都出来了,手腕骨折,肋骨骨折,肛裂……最严重的是严重眼外伤,以至于袁康曜摘掉了一边眼球。
戎玉怡听完称心如意,拍手叫好。
但如果,那天能让她预料到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戎玉怡绝对对此不发一言,保持沉默。
一如现在。
被毛巾压制着舌头的她,只能眨巴着眼睛,有口难言。
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是一个近乎于仓库似的房子,三角形屋顶,灯管岌岌可危垂吊下来,照顾不周,墙面光线晦浊,木板刷漆的墙壁,四周遍布工具,置物架,木工桌,墙面,地上,杂物散落一地。
却也是一个功能性齐全的房子,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煤气罐、锅碗瓢盆,炉灶上有个红烧牛肉泡面桶。
戎玉怡背靠墙壁,她的右手边有一张车间工作台,再过去是一张单人弹簧床,应该曾经有人住在这里,但空气中的味道像是尘封多年有朝一日被人打破了平静的不流通,闭塞,比麻袋里的空气还要复杂,麻袋里顶多是空气稀薄,保持佁然就不会窒息,出来后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还想接下一个。
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木屋,不知道袁康曜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戎玉怡知道这是哪里。
几年前她多次在森林公园露营,不想被人打扰,位置都选的很偏僻,她吃着温铩羽递来的烤肠和京葱爆肥肠,所面对的就是这个方向。
那里有一座一层木屋,三角形屋顶,内部墙板和外部是一模一样的颜色,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木匠,他曾在木屋外面的平地,夕阳西下打着赤膊脚踩木板手拿电锯在锯板子。
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但当时的她太无聊了,正和温铩羽吵架,冷战中,又不想闷着自己,于是逮着这个栩栩如生的画面转移注意力。
后来也来过几次这个露营地,地点不再像过去那么刁钻,戎玉怡便没再见过这个木匠。
看来几年过去,木匠搬走了,否则不会落得现在这般荒废的景象。
她手脚仍被麻绳束缚着,比在车上要宽松,却也没松绑多少,粗糙的材质刮得手腕手背皮肤通红,越痛越麻,越痛越烦躁,袁康曜一步一步逼近,她的恐慌胜过夏日的雷阵雨,阴影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她镇定的样子激怒了袁康曜。
“怎么,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袁康曜在她面前蹲下来,屋顶悬挂下来的灯管本就光线黯澹,这下彻底被他挡了个彻底。
戎玉怡唇瓣抿成一条线,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害怕?却不敢擡头直视他的独眼,就算直视了她也无法说话。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袁康曜歹毒心肠,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
几个月前,闫梧桐找到她时,她想过闫梧桐会成为下一个坠楼的天使。没想到几个月后,要成为天使的人是她,而且事态升级,这回有可能是坠崖。
终于,她身形瑟瑟发抖,微微发颤。
袁康曜满意了,嗤笑一声,讥讽道:“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孤傲,不会害怕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旗袍站在那傻叼旁边,故作清高的样子,我在想什么吗?婊子,脱了衣服都是婊子而已,穿着衣服装高冷给谁看啊?”
“还是说,我那堂弟就吃你这一套?”他话音一顿,视线下滑,落点到她的肚子上,“这又是谁的野种?”
“哦,嗐,我忘了。”袁康曜一拍脑门,“嘴巴堵着不能说话呢。”
他话虽这么说着,却没把她嘴巴里的毛巾抽出来的意思,起身晃悠到了别处,灯管微弱的光回到戎玉怡身上。
袁康曜走到木工桌前,揣着兜弯腰审视上面的木质纹理,漫不经心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把你抓来是为了什么?”
他就站在脚后的位置,戎玉怡不敢轻举妄动,视线跟着他走,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只想离他远一点。
“我听说温铩羽也瞎了,真是一报还一报啊,他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也是时候该得报应了。”他摸着右眼,语气里有痛快的恨意,笑着说。
“你认同吗?”他忽然间扭头看向地上的戎玉怡。
蓦然对上视线。
戎玉怡呆了一下,忙不叠点头,如鸡啄米。
“我猜你也认同。”他回过头,直起腰,“毕竟你曾经也想杀他,不是吗?”
“温折戟是不是也没死?”他忽然转回来,语气陡然一变,如同蛇吐出了信子,冰冷的气息,在戎玉怡身前蹲下,手指拈起她的下巴颏,揪起来。
身体打侧被拧过下巴,戎玉怡感觉没有借力点的脖颈都要抽筋,她呼吸也随之变得紊乱,因为无法说话,艰难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活着点头,死了摇头。”
点头也艰难,幅度微乎其微。
他力度加大,掐着她脸颊,厉声道:“孩子是谁的?温折戟的?是就点头。”
她咬着毛巾,轻轻点头。
“温折戟也在岛上?”
继续点头。
“废物,只会点头!”
袁康曜暗骂一声,手下一推。
戎玉怡本就贴着墙壁,下巴被这么一搡,后脑勺直接撞墙上,毛巾堵住了她的痛吟,犹如撞向玻璃的小鸟,头没有缓冲地跌落在麻袋上。
袁康曜阴沉着脸,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把戎玉怡捉来,是听说她怀孕了,既然能被温家允许生下来,生父是温折戟的概率很大,他由此推断温折戟没死。
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温折戟的种,那么温铩羽或许不会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却一定会救亲哥的孩子。
他做这么多,皆是为了引温铩羽过来,他要亲自手刃了这个狗杂碎。
戎玉怡躺在地上,眼睑闭合,不知是死是活的样子。
袁康曜伸出一根食指探到她鼻子下,仍有鼻息,虽然薄弱,袁康曜没再理会,还活着就行。
他起了身离开木屋,到了门外空地,直奔停在边上的桑塔纳。
他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
这台桑塔纳是他几天前在收废品那里买来的,里头门道很多,这种八成新的车也很多,老板便宜算给了他,缺点是没有钥匙,老板叫了个年轻人来,给车门安了一把新锁,倒腾倒腾后在钥匙孔固定了一把螺丝刀,倒也能用。
打开车门,袁康曜钻进后座找到自己的包,从里找出一台相机。
相机也是从收废品那里买来的,五成新,袁康曜倒无所谓新不新,反正也就用这么一次,能用就行。
接下来,他要给里头那个孕妇拍裸照了。
再发给温铩羽。
如果他不愿意只身一人前来,那么明天比太阳更先来的,就是他嫂子的裸照先一步在网上扩散。
怎么说戎玉怡名义上也是温家的人,如果温铩羽不想温家丢脸,不想没了这个侄子,尽管别来。
袁康曜快步返回木屋,里头一切没变,空气依旧溷浊,隐隐约约飘着……袁康曜擡起手臂看着腕表,一点四十七分,他昨天的晚饭,红烧牛肉桶装面的气味丝丝缕缕的弥漫在空气中。
戎玉怡仍然躺在那里,纹丝不动,从他踏出木屋再回来这段时间,她连姿势都没有换,双脚依然紧缚,双手被桎梏在背后。
袁康曜走过去,相机随手放在车间工作台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剪刀。
剪刀倒不是从收废品那里买的,是袁康曜在这屋子里找到的,两刃间有点锈迹,不耽误使用,他提前试过了,剪衣服布料轻轻松松。
病号服剪开,露出了她白皙皮薄的肩膀,没有肩带的痕迹,她没穿胸衣。
得出这个讯息,袁康曜有些蠢蠢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那天被那群人……之后,这根东西也被踩废了。
思之及此,他对温铩羽的恨意熊熊燃烧,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没想到现在……
袁康曜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用不上了。
他呼吸逐渐加重,眼里流露出红了眼的兴奋,犹豫着是先上了再说,还是拍完裸照再说。
下一秒,一根冰冷又尖锐的刀刃先一步横穿进他的颈侧。
血泊泊地,争先恐后冒出来。
像水一样温热从窟窿流出,顺着他脖颈的青筋脉络蜿蜒而下,仿佛有生命地害羞着往他领子里躲,却被单薄的衣衫布料暴露了行踪,在肩膀胸膛一点点地洇开。
他瞪着眼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戎玉怡,手颤抖地摸着匕首,却又迟迟没摸着。
不过几秒钟,他便泄力倒在了戎玉怡身上,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目眦尽裂。
戎玉怡同样咬牙,袁康曜压着她的肚子了。
那天入夜,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她的房间,把她吓得不轻,明知匕首在枕头底下,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后来得知是温铩羽,警报解除,她却依然后怕,于是次日在被子里缝补了一个‘口袋’藏刀,用以防身。
原本以为不会有用上的那一天,没想到……
今天却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