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那群绑匪或许是不想暴露出麻袋里隐隐约约的‘人形’,所以连同被子一起把她打包带走,却冥冥之中天助她也。
感觉脸上有水,分不出来是汗还是什么,她咬着毛巾,奋力将袁康曜往旁边推去。
堵着毛巾的绷带在脑后打了死结,越心急越解不开,她目光扑闪着落到袁康曜手中紧攥的剪刀上,结果手上一发狠,绷带被扯了下来。
结还是死结,挂在她的脖子上,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戎玉怡只愣了一下便吐出嘴里的毛巾,马上去解脚上的麻绳,余光扫了一眼,还好不是抹布,否则天杀的!她要杀了那群绑匪。
口腔堵了这么久毛巾,绷带一直压着她两边嘴角,下半边脸都是麻的,又麻又辣,一时间竟合不拢嘴,大脑也是空白的,她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被水洇湿的裤子,只剩下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念头。
温铩羽找过来时,她正蹲在那台桑塔纳车门边,摸黑找前车藏在轮胎上方部位的线路。
红色黄色蓝色各种电线乱中有序捆在一起,被她扯出轮胎边,瞪着眼睛摸黑找线,脚边堆了一地她在木屋里找到的工具。
她赌这辆车不是袁康曜的,袁康曜现在可不敢开自己的车,不然这跟小偷抢劫名牌包大摇大摆走在路上有什么区别?所以放心大胆撬这辆车没问题,否则她现在左右为难,即不敢回身后这座木屋找车钥匙,也无法步行下山。
三年前她为了给三个六那台车的刹车装置动手脚,只临时抱佛脚、集中学过一点皮毛的理论,除了重点,还学习了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她知道在没钥匙的情况下,如何利用车头线路开车窗,如何启动车子的引擎。
现在科技比几年前先进一点,汽车科技在防盗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民众的赚钱速度当然跟不上科技的更叠和覆盖。
对付这种老款车,她三年前学会的那点儿皮毛,如今仍能用上,且绰绰有余。
只需要给她一点时间……
以及一点工具。
她学的这套办法,第一步是先把轮胎上方的叶子板内衬拆掉,在这捆电线里分辨和找寻,细的是灯光线,她要找的是连接玻璃升降器的两根粗线。
第二步,用外接电源的免破线插进这两根粗线,正负极一接,车玻璃就能降下来。
但现在问题来了,她没有第二步的工具。
正当她焦急,火烧眉毛时,车的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灵魂为之颤动,戎玉怡心一紧,紧揪揪的。
鞋底碾过枯草倒伏的泥土,有人来了。
一月份寒风瑟瑟,离岛终年不下雪,今夜没有风,却能感觉到空气都是冷的,裹挟着潮湿的阴冷,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紧贴在车门边瑟瑟发抖,小脸也皱了起来,今儿个也太倒霉了。
戎玉怡抱着肚子擡头望天,乌云压顶,黑夜无边,她竭力控制气息,之前学的拉马泽呼吸此刻用上了。
今天是多少号来着?二十二号?零点过了吗?还是二十三号?
一月二十三号吗?
“玉怡?”
车后传来声音。
戎玉怡听到了声音,却暂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痛得眯起来的眼睛突然睁大,她伏下身体,从车头探出头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身后是一排枝叶间密不透光的树影,他几乎与黑夜树影融为一体,局部重叠,昏幽翳翳,他却比影子更黑。
戎玉怡一怔:“哥。”
“哥。”她爬出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爬过去,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她抱住了温铩羽的腿。
温铩羽一愣,对她这个动作感到惑然,他弯腰摸到戎玉怡的脑袋,想把她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事,却在她擡脸时忽然摸到一手液体。
“是汗。”戎玉怡看到他错愕的神情,抓住他的手一看,没有颜色,她呼吸却依然急促,“快点,走。”
她说话的语气音色不太正常,听上去要比平时的喉位要低,发声要更加用力。
听完她的催促,温铩羽来不及多问,对着耳机那头说挂了,刚要拿出手机重新拨电,却听她说这里有一辆车。
戎玉怡发现他身后没人跟着的时候,内心抓狂,不太理解他明明眼瞎,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万一她没有匕首防身,她一个孕妇,温铩羽一个瞎子,怎么打得过对他仇恨值拉满的袁康曜?
转念一想,还好他没带人来,否则自己的事情不就败露了?事后回来清理现场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说不定袁康曜还有后手,附近有人盯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事急马行田,她艰难地扶着温铩羽站起来,腿软软地,几乎没什么力气,却仍故作镇定把他拉到车边。
“没有钥匙,你知道怎么开车门和启动吗?”
她一时紧张,一时镇定,把温铩羽搞得有点迷惑,却还是很有耐心地陪她玩这个游戏。
“什么牌子?”
毕竟她还有兴致问他怎么偷车,那就代表眼下事态不算急迫。
“桑塔纳。”
“有没有铁丝?”
“铁丝?铁丝……”戎玉怡往地上看看,没有灯,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在散落一地的工具里找到一根金属丝,忍着体内五脏六腑被挤压的异样感,捡起那根铁丝递给他。
他接到手,顺着中间摸到末端,轻轻一掰,末端变弯勾。
“主驾车窗在哪里?”
“在这里。”
戎玉怡忙不叠牵着他的手,落到就在前方的车门窗户上,只见他将铁丝打竖,弯钩探进去,不知暗中踅摸着什么。
应该是车门内的锁块?
戎玉怡刚把思路搭上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温铩羽轻轻一勾。
咔哒一声。
车门弹开了。
“Yes!”
她有气无力欢呼着,刚想问他有没有办法让车打着火,视线自然而然落到钥匙孔上,发现那里插了一把螺丝刀。
“怎么有把螺丝刀?”她微微一愣。
“可能在你之前,这车也是偷来的吧。”
温铩羽对此司空见惯,乱牙在死心塌地跟他之前,就是在废品站里长大的小孩儿,闲暇无聊时分享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到底怎么了?让我撬这辆车。”他不明所以,蒙圈其中。
时间紧迫,戎玉怡只能言简意赅地告诉他,袁康曜应该是死了。
她声音很轻,示意他看自己的裤子,转念间想到他看不见,便说:“我羊水破了,你的宝宝要出生了,哥哥,帮帮我。”
简短一句话,却让温铩羽心颤三颤,惊愕失色。
“你怎么不早说……”
心率失常使得他眼跳心惊,喉位也不稳定,险些卡了嗓子,他忙摸出刚塞回口袋的手机,准备班马来,却被戎玉怡制止。
“来不及了,就这辆,你上车,我开。”
她的语气无比之笃定,连温铩羽都被她震慑住。
“你开?”
“对,我开。”
温铩羽仍处于黑暗中,视野一片漆黑,冷不丁被她一推,有点错愕,不知道是对她临近分娩要开车,还是突如其来的动作,半推半就坐进主驾,又被推搡着往副驾去。
紧接着,她也跟着钻进主驾。
却没了下文。
她的呼吸一直粗重,不规律,透着不正常的病态。
“玉怡?”他松开导盲杖,过来摸她。
“嗯……”
她颤抖着声线回应。
“帮我,系上安全带。”
这句话,简短几个字,几乎用了她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上来。
刚坐上车,腹部的剧烈疼痛便来势汹汹,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抽筋,视野随之变成一片变形的世界。
温铩羽彻底沉下脸来,“我来开。”
零度上下的天气,就算不冷,也不可能出汗,戎玉怡现在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没多久的人儿,单薄的病号服潮潮地,皮肤却冷冰冰,像是在触摸一具人皮冰块。
“……你怎么,开啊?”她声音轻轻地,就像振翅的蝴蝶,轻盈,易破碎。
“你指路,我开。”温铩羽拦腰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自己挨着车门边,轻轻将她放落在副驾,才撑着靠背转移到主驾的位置去,再反身摸索着给她系上安全带。
“你能,行吗?”戎玉怡担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今天蒙着的丝带是紫色的,迷情紫……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这不是小事,现在车上不是两个人,万一有个好歹,得两尸三命。
“这座山我熟,以前经常来这一带,还记得吗?”温铩羽握住她冰冷的手,脱下自己的防寒服拉开安全带披覆在她身上,一手摸出手机,拨出紧急号码。
戎玉怡点点头,当然记得。
但这不足以让她放心。
而且,她好像在宫缩。
此前医生跟她说过,假性宫缩和真宫缩是两种感觉,前者发生在分娩前数周,子宫肌肉较敏感,会出现不规则的子宫收缩,但持续的时间短,力量弱,这种宫缩不能使子宫颈口张开,所以并非临产的警示。
而真正的宫缩症状是有规律的,或者说规则性的,腹部阵痛后,持续时间会延长,一开始可能是一分钟内,后续程度加重,间隔时间也会变短,阵痛时间可能会由初始的四十秒变三至五分钟,下腹部也会随之变硬。
她之前没经历过假性宫缩,但她确定现在是真宫缩。
缓过那一阵后,她仍惴惴不安,又想起医生说宫缩的感觉会很微妙,有的准妈妈会觉得疼痛,有的准妈妈会在疼痛之余,感受到即将为人母的甜蜜,这种甜蜜会一定程度稀释掉一部分疼痛。
她猜测可能是大脑在作祟,不过这不是很重要。
当时戎玉怡还很期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希望自己是后者,她想要感受那种甜蜜。
现在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她只感觉到害怕,怕羊水逐渐流失,宝宝在里头窒息。
她的手越来越冷,呼吸愈发急促,温铩羽拨通了电话,对那头的钟凯瑜简短交代了几句,立马挂了电话。
“别担心,接下来的交给我。”他说话时抵着戎玉怡的脑门,鼻尖蹭着她的,感觉到她鼻尖冒出细微的汗,他扯下蒙着眼睛的丝带,给她擦了擦汗,低声道,“我看不到,你千万别睡,要保持清醒,给我指路,好吗?”
“好。”
她疼痛地抽着呼吸,短促的回答。
“玉怡,你不会有事,相信我吗?”
“嗯……”她委屈地点点头。
“好宝贝。”
他摸摸戎玉怡的脸,坐回去系上安全带,扭动插在钥匙孔里的螺丝刀起子,汽车发动机低低咳了几声,换来平稳的启动。
“现在开始,别看我了,看路,向前二点七米后,转左直行多少米后,才能转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