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发烧
◎「谁还不会耍流氓?」◎
激烈运动后,张着嘴巴吃雪。
不出意外,楸楸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她侧开头,往旁边躲,试图避开耳温枪。
“痒……”
没躲开,裵文野的掌心贴着她脸。
嘀——
“三十九点五。”
裵文野顺势揉了揉她的耳朵。
“吃药吧。”又说。
雪场回来后,楸楸睡了一觉。
晚上十点多,裵文野从三合院那边拿了点吃的回来,到她房间敲门,没人回应,好在她没反锁门,在门边叫了两声,依然没有动静,才发现她浑身发烫,发高烧了。
裵文野放下耳温枪,就要离开。
被人扯住衣角。
“不要走。”她小声道。又扯了扯衣角。
裵文野顺势在床沿坐下,摸出手机,发完信息,垂着眼睑看她。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缓慢摇头,额际鬓边的胎毛发丝沾了汗,成了一绺绺地。
“胸口疼。”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
“什么?”裵文野没听清。
他凑近一点,右手撑在枕头边支着,眼睛稍往旁边一瞥,就能看见他手臂激凸的青筋。
“胸口疼。”这回听清楚了。
他眉一皱,不会是心肌炎吧?
“不知道,疼。”底下人儿的声音仍然低低地。
“我看看。”话音一顿。
他蓦然擡眼看她。
楸楸也凝睇着他。
两人对视着。
她没憋住,扑哧一声,“看啊。”
还有力气耍流氓,看来是没有烧糊涂。
裵文野作势要弹她脑门,在她被吓地用力闭眼时,轻轻弹她一下。
楸楸立刻睁开眼,憋着笑,小声道:“怎么不看啦?”
“躺着有什么好看,都往旁边摊开了。”裵文野坐起来,“站着趴着才好看,水滴的形状。”
一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的架势,谁还不会耍什么流氓?
话音刚落又觉得这对话太幼稚,他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让裵奇致送药过来,小洋楼离三合院五十多米远,很快就到。
吃药前得吃点东西垫巴垫巴,这点常识,楸楸还是有的。
她点点头应着,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又嘟囔道:“浑身都疼。”
“什么疼法?”裵文野拿起毯子给她披上。
“酸疼。肌肉酸。”
正常。她今天的运动量超标了。
裵文野告诉她:“明天会更严重。”
楸楸长叹一口气,“我好废。”
楼下传来门铃声,裵文野让她下楼慢点,便下去开门。
从门的方向看进去,斜对着楼梯,这回裵奇致终于看到了跟兄长同住一屋檐下的女人。
“嗨。”楸楸也看到了他,打了个招呼,便体力不支地往沙发的方向踱步去。
裵文野身形一移,挡住弟弟的视线,费解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
“不是我,阿妈交代的。”裵奇致甩锅道,“你什么都不说,她很担心呐,这就是那位要分走咱家一半家产的嫂子吗?”
这婚还没结,就开始盼着他离婚,哪有这样做妈做弟弟的?
裵文野踏出了门槛,带上门虚掩着,说:“八字没有一撇。”
“真没有一撇?自从你坦诚布公,爸妈很怕你偷偷扯证,就怕你做慈善。”裵奇致哈哈笑道,“但如果是邓姥姥家的,也不是不行嘛,门当户对。”
“不会结婚的。回去吧。”裵文野穿着高领毛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懒得跟他说这些,“回去让那些人少看她,她脾气好,我可不怎么样。”
裵奇致讶于他的回答,又搞不清兄长在想什么。
“那我多嘴问一句,你俩现在什么关系?”裵奇致补充,“我好回去跟阿妈说。”
什么关系?
“朋友吧。”裵文野搬了某人的回答,“顶多是朋友。”
“回去吧,路上小心。”又赶了他一次。
“好吧好吧。”裵奇致可不相信他搪塞一般的回答。
裵奇致走后,他在门口又待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进去,冷风瞬间灌进去,楸楸就站在玄关处,手里拿着他的夹克,她似乎有点错愕,不知道怎么门就推开了,解释道:“你很久不回来,我想给你拿件衣服。”
“好。”
不知道她在这儿站了多久,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目光止不住地在她脸上描,并没有得出答案。
他随手关上门,“没事,人走了。进去吧。”
“是谁啊?”楸楸看一眼手里的保温袋,往回走。
“我跟他长得不像吗?”裵文野笑笑。
“你弟弟?”楸楸问,又说,“不太像。”
“嗯。”他说,“他叫裵奇致。”又分别说了是哪个奇,哪个致。还说了妹妹叫裵从灵。
俩人回到沙发区域,楸楸顺势坐在桌子与沙发的过道,抱着抱枕枕着沙发。
这一次发烧,令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令本就不灵光的脑袋满目疮痍。
楸楸说:“我老早就想说,你家是做生意的,可是姓裵。”
家里做生意的,钱越多,越迷信,尤其是粤南的,广府人,香港人,楸楸见过很多这样的有钱人,家里会摆上许多神牌保佑,逢年过节要在家里拜一拜,再去山上寺庙拜一拜。
楸楸在国外待的那几年,去过很多华人华侨朋友的家,都出国移民了,还要带着国内的财神。
“不吉利是不是?”裵文野嘴角扬起,衔着笑,“我以前也这么想,后来听太爷说,祖上已经改过一次姓。”
楸楸有点好奇,“以前姓什么?”
“裴,上非下衣的裴,后来在基础上加了点横头,古同裴。”
“……”谐音还是赔。
“这不是相当于没改么。”
“是啊,我也想这么说。”裵文野从保温袋里取出保温盒。
他之前带了一点锅包肉和杀猪菜回来,一盒加了香肠的土豆泥饭包,不过这些都不适合生病的人吃。
刚才让裵奇致带药,又带了一点水饺,可以蘸酱吃。
“八王八裴,无裴不成唐。”她忽然说。
高中时,楸楸对盛唐感兴趣,查过很多唐代的资料。
但唐都能改朝换代,更别说一个姓氏。
她对裴这个姓氏不了解,只知道科举以后,裴氏式微。
“跟这个有关系吗?”她问。
“没有吧,那未免太久远。”他说。
科举可以追溯到一千二百年前。
“那次改姓没有记录在族谱里,似乎是从某个时间节点起,后代统一成了裵姓。”他将保温盒一个个打开,又说,“后来我上网查过,有说裴姓招鬼,是邪姓;有说是得罪人,涉及到朱温和黄巢,这个说来话长;也有说是迁移,毕竟从前裴也不是裴,是,上非下邑,离开苹邑去掉了邑,改为衣字底,才成了裴。”
“邪在哪里?”楸楸还在纠结前半句,睁大眼睛,震惊地看他。
明明看上去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字,顶多本义看上去有点恐怖,长衣下垂的样子,听上去像是在形容阿飘。
裵文野说:“都说是邪姓了,为什么会邪,你觉得根据中国人的性格,会流传下来吗?”
啊,那倒是。除非是假的,才会不在乎,被流传下来。不过那些听上去很是荒谬、荒诞的事情,乍然觉得是假的,说不定其实都是真的,就像有些人说真心话爱打着开玩笑的幌子。
裵文野对这个话题显然不太关心,“不过都是建国前的事情了,邪不邪门的,不重要。人事部招人的时候,别说赔了,死都招,不也没什么事儿么?”
“说的也对。”楸楸被这一句‘建国前的事情’给安抚住了。
“吃什么?”裵文野已经将所有保温盒打开,让她选。
话题一下子跨度太大,楸楸反应了两秒,还是选择饭包。
她发着烧,胃口却挺好,看着锅包肉,色香味俱全,尝尝,齁嗓子,呕;然后,真好看,尝尝,齁嗓子,呕;真好看,再尝尝,齁嗓子,呕……
裵文野算是信了,以前玩的不是情趣,她骨子里确实有受虐倾向。
最后锅包肉吃掉大半,饭包倒是解决了,还剩下饺子,裵文野秉着不浪费的精神,一扫而空。
吃完饭,等着烧开的热水变温,没法设置烧水温度就是比较麻烦。
“好饱啊,好饱啊。”楸楸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被她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眼睛大,眼眶长而宽,眼梢微微上挑,勾勒出些许妩媚,平时不太明显,有媚态,但更多的是纯净,因着她眼神里从未出现过挑逗的姿态。
就着温水吃药后,楸楸便上楼休息。
平时懒惰,吃饱喝足就会想要睡觉,可她这会儿才睡醒没多久,并不困,只是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有气无力,浑身酸痛。
运动后的肌肉酸疼,和发烧的肌肉疼,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疼。还是说叠加在一起,更疼了。
总之就是疼和晕。
撑着洗手台洗漱完,已经花光刚才在沙发上续存的力气,她需要重新躺一会儿。
然后就,睡着了。
抗炎药起效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她挥手拍开。
…啪地一声。
嗯?其实她听不到声音,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真的碰撞到了另一只手。
楸楸迷蒙地睁开眼,视野里还有一只手,只手遮天似的,她看不清除去黑暗以外的物什。
不一会儿,手移开,依然看不清脸,屋里光线昏暗,黑魆魆地,全靠窗外的路灯支撑光明。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已经知道这人是谁,她认出来了这人的轮廓,精力没法支持她想太多,被子拉起来,遮住脖子,到下巴颏,又睡过去了。
再有意识,是冷,浑身都冷。楸楸哆嗦着,浑身蜷缩在被窝里,两手夹在大腿间,试图将腿间温度过渡一点给手。然而并无大用,还是冷。她痛苦吸了口气,又无人理会。缓慢睁开眼,屋里还是黑,看什么都是黑色夹光,光里混着黑。
望着夜晚的空气发了会儿呆,她深知这样不行,四肢并用爬起来,被子披在肩膀上,紧紧攥着两边把自己包裹起来。
还好临睡前没精力,穿着的短袖短裤没换成睡裙,否则现在更冷吧?
原本楸楸睡觉是不穿衣服的,可转念一想,出门在外,还是得穿着点儿比较好。
脑袋还是晕坨坨的,头重脚轻,像刚从大摆锤上下来。
她打开门,猫猫祟祟到走廊,被子拖地也不管,先是跑到栏杆旁看下方,榻榻米处没有人。
她回过头,才发现身后这扇门是虚掩着的。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推开一点幅度,头往里探。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声音。
做好心理建设,她回想着白天房间的布局,一路踉踉跄跄,摸黑蹭到床边。
然而还是陌生,脚尖踢到床板,喉咙险些发出嗝屁了的一口气。
被子滑落在地上。她抱着膝盖,身体僵直,倒在床上。
眼泪没有在眼眶里周旋停留,直接冒出来,大颗大颗如珍珠般掉落在床上,洇出深色的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