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藏袍
◎「奶钩似乎有别的含义」◎
他们与慕玉窠几人约好,早上十点在八廓街见面。
八廓街附近有许多拍摄工作室,在当地已经发展成成熟的业务,当场就可以看服装,化妆师现场化妆的效果和样片拍摄风格。
楸楸原本打算过去租一套藏服,没想到还没踏出酒店房门,翟格便拿着一套藏服过来,说是送给她。
彼时防晒刚涂完,她全身不同程度泛红地穿上衣服,门铃被摁响了。
裵文野扽直了她的衣服下摆,原本想摸摸她头,最后关头收住。
“谁?”他走近了问。
“我,翟格!”
链条拉下来,门打开,翟格夫妻俩站在门外。
德柔手里抱着一个布袋。
裵文野把门敞开,笑,“早,请进。”
翟格也笑,问:“早,吃过早餐没有?”
楸楸已经跳下柜子,慢慢走来,到裵文野身后,探出头,跟俩人打招呼,“早安。”
德柔讶然,“你脸怎么这么红?高反了吗?”
“啊。”楸楸擡起手臂,双手掩面。
“她有点紧张。”裵文野回身搂着她说。
翟格显然不相信,猜到是开门前,这俩人正在恩爱亲昵。
他示意德柔把布袋打开,乐呵地进入正题。
“这是一套藏服。”
翟格说这套藏服是五六天前,得知裵文野要来西藏,因何而来,而匆忙准备的,承蒙裵文野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布袋打开,楸楸眼睛都惊呆了。
和走在大街上看到的藏服都不太一样,看上去无论是布料还是设计,都要昂贵且华丽一些,颜色的碰撞十分大胆,可整体却又是冷色调的。
绚丽的绸布内衫,深红色打底,墨绿底纹,领襟袖皆是白色;外罩宽大的山羊皮长袍,大襟、宽腰、左襟大,右襟小,交领,灰棕色包边,依次从外到里墨绿、赭红、纯黑、纯白五层颜色,里头是小羊毛。
她不知道这一套下来要多少钱,但肯定不是影楼提供的便宜货。
心底里不知该不该接,爱是下意识伸出去又收回的手,楸楸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神里带着疑问。
裵文野笑笑问她喜欢吗?
当着人前,她就算不喜欢,也得说喜欢。
更何况她确实是喜欢,这骗不了他。
一旁的翟格跟人精似的,听出俩人的意思,便赶忙搭话,让媳妇儿帮忙穿上,一边请裵文野出去叙叙旧。
裵文野更想留下看她是怎么穿的,以她手不便为由,后面几天还得他帮忙穿衣服为由,留下观摩。
这点情有可原。
闻言,德柔便说:“那么我和翟格出去等,你们换好内衫了叫我们。”
“好。”
翟格夫妻俩出去后,楸楸正在给慕玉窠发信息,解释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们先去看服饰,不用等他们。
裵文野关上门,便回来帮她脱衣。
“真的喜欢吗?”他边脱边问。
“喜欢啊,你还问我。”宽松卫衣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这不会是你提前通气的吧?”
像是在加格达奇那会儿一样,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衣服都是裵文野叫人买的,钱也是他给的,难怪他让她给两千意思意思就行。
“我昨天才知道你想拍旅拍。”裵文野说,撑大了袖子,帮她把右臂解救出来。
楸楸差点就被说服了,就在领子脱离出来,视野豁然开朗,俩人对视的那一刻,楸楸否定他的说法。
“不,攻略行程里有写。”她说,“我们会空出一天拍这个。”
裵文野不言语,将脱下的还带温度的卫衣扔到床上。
“所以是你准备的。”楸楸倏然笑了,以笃定的语气道。
他拿起那件华丽的内衫,“擡手。”
“干嘛啊,”楸楸咬着下唇,两边嘴角忍不住上扬,有点小得意,“做了又不承认。”
“有那么高兴?”裵文野破功,好整以暇看她,重复一遍,“左手给我。”
楸楸照做,袖子过了手。
她回答:“你不懂,就是高兴。”
裵文野:“行吧。”
视野忽黑,忽白。领子过了头,架在肩膀上,剩下右手,如履如临穿过。
楸楸也不是没有困惑,“可是这个做工看上去很好,又是羊毛,又是羊皮,还没有怪味道,这么短的时间,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想攻略是什么时候发给我的?”裵文野扽直她的下摆,又去脱裤子。
裤子好脱多了,松紧带蝴蝶结一拉,拽下来便是。
“两个月前!”楸楸惊呼。
为保持平衡,她左手搭着裵文野肩膀,两脚丫先后擡起,挣脱裤管。
半年前,慕玉窠再度燃起318川藏线之魂,作为好朋友,她第一个逃不掉,只好舍命陪君子。
两个多月前,她的年假批下来二十天,随后她把制定好的攻略给裵文野发了一份。
她和慕玉窠定下来八月二十五在成都见面,第二天正式出发。因着行程紧张,她在年假前一天晚上收工后,立刻拿上行李飞到成都,连丁裕和都没见一面。
两个多月,够做一套藏服了。
不规则的心跳让她刚归于平静的身体渐渐升温。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她轻声说着,扶着一旁的柜子保持平衡,左脚先穿进裤管里,然后是右脚,“我是说,你给我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喜欢的。可是前提是打着你的名号。”很轻的声音,几乎能随着风飘散。
这套藏服假借他人之手送她,没有裵文野这层滤镜加持,她对事物的喜爱度就回到了原本该有的样子。
“我倒是想知道,你过去到底都是真喜欢,还是假中意。”他黑色碎发散乱地挡在眼前,周身被松劲儿缠绕。
“是真喜欢。”楸楸真诚地说,眼神近乎于痴迷,她简直爱死了裵文野这副潇洒的样子。
“是吗。”他笑笑,去开门,叫人进来。
接下来德柔一边上手,一边口述,教她怎么穿外袍。
德柔普通话不算太好,语速慢时还能听清,快了便咬字不清。
偏偏德柔专注做事时语速会不自觉加快,楸楸需要仔细去听,否则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过大致还是听清了。
藏袍穿法比较讲究,需要将袍底提至习惯高度。
一般是男至膝,女至脚面。
藏袍很重,楸楸拜托她提高一点。
德柔照做,提到脚踝的位置,再用腰带扎紧。
德柔说:“前面要平整,后面折皱要有序。平时热了就把右胳膊的袖子卸下来,也可以两个袖子脱下,系在腰间。”
楸楸一边听,一边专心记着。
德柔看她浑身上下没有装饰物,便送了她一个奶钩子,佩戴在腰间。
金色的奶钩子与她近乎于冷色调的藏袍很搭,楸楸欣喜地跟她道谢,又说没什么可送她的,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两个夹子,名牌货,虽是没心意了点儿,但价格贵了好几倍,也算是弥补那点儿心意。
“好看吗?”她在裵文野面前转了个圈儿展示。
“奶钩似乎有别的含义?”裵文野却有点若有所思,“比如,象征着已婚妇女?”
“是的。”德柔一愣,啊的一声,困惑道,“你们不是……?”
“随口一问,”裵文野笑笑,“倘若象征未婚,恐怕得让我太太摘了。”
“哦,原来如此。”德柔松一口气,也笑了。
离开酒店后,他们前往大昭寺附近一家酸奶店出发。
慕玉窠几人正在那儿吃早餐。
这家店不算很好找,在八廓街街内一条岔道边上。
根据慕玉窠发来的照片,招牌倒是很显眼。
只是导航距离他们的酒店有一段距离,需要走一段路。
俩人走走停停,裵文野手里拿着相机,不时给她拍照。
这台微距单反是从翟格那里借来的,据说更适合拍照,焦距镜头好,快速自动对焦。
一路上能看到好些藏民手持转经筒在转经,在沿着八廓街顺时针的方向走。
在藏语中,八廓是中转经道的意思。
这条街原本只是单一围绕大昭寺的转经道,较完整地保存了古城的传统面貌和居住方式。现在成了一条商业街,围绕大昭寺周围的大片旧式老街区扩展出东西南北街,周长约一千多米。
街上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拍照,穿着各种各样藏服的女生和男生,后面往往跟着不同的摄影师。
也不知是因为裵文野这张脸孔足够晃眼,还是她身上的藏服太过招摇,过路不时有人在看他们。
楸楸或多或少捕捉到这些人脸上的蠢蠢欲动,心下了然,她们绝对是误会了她,以为裵文野是她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绝色的摄影师。
裵文野只好把墨镜戴上,一副我有老婆的样子。
西藏年温差小,昼夜温差大,将近中午,紫外线猛,太阳光强烈,像是在火里干烤,风里都裹着热浪。
她不得不把两只袖子摘下来,拜托裵文野帮她将袖子系好。
她左手手臂横抵着灯杆,手里还拿着氧气瓶,背对着他。
这个姿势莫名有点涩,裵文野杵在她身后,心不在焉帮她将袖子简单束缚。
长时间禁欲使得他精神有些紧绷,这种感觉和以往楸楸不在身边时的无欲,完全不一样。
无欲是无念无想无求,无求则无苦。禁欲是剥夺某些基本需求,想而不能做,心里只剩苦涩。
“袖子放下来后,肩膀都轻了。”她一边吸氧,一边柔声道。
“换一件轻的?”裵文野刚才掂量过,外面这件藏袍有几斤重,毕竟是山羊皮和毛。
他有点后悔让人做这么一套藏袍。
可太过轻薄,又不衬楸楸。她适合要么不穿,要么穿戴量感大的,譬如大宝石,大衣。
小的?那真是不够看。
“不要,我喜欢这件。”楸楸摇摇头。
“值得你一边穿它,一边吸氧?”裵文野感到好笑,又无语。
几斤重的长袍挂身上,快把高反挂严重了。
“现在轻了。”楸楸坚持道。
她越看这身藏袍,越是喜欢。
厚重藏袍挂在她腰腹的位置,沉沉下摆的垂重感,显得她上半身身子骨单薄,可她未作修饰的长发及腰,时而擦过流连厚重的藏袍,又如此灵动轻盈。
不真实的感觉。
他心念一动。
“别动。”他说。
不明所以。但楸楸仍听他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只感觉到他离开自己的背后,人体的热意退散,阴影离去,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太阳的直射,滚烫的紫外线辐射。
快门的声音,咔嚓一声。
她略略回过头,只见他站在两三米开外,黑压压的摄像头对准自己。
再度,咔嚓一声。
他放下相机,查看自己的成果。
楸楸换了个站姿,背脊抵在灯杆下,轻轻吸着氧气。
高原的日光,在她身上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右臂明艳的橘色石膏在太阳底下,更是显得熠熠生辉,强烈的色彩在她的身上堆积碰撞,却从始至终都没惊扰她心中的宁静,彷佛世间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