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标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心底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握紧了电话。
刚好这时候他这边有人燃放爆竹，那男人似乎是说了一句话，季沉标根本没有听清,再去问时对面那个人已经挂掉了电话。
再次拨打过去时,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季沉标只听见了他最后一句对不起。
他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从他当时离开那个小村庄开始,连他多次帮助过的小李和老五都会因为害怕老王家的报复，吝啬于跟他告别时，季沉标就已经看清楚了人性的脆弱。
更别提只是小妹当时大学谈的男朋友，这几年里他帮了自己很多，已经算不错了。
季沉标在回去路上顺带给大胆买了一串糖葫芦，想着那个小家伙等会儿肯定要抱着啃的模样,步伐愈发轻快了起来。
大胆一直拜托做饭的阿姨帮忙照顾,他比一般的小朋友要乖巧很多,不会哭闹，偶尔咿呀两句还很有趣。
再加上还有周先生之前说起过这件事,所以阿姨对大胆很是照顾,大胆和她的关系也不错。
季沉标顺手买了一包点心,接大胆时留给了那个阿姨，稍微表达一下对她的感激。
这个城市冬天比之前也要暖和很多，大胆身上穿着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羽绒服,不算厚实但是保暖效果不错。
这时候被爸爸抱着，一双手都牢牢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呀~”
季沉标本来以为是这小祖宗突然转了性子愿意跟他亲近,没想到余光却看见他的小手一直在半空中不甘的挥着,似乎是想把包里的糖葫芦给抓住。
清咳一声,吓得小大胆急忙把手缩了回来,牢牢抱住爸爸的脖子轻声哼哼，似乎还有些不太服气。
“大胆。”
“哼~”
冰糖葫芦是用竹签子串在一起的，末尾尖端季沉标也怕他会扎到自己，到家后才把最尖的部分掰断，递到了大胆面前。
大胆拽着季沉标的衣服，示意他靠过来一点。
季沉标弯腰将耳朵凑过去，很好奇这个小家伙能跟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大胆只是扬起头，在他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木啊~”
微微湿润温暖的感觉与侧脸一触即离，让季沉标身体当时就僵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扭头去看大胆时，大胆已经开始啃着山楂球。
季沉标想控制一下自己，可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走进小厨房背对着大胆的时候，唇角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咧着嘴煮了一碗非常软烂的面条放在桌上，扭头看坐在那里啃山楂球的大胆，又把他给抱了过来。
嘴巴一周都是山楂球外面一层的碎糖皮，季沉标放下碗去烧了热水，用毛巾帮大胆把小脸蛋给擦干净。
弄好后轻轻捏了捏大胆的鼻子，看他不服气的小模样轻笑一声。
“脏兮兮的，我给你擦了还不乐意？”
大胆不敢吱声，默默拿着勺子开始吃面。
面条煮到软烂，勺子轻轻一摁就会从中间断掉，用勺子吃也没什么问题。
大胆不挑食，要是好吃的东西那他就笑呵呵的吃，不好吃的就皱巴着一张小脸蛋努力往嘴里塞。
从他今天轻松的眉眼中不难看出，晚上的伙食他还算满意。
“马上就要过年了，想不想吃爸爸包的饺子呢？我明天去跟那个阿姨学一学，保证让你过个好年。”
这么长时间里，要么他们是在食堂里吃东西，要么就是随便凑合下，季沉标厨艺还真没什么长进，还是像最开始一样的难吃。
小大胆吃东西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不少，怀疑的小眼神时不时丢过来。
不止是大胆怀疑，季沉标自己也有点怀疑能不能搞定，这份怀疑肯定不能在自己儿子面前表露出来。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季沉标中午吃完饭到下午就开始准备和面。
大胆本来在一边玩，看见他的动作后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一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看。
“哇？”
舀了两勺面放在盆里又加了一些水进去，先用筷子想把面粉给和开，确定没有粉末状后，季沉标盯着面前这一盆面糊陷入了沉思。
大胆倒是聪明，自己知道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面粉进去，继续搅拌后看起来稍微有点干巴，季沉标又往里倒了点水。
大胆在爸爸又一次往里面倒水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接下来他就坐在一边默默围观，稀了加面，干了再加水，反反复复，到后面等调出合适的面时，已经有慢慢一大盆。
大胆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
“哇~”
季沉标的确很希望能够获得自己亲儿子的赞赏，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稍微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过年，多吃点。”
大胆满脸都写着你不要想糊弄小孩，把季沉标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给儿子解释。
“就，好歹也是大过年的，不应该吃饱一点吗？”
“嗯。”
小大胆轻轻点了点头，但看样子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爸爸把那一大盆面分成一小团一小团再裹上面粉。
他扭头去了外面的水龙头旁边，把自己的手放在清水下反复冲洗，洗干净之后甩了甩水又跑回去。
小手靠近屋里烧着的炉子，把手上的水分全都烤干后，才开口喊道：
“爸爸。”
季沉标随手扯了一块比较小的面团，丢到了大胆面前，然后冲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一边玩去。”
安安捏着面团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开心，学着爸爸的手法有模有样包着饺子。
本来季沉标丢给大胆面团，是希望他不要在这旁边捣乱，可没想到他包出来的还真不错。
两个饺子放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俩包的，都是一样的丑，谁也别嫌弃谁。
确定大胆真的会而不是在这里胡来后，季沉标就把他拉了过来一起帮忙。
他负责擀饺子皮，大胆在旁边负责包，因为人小力气也小，所以包出来的不太好看，需要季沉标动手再帮他把捏住的部分加固一下。
季沉标一开始和的面团就太多了，后面全都包成饺子已经忙到了天黑，给宿舍里同样也没有回家的人家送了一些。
大过年的再加上又都是在周先生的手下工作，所以每个人都准备了回礼，基本上都是来自他们家乡过年时才吃的特色美食。
小大胆在爸爸出门给别人送饺子的时候就一直在发愁，想着过年就只有饺子有点难过，毕竟平常不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有三菜一汤。
直到季沉标端了一样又一样的菜回来，把本来空荡荡的桌子放的满满当当。
尤其是几盘炸丸子，隔着老远大胆就闻到了香味，踮起脚尖迫不及待想要尝尝。
蔫了吧唧的小豆苗，在看见这么多好吃东西的瞬间就恢复了活力。
“刚炸好，放凉了才能吃。”
“哇~”
之前在街上买了春联回来，贴在单人宿舍的门外，吃晚饭时外面就响起了一阵一阵的烟花爆竹声，非常热闹。
手上还捏着一个萝卜丸子的大胆趴在窗边盯着外面看，静谧的夜色下有烟花的点缀，别提有多漂亮。
季沉标在厨房里煮饺子，一直在用锅铲反反复复的拨弄，生怕煮不好，确定熟了之后盛到了碗里，端到外面桌子上。
“大胆，来吃饭。”
“来啦。”
大胆听见爸爸的声音后，就算是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跑回餐桌旁边，握着自己的专属小叉子在碗里翻找。
试图从这一大碗里面，找出自己亲手包的那些。
可惜的是父子俩包的太像，丑的都差不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个更像是自己包的，只能闭着眼睛咬开一个。
看确实没有那么好看，不过味道还算不错，尤其是馅料味道很好，煮完了之后保持了食材本身的鲜嫩。
季沉标今天晚上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小酒，喝了一口后看大胆把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的模样，眼中带着几分怀念出声道：
“大胆啊，放心，我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等我们把你姑姑那件事查清楚后，我就带你去找个地方住下来，供你念大学！”
嘴里还包着一个饺子的大胆无辜眨巴了一下眼睛，悄悄把饺子咽下去，突然觉得压力有些大。
大学？他有听阿姨提起过。
爸爸对他非常自信，可安安自己却不是一个普信娃，他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考上。
听着外面非常热闹的鞭炮声，季沉标心底情绪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没有回爸妈还有妹妹的坟前烧点纸钱，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罪。
在没混出一点什么名堂之前，那个村子他肯定是回不去的，也只能先当上几年的不孝子。
等混出名堂之后，季沉标打算把他爸妈还有妹妹的坟都迁走。
大胆吃了一半饺子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炸糕。
他的牙还没长齐，咬起来有些费劲，尤其像是这样炸到酥脆的，要咀嚼很长时间，到最后腮帮子都有些酸。
像是小仓鼠啃花生米的声音传入季沉标耳朵里，成功把他注意力吸引到了面前的大胆身上。
“大胆，爸谢谢你！”
手上拿着一杯酒递到大胆面前，大胆捏着炸糕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呀~”
头一次在这边过年，很多东西季沉标都没来得及准备。
过年这天街上卖东西的人都走的干干净净，晚上他只能带着大胆一起趴在窗户上看别人家放烟花。
“爸爸，piu酿~”
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时，大胆开心蹦了起来，季沉标看他这幅兴奋的模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嗯，很漂亮，等明年过年记得提醒爸爸，买些烟花放在家里备着知道吗？到时候我们就也能放烟花玩了。”
季沉标本来以为，在自己这样给大胆画饼后他会很高兴，但没想到他脸上浮现纠结的神色，过去很久后摇了摇头。
“不，穷。”
有些事季沉标以为大胆记不住，实际上他记得很清楚，比如说在医院里他手上的一个肉包子，还有爸爸啃的馒头。
他们家都这么穷了，蹭蹭别人家放的烟花看也可以的，相信别人应该也不会介意他们偷偷摸摸看。
“大胆啊，当初卖掉的那块翡翠换了很多钱，很多很多。”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
“哇啊~”
大胆还是头一次听爸爸跟自己提起这个，惊讶完了后就凑到爸爸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姑姑。”
季沉标在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又问了一下。
“嗯？”
“姑姑！”
大胆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清澈干净的大眼睛里，季沉标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和这个小家伙的认真。
“姑姑？去处理姑姑那件事情吗？花大胆的钱？”
没办法准确把自己想法表达出来的大胆，听见爸爸这句话后没忍住竖起了大拇指。
“嗯，姑姑！”
听着孩子的小奶音，就在这瞬间，季沉标突然有些鼻酸，在大胆面前蹲下把他搂到怀里。
不愿意让大胆察觉到自己的脆弱，等呼吸平稳下来后才用正常声音回答道：
“谢谢你，大胆。”
在所有人都劝着他放弃调查妹妹那件事，干脆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这么小的家伙却愿意支持他的选择，甚至还给他提供了一定的帮助，感动几乎是在成倍叠加。
大胆用小手拍了拍爸爸的后背，又用毛茸茸脑袋对着他蹭了蹭。
“不谢谢。”
从爸爸怀中钻出来后，大胆伸出右手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大胆的，奏是爸爸的！”
格外慷慨的小大胆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分享的是多大一笔财产，甚至还在那里纠结自己给的是不是不够多。
“爸爸多，大胆少。”
说完后小大胆皱巴着的小脸舒展开，有关财产的分配终于满意了起来。
晚上他们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季沉标脑子里都还是之前大胆说的话，轻轻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压低声音询问道：
“都给爸爸的话，那大胆长大后怎么办呢？”
大胆伸手抱着爸爸的手臂眯着眼睛，春晚的内容很有趣，可他这么小的年纪实在是熬不住，偏偏又想继续看下去，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听见季沉标这句话，不像平常那样一定要跟爸爸作对，或者别扭的不愿意表达心中想法。
反倒像是一只晒太阳晒舒服了的猫，懒洋洋又乖巧，小奶音稍微有些含糊不清，但季沉标还是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大胆，有爸爸哇。”
季沉标听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没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腮帮子，没好奇地说道：
“骗完你的钱就把你给丢了。”
大胆躺在爸爸怀里，把自己变成一只扭动的毛毛虫。
季沉标怕他摔到，干脆就把儿子抱到了怀里来，轻笑着说道：
“好好好，不丢。”
“嗯。”
正月初一，这边宿舍楼里的人大多都出去走亲戚了，只剩下季沉标和安安，整个院子是难得的安静。
过年准备的食物很多，过年当天看着挺满意，可等过完年后再看又觉得有些头疼。
大胆最爱吃的炸糕放回锅里用油再炸一次，就跟刚出锅味道一样好，要不是因为他牙齿没长齐，吃的绝对不止两块。
昨天包的饺子在送给别人那么多之后，也照样还剩下很多。
早上季沉标煮了白粥后，把饺子蒸熟，又把剩下的都热了热。
大胆还小，再加上饭前吃了两块炸糕，只喝了半碗白粥后又吃了一个蒸饺。
吃完后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盯着爸爸看，后面季沉标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看什么呢？”
“看爸爸，piu亮！”
大胆朝着爸爸竖起了大拇指，笑的眯起了眼睛，说完这句胡之后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抱着脑袋往房间里跑。
夸爸爸没错，但是这样夸是要挨揍的。
季沉标看他一溜烟就没了的人影有些无奈，大初一的他还能打小孩不成，大胆实在是想太多。
难得没有什么事要做的几天，季沉标反倒有些不习惯，他忙惯了闲不住，哪怕在家里带大胆玩也是一样。
偶尔一次碰巧遇上了之前的工友时，得到了一个确凿的答案，正月八号开工。
干玉石这一行的，基本上多少都有些迷信，开工都挑吉利的好日子。
确定还有几天能陪着大胆，季沉标也就不着急了，在街上店铺陆陆续续开门后还带着大胆出去玩了两天。
正月六号，季沉标收到了一个来自海城的包裹，他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小梅曾经那个男朋友寄过来的，寄件人是一个很陌生的男性名字。
包裹不算大，包装的还挺严实，也不算太重，季沉标提着回了家，一路上大胆一直在好奇的问那是什么东西。
“你姑姑的东西。”
季沉标回答完这句话后，大胆就不继续问了，牵着爸爸的手乖乖自己走。
小孩子都是非常擅长察言观色的，大胆知道姑姑那件事爸爸一直都很难过，他也就听话的不去提。
“没事。”
小梅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季沉标虽然依旧很在乎，但是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连提都不让提。
更何况小大胆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这个年纪里好奇心旺盛，不带丝毫恶意的想要探究真相而已。
“是姑姑以前的男朋友寄过来的东西，应该跟姑姑有关。”
“嗷。”
大胆的好奇心被满足，不过他自己却没有很开心，他能感受到现在爸爸不是很开心。
回家后，季沉标把那个包裹拆开，最先看到的是一封信，他认识的字有限，哪怕到了山城后努力学习也是一样。
拿着那封信带着大胆一起，去找了认字的人帮忙读。
大致内容是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一直在为了小梅的事情忙前忙后，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他爸妈实在是看不过去，给他安排了相亲。
是的，他要结婚了。
曾经那个在校园里面跟小梅约定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最终还是服从了父母的安排。
接下来他不会再继续去找寻当初的真相，他的未婚妻也不允许，所以他把之前搜集到的所有资料，都寄了过来。
他没能力做完的事情，希望季沉标能够代替他完成。
季沉标听完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把那封信收到了一边，跟帮自己念信的人说了谢谢。
回家后，那个包裹里的每一样东西季沉标都拿了出来，很认真的一一看过去。
当初送小梅去念大学后，他们兄妹间的联系就不多了，他透过这些东西，仿佛看见了曾经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妹妹。
曾经的季沉标是相信自己对妹妹的教育，在看完这些照片后他是相信自己妹妹的人品。
当初那件事，绝对不像他知道的那样。
大胆这时候也蹲在一边，抱着一张照片惊讶长大了嘴巴。
“姑姑，piu酿！”
“嗯，很漂亮。”
大胆手上那张照片里的小梅穿着他们学校里的校服，扎着两个马尾辫，看起来格外青春阳光。
季沉标在看完后蹲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这个包裹里面仿佛承载了小梅的整个青春，不止是有照片，还有各种证书，以及奖状。
放在最下面的，是季沉标之前打过去的那笔钱，从厚度上来看只多不少。
大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爸爸，就只能抱着爸爸的手臂，担忧地盯着爸爸看。
过去了很久季沉标才回过神，站起来时因为蹲着的时间太长，还踉跄了一下，把大胆吓得呆在了那里。
“爸爸！”
小大胆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季沉标回过神看见他这幅模样，扯开了一抹勉强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事，只是蹲着的时间有点长，大胆不怕啊，是爸爸不对，以后不会了。”
季沉标踉跄着把这个包裹收到柜子里面上了锁，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那个小尾巴，大胆一直在用非常担忧的眼神盯着他看。
“真没事了，放心。”
“爸爸。”
大胆抱住了季沉标的大腿有些委屈，季沉标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不怕不怕，爸爸在呢大胆。”
季沉标现在心情非常复杂，抱着小大胆的身体，感受着怀抱被儿子填满的感觉，本来已经几乎要凉透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大胆抱着爸爸的脖子，凑过去对着爸爸轻轻亲了一下。
季沉标承认在看见他妹妹曾经那么优秀后，再联想到残酷的现实，一瞬间他脑海中冒出了很多冲动的念头。
就在那些阴暗想法即将吞噬自己内心时，他从大胆干净的眼睛里，看见了只有自己的存在。
大胆还很小，小到所有一切都需要依靠自己，需要自己用心才能把他抚养长大。
像是一株脆弱的幼苗，需要攀附着大树成长。
因为有小大胆在，这仿佛成为了困住季沉标的枷锁，同样也让他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尽量理智冷静。
这种被牵绊着的感觉，对于季沉标来说并不算坏。
“爸爸，大胆怕。”
等感觉到爸爸不像是之前那样可怕后，大胆才小心翼翼把想法说出来。
季沉标抱着他很长时间，到后面他跟大胆提起了小梅，提起了自己小时候。
当时季沉标贪玩不喜欢念书，再加上在这件事情上也的确没有什么天赋，所以早早就辍学待在家里。
可小梅不一样，她从小就聪明，人也爱念书。
后面在他们父母去世时，有人跟季沉标说建议他别让小梅念书了，留在家里几年长大了就能嫁人换上一笔彩礼。
季沉标没同意，咬牙赚钱供小梅读完了高中，她自己也够争气，考上了海城那边最有名的大学，成为他们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女大学生。
上大学后小梅就没怎么再让哥哥给钱，而是拿到了助学金。
她就像是一颗历经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把自己打磨圆润的明珠，正在即将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时，有人用非常残忍的手法把这颗明珠碾碎。
甚至为了掩盖真相，让明珠蒙尘，变得污秽无比。
复杂的东西大胆听不懂，但是他知道爸爸很在乎姑姑，他的姑姑是个很优秀的人。
学着爸爸平常哄自己的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爸爸的后背。
季沉标没打算让一个孩子来承担自己这么多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后带着小大胆出了门。
今天他不打算再继续做什么吃的，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加上知道大胆之前被吓到了，就想带他出门下馆子。
在山城里有两个品牌的快餐店前些时候才开门，据说都是国外的品牌，在国外非常出名，小朋友们都很喜欢。
季沉标带着大胆进去点了炸鸡和汉堡，另外再加上一份可乐，炸鸡腿炸鸡翅每样都点了两份。
他没什么胃口，可并不希望所有东西都是由大胆一个人吃完，无形中给他心理上造成压力。
头一次吃这种垃圾食品，对于大胆来说格外新奇，再加上味道也的确不错，他把属于自己那份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浪费。
吃完天已经全黑，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季沉标牵着大胆的手走在路边，这时候的风还有些冷，路边偶尔能看见没有完全融化的雪。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那些积雪上，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美丽。
季沉标正在欣赏着这跟他家乡截然不同的美景时，牵着的小大胆突然没控制住打了个嗝。
等他低头看过去，大胆心虚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眨巴着想要表露出自己的无辜，两只耳朵也通红。
……
大年初八，正式开工，周先生给每个来的工人都包了红包，顾及到季沉标家里还有一个大胆，还塞了一个小的给他。
季沉标倒不是很在乎这么一个红包，但是他猜到大胆应该会很高兴。
当初把翡翠卖给周先生，那是一锤子的买卖，卖完之后周先生还愿意照顾他，那是周先生人好，季沉标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底。
其他工人已经开始去处理那些刚刚带回来的原石，季沉标却被周先生叫到了一边。
过年期间国际上有开一个展览，周先生带过去的那一块极品帝王绿翡翠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球，也让他的公司名声大噪，不少人都露出了想跟他合作的意思。
周先生事业上发展的好，春风得意，就格外感激当初把原材料卖给他的季沉标和他儿子。
他给的价钱公道，但是那块翡翠后续给他带来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当初支付的那笔钱。
周先生做人非常好，刚一开工就跟季沉标提起了这件事。
“周先生，当初您给了足够的钱，您用这笔钱换来什么东西那是您的本事。”
季沉标听出周先生的意思后，很干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越是这样坦坦荡荡，周先生对他就越是欣赏。
“我的意思是，不如你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可能会稍微辛苦一点，不过相应的工资也会高很多。”
“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工作之余还能买一些原石自己切割，我可以给你员工价。”
周先生对季沉标非常欣赏，前者是想在生活上给他提供一定的帮助，后者则是满足一下干这一行人的小心思。
亲手开出那么多价值十分昂贵的翡翠，却没有任何一块属于自己，不管是谁都会有些落差感。
能走内部价格买一些原石，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希望，让日子过得更有意思些。
“谢谢您周先生，这，我现在，是不是还需要再学习学习？”
季沉标的确有被诱惑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原石加工厂基本上很少会碰到开出翡翠的情况，可周先生说的那个地方就不一样了。
那是山城最有名的原石市场，几乎每天都能开出来价值千万的翡翠。
一刀穷一刀富，那里聚集着整个山城里最狂妄的赌徒。
“先在这边跟着学一个月吧，技术掌握的差不多了就能去那边了。还是跟最开始一样，你要是愿意的话，把大胆带着也行。”
周先生知道季沉标在乎他的儿子，不管走哪都恨不得带着一起，所以还在最后特意添上了这句。
“好，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季沉标激动到就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周先生扶住了他想鞠躬感谢的动作，笑着回答道：
“我也要感谢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季沉标跟在老温的身边用心学习，老温知道周先生的打算后，还给了季沉标几本书，让他回家也照着上面的图画参考。
在分别时，还给出了季沉标一个建议，让他如果有空的话，最好去学习一下认字，对他没什么坏处。
期限到了后，季沉标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大胆跟着收拾的时候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总担心是他最近吃的太多，连累爸爸一起被赶走了。
上车后一路上大胆都照样愁眉苦脸，一直到他们到了目的地后，季沉标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明显要更漂亮的员工宿舍大门。
“哇啊？”
大胆发出了惊讶的感叹，季沉标也挺高兴，低头用鼻子对着大胆的侧脸蹭了蹭，笑着说道：
“看，这就是我们新的房子！等一下再来收拾，我先带你去工作的地方看看。”
山城最大的原石市场，季沉标之前一直很好奇，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过去看看。
“好~”
大胆也很期待，抱着爸爸的脖子轻晃让他快一点。
周老板已经提前跟这边的人都打好了招呼，季沉标去时胸前还戴着工作证。
跟未来的同事打了一下招呼，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老周就主动说道：
“今天你不用过来上班，这边已经结束了。”
“好，那我随便晃晃。”
季沉标本来就是想到处去看看，现在老周说的话正合他意。
抱着安安走了一圈，在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店铺旁边听见了喇叭的声音。
“原价几千几万几十万的原石，现在亏本甩卖啦！不要9999，不要999，只要599！”
明摆着就是在故意骗人，季沉标转头就想走，可安安却拽着他衣角轻轻晃了晃，眼睛几乎能发光。
眼巴巴盯着看的模样，让季沉标压根儿舍不得拒绝，想想也没有多少钱，就抱着他走了进去。
进店后，把大胆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在这一堆里面随便挑选。
季沉标对原石有一定的了解，他能看得出来这里面堆着的基本上都是废料，也就骗骗不懂的外行人。
他家的小大胆，碰巧成为了被骗的一员。
可看大胆蹲在那里认真挑选的模样，季沉标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的自信心，等他千挑万选拿出了一块一看就不可能出翡翠的原石时，也眼睛都不眨一下结账。
“要在这边开了吗？”
老板接过季沉标递过去的钱，主动问了一句。
难得休息的季沉标不想加班，就点了点头。
“要。”
“好嘞。”
店里开原石的地方就摆在正中央，方便来来往往的人能看见，师傅坐在那里已经在打哈欠。
递过去一块原石，也照样还是那副没精神的模样，随便找了个角度一切。
下一瞬，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