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我不是要跟你争对错
群消息寥寥几句,岁月静好,没透露出丁点蛛丝马迹。
时愿心乱如麻,忍不住找老王了解情况,反倒被接二连三地反问:“什么?受伤了?谁?今天全程都很相安无事啊,什么情况?”
时愿答不出所以然,应付两句后忙挂断了电话。她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盖,朝司机笑笑:“师傅,麻烦再开快点。”
“快不了,小姑娘。再快要吃罚单的。”
时愿频繁靠深呼吸定神,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恨透了吴欢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更恨石砚初那么靠谱的人居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手机砸坏了?砸哪了?人有事吗?
车一路上开开停停,几乎磨光了所剩无几的耐性。
时愿心急如焚,脑海中不受控地预演起各种惊险画面。她好不容易挨到下车,赶至三楼骨科,目光径直锁住了角落那团人影。她沉着脸,气息尚且不稳,“人呢?”
“人不是在这坐着的?”吴欢插科打诨,擡起打着石膏的左腿,毫不在意地晃晃,“哥们受伤了。”
时愿环顾四周,没找到想见的人,“他呢?”
“哟,他是谁呀?”
时愿没心情陪人玩闹,“石、砚、初。”
“去洗手间了。”
还好,时愿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能行动自如说明腿脚肯定没问题。她转而关心起朋友的伤势:“什么情况?”
吴欢顾左右而言他,拍了拍肚皮:“吃的呢?饿得不行。”
时愿一门心思赶来医院,全然忘了这茬。她瞧这家伙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彻底收起了怜悯心,“饿一顿没事,借根充电线点外卖也不难。”
“多年交情,我都这样了,你就这么关心朋友?”
时愿懒得陪他闲扯,“怎么伤的?”
吴欢三缄其口,身子往下一窜溜,随手扯下卫衣帽檐挡住眉眼,努努嘴:“我累了,你问石哥吧。”
时愿循声一瞥,刚平缓不久的心跳又陡然漏了好几拍。她视线紧紧缠绕着对方,心脏在接连失频后泵不出足够的新鲜血液,闷得人愈发无措。
心中的怨气千斤重,压得她迈不动脚。与其同时,眼眶不争气地开始泛红,视野转而由清晰变得雾蒙蒙。
石砚初缓步靠近,停在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他脸上写满疲态,嘴角和面颊有几块淤青,发型不如往常齐整,更别提脖子上还吊着难看的绷带。
交织纷杂的情绪堵住了喉咙,只好另辟蹊径地夺眶而出。时愿眼都不眨地瞪住他,期间不耐烦地抹抹脸。长本事了,她想,石砚初光玩冷战还不够,还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害她连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石砚初强忍住帮她拭泪的冲动,默默等着,等一句简单的关心,等她朝他哪怕稍微迈一步。他这几天见识到时愿的狠绝,一条信息都不回,约好的徒步都能临时放鸽子,真厉害。
白炽灯晃眼,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
走廊人来人往,时愿眼瞧一人闷头朝石砚初身上撞,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左手腕闪到一旁,“堵路上干嘛?嫌伤得不够重!?”她音调虽冷着,眼神却溢出难掩的心疼和不忍,“摔的?”
石砚初深叹口气,情不自禁地搂她入怀,掌心有节奏地摩挲她背脊,“没事,小伤。”
时愿闭上眼,瞬间从难闻的消毒水里提取出好闻的乌木香和柑橘味,心安了些。她不敢乱动,鼻尖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怎么伤的?”
“别蹭。”石砚初连忙闪躲,“爬了一天山,衣服很脏。”
满打满算不过三日没见,彼此心中同时生出相隔数载的荒唐。眼下四目相对,眼波传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迅速溶解了愠怒和委屈,悄无声息地将二人重新拉近。
“严重吗?要做手术吗?”
“不严重,不用。”
石砚初轻描淡写,视线怔怔地定在二人紧扣的手上。他这两天想了很多事,如何让时愿更坚定些,怎么才能从根源上改善她的消极心态,以及还能再做些什么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每天定点发信息,希冀她能回复只字片语。可她明明答应最多冷静五个小时,却出尔反尔。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时愿莫名其妙,“你别污蔑我。”
石砚初习惯性掏裤兜里的手机,又对着裂痕满满的屏幕哭笑不得,“回家翻PPT给你看。我当时添加了评论,还艾特了你。”
“”
石砚初捏捏她气鼓鼓的面颊,无奈又讨好地笑着:“气性怎么这么大,都第三天了,连徒步都不参加?”
时愿委屈巴巴地别过脸,“那天是你先甩脸色下车的。”
“你说的话太让人生气。”石砚初追随着她的目光,柔声哄道:“你自己想想,那话伤人吗?”
“可你不能冷着我。”
“我每隔五小时都给你发了信息。”
“…”
时愿说不过他,气得额头狠狠撞了他的,疼得直叫唤,“早上你也没主动关心我。”
“我让吴欢问了。”石砚初轻揉她前额,“今天线路复杂,要兼顾的事情很多,我不想分心。”
时愿盯着他额前那片泛红的皮肤,心软了又软,“反正是你错了。”
“我不是要跟你争对错。”
“你俩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吴欢实在听不下去,单脚蹦到二人面前,誓要用最狠绝的眼光讨伐这对情侣。他重心略有不稳,跟不倒翁似的:“我还饿着肚子。”
“你赶紧坐好。”时愿指着身后的空位,翻到常点的几家店铺,递到吴欢面前:“随便点。”
吴欢闭眼报菜单:“干煸肥肠、香菜炒土豆和香辣肉丝(多加香菜)。”
时愿点单、付款一气呵成,朝人笑了笑:“这三个都不行,石砚初不吃香菜和猪大肠。”
“这才是你。”吴欢忿忿地鼓掌,竖起了大拇指,“差点忘了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了。”
“一顿不吃香菜和猪大肠会死?”
“不是吃不吃的问题,是重视不重视我的问题。”
时愿嫌他废话太多,撇头望向石砚初的伤口,秀眉紧蹙:“老实交代。”
石砚初面露难色,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
他今天载吴欢一起回市区,排队出停车场时遇到了机器故障。前面那辆车的司机试了几次,很快便不耐烦地朝对讲机乱吼大叫。
停车场位于偏远郊区,平时值班的工作人员不多,加上正值周末,人来得更慢了些。对方是个骨瘦伛偻的中年人,眼神貌似不太好,操作也不算熟练。
司机越等越焦躁,索性下了车,站在一旁冷嘲热讽,惹得人更加手忙脚乱。
期间工作人员不知说了句什么,司机犯浑地揪起人衣领,作势要挥拳。对方几次用力想掰开他的手,都徒劳无功,急得涨红了脸。
吴欢气血上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劲又起来了,直冲到现场,“你干嘛?你好好说话。”
对方没料到有人出头,指着吴欢的鼻子:“我警告你,滚远点啊。”他人高马大,胳膊比吴欢小腿都粗,梗着脖子:“我交了钱,他们机子有问题,还不准我发脾气?”
“人家不是在修吗?你打人做什么?”
“我让他退款,顺便赔偿我时间损失。他说我爱贪小便宜。呵,几十块钱也值得我贪?”
屁大点事,至于么?吴欢烦躁地挥开那人的手,严声厉色:“你先把手松开。”
“哟,狗拿耗子。”对方转而将矛头转向吴欢,不由分说地推搡他了一下,“怎么?想打架啊?”
吴欢没留神踉跄一步,连退两节台阶,结果崴了脚。尖锐的痛楚陡然激起了浑身冷汗,他忍着疼,狠怼着人鼻峰揍了一拳。他最近心情不好,正愁没处发泄,很快便和人扭打到一起。
时愿听到这,举手打断,“我不想听打架的细节。”她压着火气,“你也参战了?”
石砚初轻应一声,他当时毫不犹豫地上前拉架,不可避免受到了牵连。他心里也窝了火,没控制好下手的分寸,竟发展成和吴欢以二敌一。
到头来,吴欢伤了脚踝。石砚初因掌心撑地,导致右侧尺桡骨远端骨皮质中断。而那位司机则满脸青一块紫一块,肿成猪头脸。
工作人员全程观战,声嘶力竭地喊着“别打了”,却没敢报警,更不敢贸然混入其中。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石砚初不由得面颊发热,“就这样。”
“没其他热心民众报警?”
“当时没别人。”
“就该把你俩都抓进去!”时愿怒视着吴欢:“你为什么非要动手?”
“他先推我的。”吴欢混不吝地擡起下颚,“我揍他算轻的。”
时愿了解吴欢,最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从不会自找麻烦。今天这件事,吴欢挥拳砸人鼻梁就是不对。她两手叉腰:“非闹到全校通报批评就开心了?”
“不会的。”
“打算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医生说不用做手术,打固定,一周就能消肿。”他嘻嘻哈哈没当回事,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小伤算什么?
“火撒干净了?别做蠢事,也别让我瞧不起你。”时愿字字敲打着他,“靠武力解决问题的都是蠢货。”
“嘁。”吴欢垂耷着脑袋,揪着纱布上的线头,没再说话。今天这场架打得痛快,消了不少无名邪火。现下冷静后,他不禁有点后怕,万一真闹进派出所拘留,爸妈知道了得骂死他。
时愿慢悠悠地将视线挪到石砚初右手的石膏上,冷嘲热讽:“没看出来你也挺能打。”
“”
外卖小哥的到来解决了二位男士的燃眉之急。
吴欢大快朵颐,捧着碗赞不绝口,借机转移话题:“今天你还好没去,山陡得不行,我差点滚下来。”
时愿看到二人的绷带就生气,质问着石砚初:“你怎么吃?”
对方歪脑袋示意:“放凳子上,我蹲着吃。”
“左手拿筷子?”
“我用调羹。”
“随便你。”
三个人都饿了,混着医院的嘈杂,吃了顿食不知味的晚饭。
吴欢想到什么,闷声乐了很久,最后架不住时愿讨伐的眼神,坦言相告:“白天我胡说八道,说干脆骗你说我俩进医院了。石哥当时教育了我一通,说不能骗人。你看,一语成谶,还真进医院了。”
“很光荣?”
吴欢收敛起嘴角,意味深长:“我好了,真的。”
时愿不予置评,“走吧,开车送你回家。”
“我哥们来接我,你俩先回。”
“你真可以?”
“别婆婆妈妈的。”
时愿没再墨迹,攥着石砚初的胳膊朝外走。她早不自觉将那日的争吵抛诸脑后,满心担忧着他的右手,喋喋不休:“你刚开车来的?”
“嗯,吴欢脚伤了,那会我手还不怎么疼。”
“真有你们的。”
“仅此一次。”石砚初累了一天,无意再回顾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他钻进逼仄温暖的车厢,趁时愿系安全带的间隙,急不可耐地吻住了她。
唇瓣触碰到彼此的瞬间,湿濡出几日没见的思念和怨怼。唇齿相磨,软硬抵抗间逐渐消弭了那日的隔阂。
石砚初单手攀附上她脖颈,报复性加重啃咬的力度,又在听到她轻哼的那一秒放柔了动作。他其实攒了很多话要说,冷战的心得体会,二人交流方式的改进方案。此刻却大脑空空,只想咬住她爱说狠话的唇舌,缠绕纠缠,无尽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