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茵先把闻祈的问题搁置在一边,转头接起了成蓁的电话,目前妈妈的情况更危急,江稚茵得先紧着那边的事。
又一次被忽视,闻祈连正常的唇角弧度都维持不住,心里像火在烧,马上就要把他焚烬,成为一捧骨灰。
成蓁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江稚茵听见她正在刷牙,含着一口泡沫同她讲话:“卓恪方说你有事找我。”
江稚茵还未开口,她就关了电动牙刷,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声调平平又严肃:“我正好也有事想找你,见一面吧。”
成蓁这次态度古怪,直接让江稚茵去她家见面,本来她说开车来接人,但江稚茵婉拒了,说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于是成蓁也就没有坚持。
闻祈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江稚茵说自己有事要出门一次,让他先在家里待着,冰箱有东西可以吃。
嘱咐完以后,江稚茵提着自己的包又顿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口:“暂时先不要去医院找我妈吧,她情绪现在很不好,这件事我会跟她说说的,你也别想太多了。”
她给出答案:“不会分手。”
说完她关了门。
最近总是马不停蹄四处跑,江稚茵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跟闻祈沟通为什么,那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他堕落的原因是可以被接受的,江稚茵觉得还能调解,她并不想分手。
只是江琳那边比较棘手,因为妈妈并不会听任何原因,她只会觉得是闻祈找的借口,烂人的本性是不可磨灭的,一切都是闻祈鲜亮的外衣。
成蓁家在海城的富人区,出入都管得严,没有查证身份的前提下,保安不让江稚茵进去,最后还是成蓁给保卫处打了电话才放人。
见到她的时候,成蓁还不拘一格地穿着睡衣,只在肩头搭了一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围巾裹住,防风。
踏过几道台阶以后,家里的佣人给开了大门,铁门护住一处院子,院子里堆着排排整齐的花木,都有专人打理,把花枝修剪得精致整齐。
江稚茵多看了几眼,成蓁注意到她的视线,就解释:“花架是我妈妈布置的,她重病去世以后,就只有佣人照料了。”
这应当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江稚茵点点头,只夸赞:“你妈妈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说完她又不自觉想到了在医院等着手术的江琳,心里又焦急起来,她实在需要一笔钱尽快给江琳手术。
虽然闻祈说可以拿钱出来,但毕竟他的钱都是王奶奶留下的拆迁款,也算是老人家的遗物了,好歹跟着王奶奶生活了那么多年,江稚茵不想用老人的遗产。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向成蓁求助。
绕过一片长长的庭院,成蓁为她拉开大门,回答着:“是,她性格很好,我和妹妹小时候就喜欢绕着她团团转。”
江稚茵发现成蓁今天态度很温柔平和,与稍显凌厉的外表不太相符。
成家实在很大,光楼梯就有三五层,成螺旋状绕上去,会客厅的边边角角也都养着江稚茵叫不出名字的草木。
大厅正中间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年代久远的结婚照,男方是财经新闻上经常出现的大亨,江稚茵识得,成国立;女方她印象模糊,笑得温柔如水,眼眸弯弯的,应该就是成蓁刚刚说了很久的“妈妈”。
成蓁让她先坐,沙发很软,刚坐下就有佣人阿姨恭恭敬敬地给她递水,江稚茵朝对方点了一下头,两手握住水杯,想尽快跟成蓁提借钱的事,成蓁却先去楼上换衣服了,她只得再等一下。
江稚茵还看见墙角的钢琴,罩着一块白色蕾丝边的布料,像是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她记起小时候自己跟大聪明一起去捡蜗牛壳做风铃送给闻祈,大聪明说她傻,说哥儿根本听不见,她说可以用眼睛传递,就像她看见钢琴手就发疼。
那几乎是一种身体记忆,现在也是,江稚茵捏了捏手指,安静喝下一口温水。
成蓁换了一件家常服下来,成国立是大忙人,基本不着家,家里的主人就只剩成蓁一个,以及一群不停打扫的佣人。
江稚茵还在琢磨怎么说一些体面话,成蓁就很直接地开口了:“我大概知道你的情况了,妈妈住院了对吗?”
江稚茵闭上嘴,“嗯”了一声。
成蓁答应得很爽快:“十几万的手术费对于我们家来说确实不是事,你不用还都可以。”
她话语突然一转,说了一句“但是”,江稚茵等着她提一些条件,成蓁看向她的目光很专注,提出一个让江稚茵半天回不过神的要求:
“但是我需要你和我去医院做一次亲子鉴定。”
江稚茵怔怔看着她,嘴唇有些抖:“你觉得……我是你妹妹?”
“现在确实只是怀疑。”成蓁淡定地抿了一口热茶,“我打听过了,你是五岁走丢,被送到那个社会□□利机构的,我妹妹走丢的时候也是五岁,那时候我妈妈在医院重病,妹妹趁练钢琴的时间哭着偷溜想去医院找妈妈,再也没回过家,报警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因为体格太小了,被人贩子一抱,监控很难捕捉到。”
“你样貌像我母亲,走t丢的时间也对得上,滨城离海城开车也就不到一天的时间,不是没有可能,总之做了鉴定什么都清楚了。”
她继续申明:“当然,就算最后鉴定结果出来,你不是我妹妹,这笔钱我也会借给你去给妈妈做手术,这点你可以放心。”
这消息一下子砸在江稚茵头上,她有些晕头转向,沉下一口气,捋了很久的思路以后说了“好”。
总之得先把江琳的手术费凑齐了。
取完血痕样本以后,江稚茵去跟陈雨婕换班,陈雨婕替她在医院看了一上午,午睡时间有些打盹,江稚茵碰了碰她胳膊,叫她回家休息。
江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连看护病人都没个换班的,陈雨婕自己身体也不好,江稚茵很感谢她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陈雨婕困得迷迷瞪瞪的,先关心她在家休息好了没有,江稚茵点点头:“休息得挺好的,现在你先回家吧,我妈这边我守着。”
“手术费怎么办?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爸妈能不能帮一把……”
她话一出口,江稚茵连连说“不”,陈雨婕自己的病要花不少钱治,前阵子她还说爸爸摔骨折了,她家就靠那么个小卖部维持生计,江稚茵不想麻烦她,赶忙说借到了:
“找成蓁借了,她人很爽快,我刚刚已经去缴完费了。”
陈雨婕点点头,被江稚茵催回家休息了。
手术约在下午进行,江稚茵看着江琳挂着呼吸机被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肩膀沉沉向下塌,脑子里既为江琳的事捉急,还有闻祈的事要解决,以及自己的……
之前闻祈问过她要是找到亲生父母了怎么办,当时她应得爽快,但如果报告出来,她真的是成蓁的妹妹,江稚茵不敢将这件事告诉江琳。
妈妈短时间内已经不能再接受到任何刺激性的事情了,而且她现在是江家唯一的女儿,甚至还不是亲生的,江琳不认赵永伟那个儿子,妈妈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神经紧绷着,江稚茵也没办法产生困意,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说要转进看护室每天监测病情,确定没有太大术后反应了才能出院。
学校那边江稚茵只能先请假,江琳的情况不稳定,她可能还得请一段长假照顾妈妈。
麻醉的效力过去以后,江琳迷迷糊糊转醒,手指动了动,江稚茵把手腕递过去让她握住,轻声细语同她讲话:“晚上了,你先睡吧,别动了,手术很成功。”
妈妈眼皮很沉重,她抵抗了一会儿,呼吸机后面捂住的苍白嘴唇缓缓翕张着,江稚茵把耳朵凑过去听她说话。
“对不住你,还闹成……”她大大喘了一口气,“闹成这样,你应该在、在学校的。”
她握着江稚茵的手越来越用力,江稚茵听着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声音。
江琳眼角湿湿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只眯成一条缝,看不出盯在哪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强调:“听妈妈的话吧,我不、不会害你的。”
她说话没什么力气了,像是又要昏睡过去,但这事就像是江琳的一个执念,她无论如何也要反复强调:“算妈求你……”
江稚茵没办法发出声音,她眼睛一热,鼻头酸涩起来,耸了几下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还是没吭声。
江琳晚上入睡后,情况比较稳定,有护士一直看着,江稚茵就先回了一趟家,打算第二天煮点东西带到医院给江琳吃。
摁开客厅的灯,她看见闻祈还没走,也没敢动她家的东西,连搭在沙发靠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没碰,就找了沙发的一角侧卧在那儿,两条腿还踩在地上。
他好像只是习惯性地推开了家里的窗户,这几天气候不好,室内温度降了下来,很凉,而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江稚茵面对着那扇大开的窗户,想起很多事,夜风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她的眼睛,她双眼非但没有变得干涩,反而潮湿起来。
江稚茵的手提包掉在地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她蹲下身,小声哭了起来,既觉得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闻祈。
江琳已经多次劝她,江稚茵却也总是三缄其口,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