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是冲动,是生理性的,他快忍不住了。◎
说完那句话后,温郁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就轻皱着眉,手上失了力气,松开了。
他把手揣回兜里,绷着嘴角转了调子:“抱歉。”
几秒后,他又自顾自地推翻了刚刚说的“要有下次”,语气近乎放弃:“算了,见不到的话就送你,算是朋友间的回礼。”
温郁刻意咬重了“朋友”这两个字,像是提醒她也提醒自己。
林羡清不知道该回复他什么,只能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她看向门外,暖黄色的灯光点亮黑夜,看上去好像并没有那么冷了,她道了最后一声别,心里想着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温郁说要送她上车,坐进出租车时林羡清拢了拢外套,鼻间是少年身上的清爽味道,味道不重却好闻,莫名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那件衣服隔天被她洗好晾了起来,她洗衣液的味道跟温郁的大不一样,衣服上熟悉的气味就被冲淡,林羡清晾好衣服后把窗户关上,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十点了,人机大赛应该开始了。
她站在窗前,擡头看见云彩被太阳染红一片,这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她轻闭上眼,祈求上天庇护一下那个少年,让他得偿所愿。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最好不要再相见,就让她的少女心事无疾而终吧,在这个炽热灿烂的夏天。
不去找温郁而又无所事事的一天里,她要么在手机上刷消息,要么就在自家大门口站着围观林老爷跟别人一起下象棋,林羡清的下棋技术不怎么样,跟一群大爷对阵几局是节节败退,她最后只能灰头土脸地下场,老大爷们笑呵呵地安慰她再接再厉,反正她还年轻。
那几天平安无事,夏天的热度渐渐褪去,披上了秋天的外衣,好像她能够安宁地过完暑假。
但林羡清在某一天突然接到刘老师的电话,那边话说得很急,林羡清听得迷迷蒙蒙,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大概意思——温郁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了。
这事儿的起因是居委会去他家里收水电费,因为那一片儿住着的多是一些独居老人,不怎么会线上交水电费,一般都是由专人挨家挨户收取,但那天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应。
邻居说见到他打开门回去的时候神色不太乐观,后来没听见过开门的响声,看大门的大爷在十点后也都会锁门,晚上没人出去过。
因为怕独居老人在家里出什么事儿,这边对于这种家里没人应的事情还挺重视,居委会的就翻进他家院子里,但后门锁着,他们从窗户里看见屋里是有人的,不过怎么叫都不答应。
后来他们找到了温郁的老师刘武逸,刘老师又找上她,因为只有她有温郁的联系方式。
林羡清听完后心里下意识咯噔一下,握着手机的手不太稳当,徐寒健之前的话像是恶魔的低语般又在林羡清的脑子里荡来荡去。
她立马给温郁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几秒后居然被挂断了。
林羡清没放弃,边套衣服边给温郁发短信,她心里隐隐觉得是因为人机大赛的事儿,于是她发短信的时候刻意不提比赛的事,只是问他能不能见面,想把外套还给他。
最后她发:〈我想见你。〉
但温郁仍旧不给她回复。
当林羡清着急地走到半路时,才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摸出来一看,温郁终于肯回复她,只有六个字:〈让他们走,你来。〉
到温郁家门口的时候,大门边还站着几个人,他们已经准备报警了,担心这小孩在家是出事儿了。
林羡清怕真的把警察弄来了事情不好收场,就挤过去跟众人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是里面那个人的朋友,他最近心情不好才不理人的,谢谢大家担心他。”
她的打算是,让她先进去看看,如果温郁真的冲动得做出什么的话,她再把人带去医院,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她怕以后大家想起温郁,只会称他为——那个在家里割过腕的人。
有人很谨慎,不太相信,就上前敲了门,大喊着:
“你朋友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羡清。”
“你朋友林羡清来了,她说是你叫她过来的。”
屋内毫无动静,林羡清被人看得尴尬,只好缩着脑袋上前去敲了敲门,声音因为尴尬而不敢放得太大。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林羡清。”
“咔哒”一声,门开了。
大家一瞬间热心得想要凑上去问问,林羡清想起温郁发给她的短信,立马转了个身子挡住门缝,打着哈哈说:“我朋友比较社恐,怕人,大家都看到了,他真的没事儿,不用担心了,大家回去吧。”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妥协,摆了摆手说:“那你多安慰一下你朋友的情绪,怪吓人的。”
林羡清连连应好。
一群人走了以后,林羡清才大大呼出一口气,她转身,拉开门走进去,看见温郁又躺在那个席子上,略长的头发遮住清隽的眉眼,他一声不吭。
小霹雳的饭盆里早就空了,都快落上灰,小猫饿得喵喵叫,林羡清看不过去,给它添了猫粮,于是客厅里就只剩下小霹雳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声音和林羡清的脚步声。
她看了眼温郁,把带来的外套拿出来盖在他身上,说话的声音很柔很轻:“要睡觉吗?去房间里吧,现在天气冷了。”
温郁连眼都睁不开,他身子缩了一下,动作很迟缓地把外套扯过头顶,盖住脑袋。
林羡清就蹲在他跟前,先擡眼扫视一圈,确定没有看见血迹后才吁出一口气。
蹲得有点累,林羡清干脆坐下,她看了眼正在舔盆子的猫,又低眸看着把头藏在外套后面的少年,一时间觉得这俩好像没什么两样。
脾气大,喜怒无常,乖的时候很亲近人,凶的时候又很伤人。
客厅里一点灯都没开,窗帘也被拉得严实,密不透风的,视线暗得很,林羡清凑得离他近了一点,很小声地问:“你吃饭了吗?要不我去做点吃的?”说完她又很懊恼地继续,“可惜我只会煮粥。”
好久,温郁不动也不说话,林羡清当他默认了,刚准备起身去厨房,脚踝上却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温郁握着她脚踝的力道不重,却很有存在感。
好久后,林羡清听见少年微哑着嗓音说:“别走,陪陪我。”
林羡清不动了,蹲在原地,两只手环住膝盖,房间里细小的呼吸声四处扩散,她回复:“那等你饿了,我就去煮粥,好吗?”
温郁松了手,林羡清顺势坐下,两条腿刚伸展开来,又被少年蹭上来抱住,温郁的脑袋枕在她腿上,温热的呼吸再也无法藏匿。
“我失败了,又。”他说的话很无厘头,还支离破碎的,语序像他的心情一样混乱。
林羡清不知道这个时候去摸他的头发算不算合理,但温郁现在的行为本来也是不合理的,异性朋友不该把头枕在彼此的腿上,这太暧昧了。
于是,她压下心里的情绪,尽量轻缓地推开温郁的脑袋,温声说:“谁没失败过?下次再尝试一次说不定会成功呢?而且至今没有人在人机大赛中取胜,会不会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只是节目组提高收视率的噱头而已。”
“人要怎么做到不可能的事?”她继续说。
温郁终于掀开眼皮,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背脊靠在桌沿,昏暗的房间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林羡清只能看见少年的头微微低着,修长骨感的手轻轻搭在膝盖上。
她突然听见温郁的声音有些轻嘲:“所以,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放弃了这么多东西才坚持下来的事,是不可能的对吗?”
林羡清被他这种阴郁又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温郁,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很丧的氛围里,像是被天神扔进血池里又爬上来的堕落神明。
说实话温郁的身上一直有一种矛盾感,偶尔他很张扬,像个正当青春的少年;但很偶尔的,他阴郁得浑身上下都有种危险感,浑身上下都裹缠着由秘密织成的茧房。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很无力地回答。
林羡清不明白他放弃了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把成败看得这么重,但转而一想又似乎能理解,温郁是天之骄子,他有他的骄傲。
良久后,她听见温郁叹出一口气,像是有些懊恼自己的状态,他右手摸上脖颈,皱着眉向林羡清道歉:“抱歉。”温郁很轻地闭眼,神色间都很疲惫,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我只是”
他说不出话来,像失了声一样,喉咙干涩到发痛。
林羡清跟他漆黑的眼对视,她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克制地触碰着他的指尖。
有人说,说话时捏住别人的手,能更好地传递情绪,林羡清希望温郁别那么伤心,却又不敢握他的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安慰他,告诉他:“我明白的。”
温郁垂眸盯着她有些亮的眼睛,很清透明亮,总是含着一片希望,不像他的,黑沉沉的一片颓丧。
他喉咙哽咽:“我希望你不明白,我希望你别总包容我,我希望你放弃我。”
温郁越来越忍不住,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说下去,但喜欢她是冲动,是生理性的,他克制不住的。
少年的嗓音低得快听不见了:“我忍得很辛苦了,快忍不住了。”
不是“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没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