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好想你。◎
回到家时林老爷不在家,可能又跑到哪里去下棋了。
想起温郁的话,林羡清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准备给他发个报平安的短信,结果收到她哥的又一条消息,说他们明天要来接她。
林羡清的手一抖,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
明天?
她吓了一下,立马给林柏树打了电话过去,语气有点冲:“我不是说不回那个家了吗?为什么还要强迫我?”
电话对面静了几秒,林柏树迟迟不出声,好久后,林羡清听见了她爸的声音:“自己家不回你还能去哪儿?”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有着一贯的命令语气,听得林羡清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没资格命令我。”她赌气说,然后把手机撤离耳边,对着收音筒道,“你来了也没用,除非你五花大绑把我绑上车。”
对面沉了好久不说话,林羡清正想把电话挂掉,却又听见林志斌的声音:“林羡清,你是不是在乡下野惯了,只会耍蛮横脾气。”
这句话把林羡清说委屈了,这阵子所有乱七八糟的心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她最后用很低的声音告诉她爸:
“因为我只有爷爷教。”她耸了耸鼻子,“但是爷爷把我教得很好,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礼貌什么时候不用礼貌,对您这样从小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扔在乡下不闻不问十几年的人,我认为没有必要礼貌。”
“我这样说,您那金贵的耳朵能听懂吗?”
林志斌不再说话,最后似乎把电话还给了林柏树,她哥刚想出声,林羡清就打断:“总之你们别来,知道的吧,爷爷也不想见到你们,到时候灰溜溜地被赶出去的话我不会再放你进来了。”
她把手机扔在床头的柜子上,手机又开始响动,林柏树坚持不懈地给她打电话,林羡清盯着看了一眼,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
在关机的前一秒,她似乎看见有短信进来,但林羡清没太注意,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了。
她侧头,看见橱柜里大量的金色奖杯,上面都刻着她爷爷林子祥的名字,几十年的荣誉,都储存在这个小小的柜子里。
老房子的床板不太结实,林羡清翻个身的功夫就吱呀作响,她扫视着老屋子里的一切,看着桌子上镀着金的算盘,突然觉得很可惜。
什么都还没有做到,就得离开了。
林羡清闭上眼,整个人缩成一团,沉积的疲惫席卷她,林羡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在另一边,温郁试着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都收不到回应,他疑心林羡清还在生气,只能沉默着把手机搁在一边,不再打扰。
林羡清走后,他又把房间的灯关上,窗帘也拉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好像又回归到林羡清来之前的状态。
锅里的绿豆粥还没喝完,林羡清让他饿的时候自己热一下,但温郁只是缩在凉席上浅寐,醒来时他觉得浑身发冷,原来是窗户没关严实,凉风吹了进来。
入夜了,温郁踱步到厨房,锅里的粥都没加热,直接被他盛了出来,冷粥化不开糖,温郁吃了一勺,满嘴的甜腻,但下一口又是苦的。
又甜又苦,味觉失灵了一样。
一碗冷粥吃了一半,因为他加了太多的糖,后来吃下去的东西已经分不清是粥还是糖了,温郁的胃里突然泛起恶心,跑到厕所弓着腰吐了出来。
他咳了几声,眼尾染上绯红,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洇湿,懒懒地耷了下来。
温郁一边接冷水漱口,一边轻嘲着想:他真荒唐。
那天温郁又失眠,他的手机一直放在床边,可是迟迟没有消息进来。
——他等了一晚上,但林羡清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也许是夜里容易伤感,温郁克制不住地想:他做了罪大恶极的事,他强制性从林羡清那里偷来了十一天,被讨厌是应该的。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温郁从床上坐起来,他打开通往院子的后门,蹲在那棵石榴树面前,温郁记得她喜欢石榴花。
于是他拍了照给林羡清发过去,彩信一般发得都很慢,温郁受着风,在树下等了好久才见到照片已发送。
可是夜色太浓了,他拍的照片只是一团黑,根本看不清火红的石榴花。
少年垂了眸,很抱歉地想,希望她不要再生气了,她已经够生他的气了。
林羡清隔天打开手机一看,温郁一晚上居然给她发了三十二条短信,最新的一条居然是早上四点半,他干巴巴地发了个“对不起。”
再上面一条是一张全黑的图片,看得她云里雾里。
大清早刚起床,林羡清的嗓子还是哑的,就给温郁打了电话过去,对面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她连一声“嘟”都没能听见。
“今天是恋爱第一天,对吗?”她问。
温郁迟疑了一下,回应她:“嗯。”
林羡清举着电话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声音夹着半分叹,像是真的热恋第一天般高兴:“那么,跟你说声早安吧,男朋友。”
真的很久了,温郁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林羡清用这种轻松的调子跟他说话了,他压了压心里的情绪,纵容小霹雳攀上他的胳膊,嗓音含混带笑:“早安。”
院子里的林老爷开始晨起打太极,他的收音机非常给力,响得整条巷道都能听见,林羡清被收音机里的声音震了一下,连忙掩上窗户,小声吐槽着:“太恐怖了。”
她捡起床下的一只拖鞋,边往脚上套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每天早上睡不成懒觉的原因,像你这种每天可以睡到日上三杆然后懒洋洋地拎着个书包去上珠算课的人肯定体会不到。”
“那确实,太可惜了。”他嗓音发虚,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劲儿。
温郁的神经绷了一晚上,到这个时候接到林羡清的电话才精神了点儿,他擡指捏了捏眉心,唇角翘着,眉头却皱得紧。
但林羡清看不到,她只能通过声音去判断,温郁好像不太精神,她暗自猜测他是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
“你怎么半夜还在给我发短信?那张黑色的图片是什么?”
温郁沉吟了几秒,很直白地回答:“晚上有点睡不着。那张图片是我拍的石榴花,半夜莫名其妙想到你好像很喜欢石榴花,就想着拍给你,但是太黑了,没拍出来。”他停了几秒,扭头看着日光下摇曳的火红,又继续告诉她,“你有时间可以来摘几朵带回去,在它们枯萎之前。”
林羡清很难得地沉默下来,她哽了一下,只说“好”。
电话那头猝不及防传来几声猫叫,他好像在逗猫,小霹雳脾气暴,大叫了几声,那声音实在称不上好听,但温郁居然在笑,尽管听起来有些勉强,他好像很努力地在让自己看上去快乐。
“听到了吗?”少年突然问。
林羡清懵了一瞬,“听见什么?小霹雳的叫声?”
“嗯,她说:好想好想你。”
心里突然被这几个字给揉得软了下来,林羡清差点,差点就以为这是真的。
她低眸,“那我有时间去看它。”
老屋的大门被敲了几下,林羡清挂了电话,应了门:“谁啊?”
屋外的人不回她,院子里的林老爷正专心致志打太极,根本没听见敲门声。
林羡清放下手机,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可她明明说了让他们不要来,总之没人会好好听她的话的对吗?
她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老屋子还是装的旧木门,没有猫眼,林羡清无法得知外面是谁,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谁啊?不认识的不开门。”
意料之中的,她听见了林志斌的声音:“是我。”
林羡清站在门前,“我不可能给你开门。”
很突然的,门锁传出“咔哒”一声响,大门被拉开,林志斌、她几乎从未见过的父亲的脸就映入眼帘。
他说:“敲门只是礼貌,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们给我开门。”
他手上是林柏树的钥匙,林志斌换了鞋,来这里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自如。
他四下闲逛着,还不停喟叹着:“老爷子还打太极呢?这家里怎么还跟我小时候一样?”
林羡清忍了忍,尽量不发火:“谁告诉你说随便进别人家里到处看也是礼貌?”
林志斌笑,“可这里也是我家,我是他的儿子,你的父亲。”
老木门没关严实,被风吹得前后晃荡,生了锈的合页总是“吱呀”响着,林羡清用指甲扣着自己的裤子,这一刻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
无论这个家还是那个家,都是林志斌的。
原来,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
院子里的太极拳广播声顷刻间停止,后门被一把推开,白汗衫老头捞着个扫帚冲进来,扫帚把直指林志斌。
“谁允许你来我家的?”林老爷声音洪亮,嗓门大得震天响。
他一边用扫帚把戳着林志斌,嘴里一边不耐烦地催着:“滚滚滚!”
林志斌的脸色不大好看,在自己父亲面前,他也有些无奈:“爸,我接女儿去我那儿住,她不是要上大学了吗?在家里住总归有人照顾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
上天在给人们选择人生时真的是公平的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跟林柏树截然不同?她得不到父母的爱,得不到恋人的爱,甚至没有聪明的脑袋,做什么都失败。
所以世界上这么多事,遵循的分配法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光芒万丈满身华光,注定是骄子,但好可惜,林羡清不是。
她的人生只有被别人随意支配的份,每一步都是用尖刀逼着她向前,人生最开始的几年被逼着进了珠算班,现在又要被逼着回到那个不喜欢的家。
她是不被上天喜欢的小孩吧,所以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偏爱。
作者有话说:
只有温郁称呼小霹雳时会用“她”,其他人一般我都打的是“它”,不是错别字哦。
终于把之前埋的个线头给接上了,大家还记得“林子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