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的规则。”◎
真是要疯了。
温郁开始不耐烦地把手套往下扯,直到完全盖住腕骨上的疤。
他后来没再看过林羡清,直直走出洗手间,大厅里的合作方还怵怵坐在位置上,连个菜都不敢点,直到看见温郁冷淡着表情落座后,他才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
“温总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餐厅办了现场钢琴独奏,穿着晚礼服的人在台上弹着钢琴,古典音韵味道很重,一个个音符像飘在空气里一样,很高雅很有意境,是属于有钱人的浪漫。
在缓慢的钢琴声中,温郁指尖撚起菜单的页脚,回忆了一下林羡清那桌点的东西,擡手勾了几道菜。
对面的人还有点惊讶,倒是没听说过温总喜欢吃甜食,点的几乎都是甜点。
菜上桌了以后,温郁垂眼舀了一勺含进嘴里,甜得发腻。
林羡清虽然嗜甜但是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把餐具搁下,申蒙因为刚才的事,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也面色很沉地放了餐具,扬了头直勾勾地审视林羡清,问:“你跟刚刚那个人认识?”
她怔了一下,只说:“是朋友。”
看申蒙的表情都知道他不信,但是为了维持住自己清高的绅士风度,他也没评价什么,招了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付完帐以后,申蒙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着:“看来我们不太适合往来,都是被家长催着来的,回去解释一下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强行配对了。”
男人的自尊心都很强,这次被温郁像小鸡仔一样往后拎,估计申蒙心里也挺不舒服的,再加上他高谈阔论的时候林羡清一句话也没接过他的,申蒙对她完全没兴趣。
把外套搭在胳膊上以后,申蒙回头问了她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只是客气一下,林羡清摆摆手,说自己可以回去。
对方点点头,自顾自走出去了。
现在临近圣诞节,街上好多店家已经开始布置了,有的甚至连圣诞树都装扮好,摆在店门口了,街上到处拉着彩灯,五颜六色的光晃着她的眼睛。
十二月了,天气已经很凉了,晚上出街的人也少了大半,林羡清把围巾围得紧了些,一阵冷风刮过来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步行到公交车站台处,林羡清把双手都缩在外套的口袋里,马路两边街市繁华,摆摊卖气球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路上掉满了黄叶,远处广场的大广告牌恰好换了页,推送着最火的当季时装。
林羡清上了公交车以后给林老爷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老头经常出去遛弯儿,林羡清也没在意。
手机里的工作群都在讨论公司过几天的圣诞晚会,不仅要评年度优秀员工,还有免费的酒水和吃食,这么大的手笔,只能是温郁公司办的,只不过他们这些合作方也都可以去。
王可心给她发了一堆晚礼服的图片,问她喜欢哪个,到时候两人租两套衣服,漂漂亮亮地去参加。
林羡清向来没什么审美,也看不出衣服的差异,只是有点好笑地说:“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又不是去走秀。”
王可心:“当然!这次圣诞晚会花了大钱,好像要办成假面舞会那种风格的,好玩儿嘛。”
公交车的窗户没关紧,风呼呼往里灌,林羡清拉紧窗户,心想着这阵仗着实有点夸张了。
酒会在圣诞节当天晚上,林羡清刚上楼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王可心很兴奋地挽住她的胳膊,大门口搁了张桌子,上面摆了一行行的面具,半脸型的,王可心伸手就拿了个花枝招展的蝴蝶,吴涛见状在旁边小声吐槽她果然是个花蝴蝶。
王可心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扯着吴涛的领子讨要个说法。
林羡清在旁边看得好笑,她低眼间看见一张很素的面具,是一只橘猫的造型,什么装饰和水钻都没有,素净得很,怪不得没人挑中。
她把面具拿起来,王可心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眼,评价说:“长得好像你养的那只猫。”
林羡清把面具的带子系好,解释说:“就是长得像我家猫,我才挑中的。”
推开门后,里面的灯球闪得很,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她眯着眼睛看见大厅正中间的柜台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是甜品和饮料,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场地很大,容下了小一千人。
大厅的音乐放起了圣诞快乐歌,花花绿绿的灯光也恢复原状,变成了白光,主持人上了台,王可心摁住林羡清的手,示意她别吃甜品了。
她们来得早,挑中的座位很靠前,林羡清擡眼看见第一排正中间的人,坐姿松散,在灯光正中心,手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打火机,正单手支着下颌看舞台。
他也戴了面具,居然也是橘猫,林羡清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的面具在发烫。
说是圣诞晚会,搞得像年终报告一样,很多股东和合作方的老板上台致辞,然后说一堆官方到不行的话,就像上学的时候聚在大操场听领导讲话一样,听得人打瞌睡。
把公司的成就吹了一通以后,开始给公司员工送福利了,当时进门的时候每个人都领了个号码牌,是一个四位数,就要根据这个来抽奖。
主持人在盒子里摸球,摸三个,最后一个是一等奖,有奖金和假期。
“0808.”
“1253.”
“2292.”
林羡清向来是中奖绝缘体,她根本就没好好听,只是擡手挡着嘴往里面塞了一小块蛋糕。
直到王可心摇着她的手,大叫着:“一等奖!你!”
她愣了好一会儿,慢吞吞把嘴里的蛋糕咽了下去,才看了眼自己的号码牌——2292,一个很有缘的数字。
王可心催着她快上去领奖,林羡清被她推了出去,走上台后被给了一块巨大的牌子,写着“奖金一万块”和“年假翻倍”。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林羡清被灯光晃了眼睛,下意识眯着眼,对上台下那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温郁已经收了打火机,背脊懒懒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交搭在一起,修长好看的手轻轻覆在膝盖上,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着,只露出弧度优越、线条流畅的下巴,青年唇线拉得平直,一副冷淡且不感兴趣的样子,长睫也淡然耷着。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跟温郁说话有点冲,总之自那以后,两人再没有什么交流了。
现在居然到了连对上眼神都要错开视线的程度。
林羡清慢吞吞垂下眼睫,等人家拍完照就跑下台了。
跑下台后,林羡清听见收道具的场务疑惑地说:“这个盒子里的球怎么——”
那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管事儿的推到一边了,两人压低了声音交流:
“领导的意思,别管了。”
林羡清低眼看了下自己的球,在场务走后,她走了进去,地上还摆着刚拿下来的抽球的盒子,上面有左右两个洞,左边那个是正常的,号码随机。
但是从右边那个洞里拿出来的球,无论多少次,都是2292.
她蹲在地上,几乎把右边的球都拿光了,没发现除了2292以外的数字。
——“领导的意思。”
林羡清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大厅里的灯光又恢复了五颜六色,头顶的灯球射出各种各样颜色的光线,音乐声渐渐变得躁动,大厅旁边立着的圣诞树上粘着的糖果和巧克力被摘了个精光。
她从后台出去的时候,王可心和吴涛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她只能看见坐在长凳上的温郁。
很莫名其妙,纵使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多,她的眼睛也只会看见温郁。
兴许是福至心灵,在下一秒,冷淡的青年轻缓擡睫,他指尖夹着高脚杯的杯杆,里面是半杯红酒,西装衬得他气质矜贵,举手投足间有种散漫的随意感。
七色的光映在他脸上,交织出迷蒙梦幻的光影,温郁轻擡胳膊,朝她举了酒杯,他的唇张合两下,室内吵得听不见声音,但能看见口型:
——“过来。”
正好,她也有事要问,就把球抓在手里朝他走过去,长凳上就他一个人在喝酒,要不是林羡清知道他是一杯倒,还会以为他多能喝呢。
等她走到的时候,温郁杯子里的酒已经空掉了,他又从台子上拿了一杯,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晃。
“高兴么?”他抿了一口酒,手肘撑在柜台上,低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林羡清坐在他旁边,两人顶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她展开一只手里的球,声调平静:“你是说这个吗?号码中奖的事?”
温郁低低觑了一眼,指尖捏着杯子转了几圈,然后凑到唇边把酒全部咽下,他的声音被酒粹得发哑:“一等奖,不挺好的?”
她把那个乒乓球摔在桌子上,乒乓球被弹得很高,落下来的时候又被林羡清抓住,她把两只手都展开在温郁面前,里面是两个一模一样的2292号乒乓球。
林羡清看了眼手里的球又看了眼他,直白说:“我还有很多,你要看吗?有半盒子的2292号球呢。”
周遭声音嘈杂难辨,她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温郁低眸看着两个球,眼睫抖动几下,又错开眼神,不说话。
“是你干的吗?”
温郁安静地咽下第三杯酒。
林羡清又重复问:“是你让人暗箱操作的吗?就为了让我得奖?”
“你还喜欢我吗?”她最后问出来。
温郁指尖抖了一下,眼睛半阖着,长睫在斑斓错乱的灯光下无措地煽动几下,死死抿着唇,牙齿咬得很紧,腮帮鼓了一下,有种暗潮涌动的压抑。
总是这样,暗地里面面俱到地护着她,真正问起来,又一个字不告诉她,嘴里也从没说过喜欢她,单方面示爱,又拒绝她的爱。
她的爱又不是廉价商品。
半晌没等到回应,林羡清低了眼帘,起身准备离开,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算了,没意思。”
转身的瞬间,林羡清的手腕被他拉住,温郁仍旧不说话,只不过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很重,青年西装革履的,拉着她往外走。
林羡清被他拉得踉跄了几下,讶异问着:“你带我去哪儿。”
公司储物间的门被他粗鲁拉开,林羡清被他推进去,温郁低头,背手锁上门。
储物间的窗户半掩着,月光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又凉又惊艳。
林羡清还没说话,温郁单手捞着她的腰把人压在门板上,她穿着露背的礼服,背脊直接触到冰凉的门板,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被温郁倾身过来一脚踩住,连腿都动不了。
“你干——”
最后一个字还没能脱口而出,眼前的青年长指绕到脑后勾下面具的系带,露出完整的漂亮的脸,他擡着漆黑的眼盯向她,视线是少有的炽热粘腻。
温郁弯了脖子,手掌摸上她露背的后腰,手套的纹路摩擦着她后背,泛起阵阵涟漪,他搂住她的腰越扣越紧,低头热切又笨拙地寻她的唇。
滚烫的呼吸夹着酒气蔓延弥散开来,林羡清微微睁大眼睛,偏开头,她说话有点喘:“你疯了?”
温郁停住一秒,想起什么,松了一只手摸上自己的领口,摸到窃听器后大力扯下来,他低敛住眉眼,精致的五官在月光下显得宛若神祗,青年黑睫半垂,遮住小半片瞳孔。
林羡清看见他把那个闪着光的东西随意又散漫地扔到地上用脚踩住,那东西立马熄火,不再闪光。
温郁的声音又哑又低,像是压抑了很久,他生平第一次骂脏话:
——“去他妈的规则。”
空寂的储物间里,月凉如水,照在两个人身上,在弥漫的月光里,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是近乎坦然的放弃。
就算规则说不能爱你,我也偏要爱你。
因为爱是本能,就好像我一出生,就是来爱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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