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嘴啊。”◎
应该承认,那时候跟温执叫板,的确是因为她心里窝着一口气。
至于怎样承担这份后果,林羡清尚且没有做好全然的打算。
如果舍弃温家的投资,那他们只能重新拉投资,重新开始圈地盘建楼。
意味着之前小半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林羡清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工位上叹气,王可心见状,转着椅子滑到她旁边,给她扔了几个面包。
“看你坐一天了,吃点儿东西吧。”
吴涛也靠过来,安慰着说:“温家那边攻不破就算了吧,大不了我们一起重新再干一遍,就当历练了。”
林羡清衷心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因为她是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而耽误了这么多人的工作。
她扯开面包袋子,低着头给大家道歉。
“没事儿。”王可心拍拍她的肩膀,“这项目本来有一大半都是你做的,我们没出多少力,不用跟我们道歉了。”
林羡清勉强笑了下。
项目的重启也举步维艰,有没有新的投资方还不好说,跟温执闹掰的话,就意味着市内所有繁华地域他们都买不到,因为温家垄断了市中心所有地产,他们不松手的话,林羡清这边就毫无办法。
她每天晚上都在想这个事,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夜里却突然察觉到手机的震动,温郁给她打了电话。
冬天的夜冷得刺骨,林羡清模模糊糊醒来,擡手掩上未闭的窗户,接通了电话。
那头的人呼出一口气,声音轻缓:“今天的月亮好圆。”
林羡清听完这句话还觉得茫然,她撩开厚重的窗帘,外面黑沉沉一片,只有漫天飘散下来的飞雪,连颗星星都见不着,更别提满月了。
她视线下落,看见了街道对面的路灯下长身玉立的青年,乌黑的发上落了满头的雪,像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林羡清讶异了一瞬,“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连伞都不打。”
她握着手机跑下去,连外套都来不及披。
手机里,温郁还在轻声回她的话:“突然很想你,很想见你。”
实际上他刚从大伯那边回来,大伯对于他们家垄断公司主导权这件事颇为介怀,连带着对温郁也没什么好气。
但温郁的气质很吓人,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他就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弄打火机的盖子,漆黑的睫低垂,掩住骇人的淡漠眼神,只是唇边带了几分笑意,说着:“我知道大伯对我家霸占公司这件事不满很久了,现在温家所有的地产企业的控制权都在我父亲手里,只要您愿意帮我上位,我可以把几家分公司的支配权交给您,我不过问。”
沙发对面的中年男人嘴里还叼着烟,他沉默良久不开口,温郁擡指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嗓音懒淡地问:“您难道没有想过,自己做老板吗?”
大伯把烟撚灭在烟灰缸里,沉吟着:“但是祖上订的规则就是这样。”
“那就从我这一代开始,废了所有的规则。”
温郁两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靠在沙发上,坐姿懒散。
大伯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说:“不愧是温执的儿子,跟他一个样。”
坐姿、口气、处理问题的方式,都跟温执一模一样。
温郁眸色沉了沉。
说到底他处理问题的思想受教于温执,一遇到生意上的事情,便习惯性用他教的东西来思考和解决。
所以经常会有人说,他一到生意场上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跟温执一样。
“帮,还是不帮,您自己拿定主意。”
温郁看了眼手表,已经很晚了,他说完就擡步出了门,坐进车里后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沉默了好久。
他看着玻璃窗上投映出自己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跟温执相像,越看心情越糟糕。
他怕自己像温执一样,更怕林羡清最后的下场会跟他母亲一样。
温执告诉自己,他不会是温执,林羡清也不会是刘婧婧。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林羡清家楼下,电话已经打了出去,他擡眼看着夜空,压了压嗓子,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说了句无厘头的话。
现在,林羡清淋着风雪跑到他眼前,穿得单薄,脸颊被冻得发红,还不断喘着热气。
“你跑那么快干嘛?”他问。
林羡清反应了一会儿,她不好意思说她也着急见他,于是只是别扭着回答:“天太冷了,跑跑更暖和。”
温郁拉开车门让她进去,车里开了暖气,比外面暖和。
林羡清很自觉地系好安全带,偏头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玩儿吗?”
这话把温郁给问倒了,他也就是一时冲动,想来见见她而已。
青年歪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的眼神后,抿抿唇后说:“嗯,去公园吧。”
最近过年,很多人在公园放灯,即使在夜里也有挺多人留在那儿,时不时会有大爷夜里在公园拉二胡。
在小镇的时候,他们一起去过西郊的公园,但那个公园跟市里的完全不能比,市里的明显更繁华,再加上刚过完年,年味儿还没散,公园里从早到晚都有人。
林羡清现在对放灯已经有了经验,她把包装撕开,下意识想找旁边的大叔借打火机,却突然听到“叮”的一声,温郁已经把灯点燃了。
“我都忘了你有打火机。”
温郁低着眸子,纤长的眼睫下是孔明灯映上的灯火,昏黄明亮,在他眼里像是掬了一片星河。
“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的。”他轻声答,擡手把孔明灯送上天空。
他对打火机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个是温执送他的生日礼物,本来没想要,却又想起有个姑娘点灯总是没有打火机,于是就收下了。
他一直带着这个打火机,就是想着,有一天林羡清想许愿了,他随时都能点个灯或是点个蜡烛,让她的愿望有个寄托。
林羡清一直愣着,温郁瞥了她一眼,问她:“不许愿吗?灯要飞走了。”
她仰头,灯光把黑夜烧开一个又一个洞,林羡清牵住他的手指,看着从温郁手心飞出去的那盏孔明灯,声音很轻地说:“算了,我每年都许同一个愿望,神明都听烦了。”
“你许了什么?兴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林羡清转了转眼睛,笑吟吟地瞧他:“我跟神明说,要温郁一辈子都平安喜乐。”
她捏捏他手指,“帮我实现吗?”
青年冷白的皮肤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透明,他轻浅地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着情话:“你就是我的平安喜乐。”
林羡清摸摸自己的耳朵,生硬地转了话题:“对了,你打火机下面刻的什么?”
温郁觑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摸着打火机下面的刻痕。
——20160722LXQWY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从那一天开始,命运的脚步开始往前走,时光有了痕迹,生命的齿轮咬合在一起。
林羡清很破坏气氛地打出一个喷嚏。
出来的时候穿得少,到现在才觉得外面居然这样冷。
林羡清抽了抽鼻子,温郁把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转身的瞬间,二人跟陈少彦打了个照面。
陈少彦手里还拎着孔明灯,视线直直落在林羡清身上,又在她肩头的衣服上停留几秒。
“过年好。”他对二人说。
林羡清想回一句什么,却被温郁抢先:“谢谢。”
他是跟庄羽一起来的,庄羽没几秒就跟了上来,擡眼打量了他们一下。
女人的气质变得温顺了些许,笑着对他们说:“是你们啊,好久不见,也一直来不及感谢。”
她朝二人鞠了一躬,“以前我的确很极端,谢谢你们点醒了我。”
林羡清连忙摆手,说自己没做什么。
庄羽笑着扫了他们一眼,温郁的手还极有存在感地压在她肩头。
“看来我儿子跟你有缘无分,我还挺中意你做我儿媳妇的。”
陈少彦立马扯了扯她的衣服,急急叫她:“妈!”
这场面有点尴尬,林羡清眨眨眼,迟钝地“啊”了一声,然后打出一个喷嚏。
温郁替她理好衣服,拆着庄羽的句子回复:“确实是有缘无分。我妈也挺喜欢她的。”
“天太冷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还有点儿没玩够,本来还想坚持一下,温郁却把她压进了车里。
她笑问:“你吃醋?”
温郁毫不掩饰,沉着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林羡清仰了下脑袋,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
“我还跟神明许过一个愿望。”
温郁慢慢垂下漂亮的眸,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嗓音含混:“什么?”
她还坐在车里,温郁刚替她拉开车门,就站在她面前。
林羡清两只手绕上他的脖子,带着他俯身,轻柔地蹭吻着他的唇。
“我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背叛,谁也不放弃。”
温郁愣着不动,林羡清就着急了,她捏捏温郁的后脖颈,很小声地催:“你张嘴啊。”
有的爱,显露在眼睛里,溢出于唇齿间。
温郁顺从地松开牙关,失神地想,他的爱在嘴上,在唇齿间,在他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里,在他残缺刻薄的命运里。
林羡清笨拙地亲吻他,舌头钻进温热的口腔,温郁轻缓地闭眼,躬身为她挡去车外的风雪。
——听见了吗?我在说好喜欢你。
这一晚上,手机被搁置在一旁冷落了好久,期间一直震动不止,二人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