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联系不上温郁。◎
温郁扫了眼满地的碎片,“那里不是我的家。”
电话那边只有静静的呼吸声,随即传来温执的一声嗤笑:“你自以为是的那些小手段我都清楚,你难不成真以为你大伯会站在你那边?”
“你能给他的,我都能给他,他凭什么要帮你?现在你大伯还不是慌慌忙忙找我通风报信。”
温郁轻皱起眉,不是说没想到大伯会不答应自己,而是没想到他反水这么快,立马把这事跟温执说了。
“给你三天时间回家,十五号中午十二点,我要在门口见到你。”
“不然,她的事业包括她的家、她父母的公司,我全都能毁掉。我能用这威胁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没能力反抗我。”
电话被挂断,温郁默默攥紧手机,沉默着陷入黑暗。
只能向温执委曲求全才能保住林羡清吗……
温郁咬了下牙齿,腮帮子略微鼓起,他把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踩着一地碎玻璃,站定在那张凉席前面。
他想起五年前,林羡清躺在他腿上看漫画,在厨房煮粥,蹲在门外偷偷给他塞平安结。
想起她告诉自己说,她的快乐太多了,要分给他一些。
“我不要。”他突然在黑夜里呢喃出声。
他不要走,不要再回到温执身边做提线木偶。
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两全。
青年扶住额角,精致的眉心皱起来,在低眼的一瞬间,他又看到了墙角的墙灰。
大脑尚且被酒精麻痹住,神智变得混沌,他慢慢擡起眼睫,转过身子对向墙角。
耳边仿若还有爪子摩擦墙面的声音,他沉默着,看见一只橘猫后脚掌触地,两只爪子不停扒着墙,扣下一簇簇墙灰。
小霹雳的尾巴前后扫荡着,毛发在熹微的月光下发亮,膨膨的像棉花糖。
橘猫缩了缩脖子,然后转头朝向他,胡须在月色下浮动,它喵呜叫了两声,然后摇着步子朝他走来。
温郁呼吸急促了几秒,他开始往后退,小霹雳却一直朝他走来,还歪着脑袋一直叫,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丢下它。
温郁退无可退,鞋底又踩上一地的玻璃和瓷片,他被倒地的柜子绊住,跌了一下,尖锐的玻璃渣捅进他的手心,渗了血。
疼痛让人回神,温郁轻轻眨了几下眼,视线恢复清明,小霹雳也从他眼前消失,只剩一地沉默的月色,泛着凉意的月光滑过他眼底。
他瘫坐在原地微微喘了几口气,然后爬起来,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掏出几个药瓶,大量的药物被倒在手心,雪白的药丸掺了血,被他一口咽下。
青年神色颓靡,他用力把药丸咬碎,心里有个念头疯狂叫嚣着。
他不要得这样的病,他要好起来,要变成正常人,才配得上林羡清。
温郁在那片废墟中坐了一夜,一如之前的无数黑夜,他沉默地等待天明,手掌的细碎伤口慢慢凝血,鲜红黏腻的血液慢慢干掉,变得发黑。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来的时候连门都不敲。
直到黎明的第一声鸡啼刺穿黑夜,温郁才幽幽站起身,他随意踢开脚下的药瓶,走到洗手间冲掉手上的血渍,用凉水冲脸,额前的黑发被沾湿,不停往下滴水,挂水的黑睫颤颤巍巍地低垂下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必须赢。
林老爷的手术定在今天,进手术室之前,病房里突然来了一大群人,都是林羡清未曾见过的新面孔。
他们大多是跟林老爷岁数相仿的老人,有几个还是专程坐着轮椅赶来的。
林羡清有点懵,温郁捏了下她的手,靠过来说话时声音很哑显得很疲惫:“他们是老师的好友,多年前一起在珠算协会任职,我把老师的事告诉了他们。见到以前的好友,老师的心情可能会好点。”
林羡清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握住他温度很凉的手,“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累?”
刚说完,她又摸到温郁掌心几道凸起的结痂,不免皱眉,强行翻过他的手掌。
“这怎么回事?你——”
温郁叹着气闭了闭眼,“不是,昨晚喝醉了,回家不小心撞碎了杯子,摔了一跤,不是故意弄伤自己的。”
林羡清低头,心疼地咕哝:“小心点儿啊,一会儿没看住你就多了一堆伤,看来以后我得往自己身上贴个强力胶,粘你身上才好。”
青年依恋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嗓音发笑:“好啊。”
“粘着我吧。”
病床上的林老爷有了点儿力气,跟一群老朋友一起聊了会儿天,医生进病房以后,林羡清轻轻拍了下他手背,“你快去找医生处理一下吧,爷爷要进手术室了,我就不陪你去了,你待会儿来找我。”
温郁垂睫瞧了她好几眼,最后也没说什么。
林老爷在一群人的注目下被推进手术室,在进门的前几秒,老人皱巴巴的眼角弯了起来,划过一滴泪。
“谢谢你们。”他哑着气声说。
谢谢你们,在我人老珠黄的时候,还念着我、陪着我。
他这一生,活到现在,七十来年,早早地送走了老伴,又目视着自己巢里的小鸟背对着自己一只只飞远,却在自己将死之际,得到这么多人的垂怜,也不枉此生了。
林老爷用有些干瘪的手指很费力地蹭了蹭林羡清手背,他到现在还念着那件事,嘱咐林羡清:“记得我交代你的,珠算……”
林羡清眼眶红起来,眼里隐隐有了湿意,“我记着呢,等您手术成功了,自己拿您铁盒子里的钱来投资,您要是没好好地活下来,我就偷偷拿那些钱去买冰棍吃。”
林老爷一边笑一边哭,念叨着“你啊你啊”。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一群人围在门外,林羡清一转身,就碰到上完药回来的温郁。
他福至心灵地张开两臂,林羡清鼻头一酸,就朝他跑过去,把头埋在他胸口哭出声来。
温郁手上有药水,他不敢摸林羡清的头发,只好用下巴蹭了蹭她,低低出声安慰。
几个人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期间温郁的手机一直在响,林羡清问他:“你不看一下消息吗?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不了,等老师出来了我再处理,现在先陪你。”
手术室门上的灯熄灭了,几个人“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静候着医生出声。
医生松了口气,“手术挺成功,只不过老人身子骨弱,腿骨又做了手术,以后可能腿脚很不便,尽量别让他下地了。”
林志斌连连弓腰感谢,一家子人都松了一口气。
好歹命保住了,腿脚不便可以修养,大不了用轮椅推着林老爷到处逛,总比失去要好得多。
林老爷转到普通病房后,麻药劲儿还没过,人还睡着。
林羡清跟着大家一起把林老爷擡上医院的病床,转头却发现温郁已经不见了,只给她发了个短信,说他有事要先回去处理。
那几天林羡清一直守在林老爷床边照顾,老人醒了以后状态好了不少,也很少因疼痛而彻夜难眠了,甚至到了夜里还会响起雷鸣般的呼噜声。
李欣怡和祝元宵、徐寒健他们都来看过林老爷,林老爷对李欣怡很是亲近,说看见她跟看见了小时候的林羡清一样。
老爷子身体好转了一些后就又捣鼓起算盘了,还手把手教李欣怡怎么打,但是老人记性不好,今天教完的东西第二天就忘记自己教过了,然后又重新教一遍。
后来林志斌坚持要把林老爷接回家住,尽管老人百般推辞,最后还是被扛上了车。
徐云然替他捂好腿上的褥子,“您就安心住着吧,您一个人在老屋子里多不方便啊,尤其现在腿脚不便,总得有个人推着吧。”
林老爷也就此作罢。
旷工多日后,林羡清终于又重新上班了,她过去的时候工位上简直一团乱,各种白花花的文件散落一地。
电话响了好几下,王可心焦头烂额地从一堆纸张里扒出自己的手机,接通电话。
“不能再帮我们争取一下吗?”
“价钱好商量,就是这块儿地我们真的很需要。”
“喂,再谈谈啊……”
王可心咕哝了一句“什么人啊这是”,然后灰头土脸地挂了电话。
林羡清见到这种状况还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这是?”
王可心很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所有的路都被温家阻断了,他铁了心要让我们无路可逃。”
“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投资,所有的地产商全部都说不能卖给我们,包括一些现有的楼房我们也盘不到。”
她抓了抓头发,小声骂着:“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林羡清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她有些内疚地说:“是我的原因,温执上次找我谈条件我没同意,所以才把大家逼到这个地步。”
她攥着手,指甲戳入手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我惹的麻烦,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刚坐回工位上,准备跟几个之前很支持她的老板打电话,王可心就凑了过来,神态不太自然,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倒也不用那么责怪自己,前几天小温总来过……就是温郁,他说,他会帮我们。”
林羡清怔了一下。
可是温郁,已经好几天没联系过她了。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她之前给他拨过几个电话,也都没通,她当时觉得是温郁在忙。
林羡清缓了会儿神,拿起手机又给温郁打过去。
可还是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