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他的
那辆摩托车是林杳忘不掉的,因为她前几年一直骑着这辆车,是沈郁白出国前送给她,后来又被她还回去的那辆。
林杳关了电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这个点去打电话联系沈郁白不太好,她就只留了两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在家?】
【我去找你吧。】
关掉室内所有的光源,林杳躺回床上,思绪沉沉地闭上眼。
如果是十二年前,沈郁白才十几岁,不是应该在国外吗?放假回家了?那时候已经买了这辆摩托车了吗?
林杳这一刻才意识到,沈郁白确实是那种不会多管闲事的人,他的凉薄是刻在骨子里的,初见时也是漫不经心,看见她在巷子里救金友媛也无动于衷,那时候对朋友也不见得有多上心。
即便是到了现在,在俱乐部那次,他也能说出“关我什么事”这种话。
也许是相处太久了,林杳都快忘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小可怜,沈郁白骨头里是长着刺的,只是在她面前把骨头折了而已,因为林杳的骨头比他更硬。
沈郁白是第二天回的她的消息,说他现在养伤,暂时开不了车,随时都有空。
但是林杳的时间很紧张,半天也回不了他一句,明明是她找沈郁白有事,后者反而急了,不停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去。
White:【我出院了,我去你家找你,你现在住哪儿?】
中午十二点的消息,林杳晚上十二点才回:【我下班了,直接去你那儿,不麻烦你跑过来了,我就办点事。】
他积极的态度突然消失,无比冷淡地回了个“哦。”
林杳刚敲了几下门,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探出一只手,扯着她的手把人拉进去,林杳被抵在门板上,发出一下闷闷的撞击声。
屋子里是黑的,一盏灯都不开,窗帘都被拉上了,视线一片昏暗,林杳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脖子,探头过来寻她的唇。
林杳眉头一皱,挡住他的嘴,“做什么?”
“你不是找我办事吗?”他语气冷淡,轻微敛住眸子,在黑暗里细细描摹她的轮廓,“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能找我办的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他用很轻的力道捏她脖子后面的皮肤,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十足蛊人的口气:“想快乐了就来找我办事了,想不起我烦我的时候就把我推到一边去了,我对你来说不就只有这种用途吗?”
沈郁白说话间喷洒的热气都被她的手掌拢住,在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双眼,也辨不清他的情绪,只能感受到——他这个时候是不高兴的。
她狠狠推开他,沈郁白摊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他抚上林杳脖子的手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应该是刚洗过澡,专门为做那种事准备了一番?
隔得远了,林杳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他脖子上的项链,不像是她串的那个,更像是改造了一番,往中间加了一堆月光石。
真是闲的,自己给自己买那么多月光石,串进她新送他的那串项链里。
她扶额:“真不是找你办这种事的,有正经事问你。”
沈郁白盯了她两秒,又倾身过来,很快地在林杳唇上啄了一口:“正不正经的,亲了再谈。”
要不是见他伤还没好全,林杳会给他两拳。
她推开他的脸:“行了,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开个灯,黑漆漆的能做什么?”
他退开,去找灯的开关,嘴上还回着:“我以为黑着更方便你办事。”
沈郁白揪着这个词喋喋不休,怨气大得吓人,林杳骂他:“我们就做过一次,你魔怔了吧?一直拿这个说事,能不能聊点正常的?”
灯被他摁开,沈郁白头上的纱布已经被拆掉了,额头的伤口还没拆线,露着一条疤,不过在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所以不是很明显。
他眼神清明,抱臂靠在墙边,回头面无表情地道:“能啊,这不是在聊什么时候做第二次吗?不做的话我就没有理由找你啊,你不回我消息,不回我电话,天底下就我找不着你,毕竟……我算个什么东西?”
沈郁白说话的语气极淡,用一种无比云淡风轻的口气说着,从声调里根本听不出他在生气,但林杳能感受到,他估计是因为在医院里自己拒绝他的事儿闷着气到了现在。
药药二号在笼子里扑腾,从纸棉里钻出来,小脑袋上顶了一团纸棉,芝麻一样的眼睛两边看了看,又用爪子刨开一个坑,默默钻回自己的窝里。
他简直像个怨夫一样。
林杳吐出一口气:“我工作很忙啊,又不是针对你。”
她绕过他坐回沙发上,打开手机把监控的截图拿给他看:“这是你的车吧?”
沈郁白眯了下眼睛:“是我的,但你要问我看见什么没,我肯定记不起来,我连监控里这个地方是哪儿都记不起来。”
林杳面色严肃:“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他多看了她几眼,叹口气,又细细把照片看了一遍,直了直身子:“嗯,想起来一点儿。”
林杳用眼神询问。
“对面的这个便利店,你在那儿打过弹珠,还给了我半盒糖。”
林杳:“……”
无话可说。
她往后一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巷子里那个人死了,我找了凶手十二年,你要是能想起点什么,对我很有用,不要再说胡话了。”
沈郁白的嘴角降下去,他斟酌了很久,眼神微微一抖:“巷子里死掉的那个就是那个金星鑫?”
这能跟林杳上次说的事情对上,那看来就是了,能让她挂心十二年的人,除了这个金星鑫也没有别人了。
有那么一刻,沈郁白极端地想,要是当时他路过的时候进去帮了一下,然后也被打死了的话,林杳是不是也会记得他十二年,为他复个仇。
林杳看着他的眼睛,给出确定的答案:“是他。”
沈郁白眉眼之间的郁色更浓,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略略低下眼睫,轻声道:“行,你把照片发我一张吧,我再多看看。”
他不擡眼了,视线一直落在茶几上,思绪出逃,神色恹恹。
沈郁白沉寂一会儿,复而又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事要找我了吗?”
林杳怕他还惦记着什么“第二次”,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了,语气也敷衍:“没有了,你好好想,我回家了。”
还没等到她换好鞋,沈郁白又叫住她:
“小狼,上次在车里的时候,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个时候林杳突然叫了他一声,还没等沈郁白答应,视线里就晃进来两个拉扯中的人,让他急忙踩了刹车。
至今也没听到林杳后面想跟他说的话。
林杳听到他的话,穿鞋的动作顿住,停了很久,记忆往前倒带,她记起那个时候想说的话。
但是下一秒,她很轻地咬了咬下唇,冷淡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还把我丢掉的戒指捡回去。”
“那枚男戒,原本是想送给我的吗?”
“是。”
“最后为什么扔掉了?”
为了买那枚戒指,她去拳馆当陪练,受了一身的青紫,被你压在沙发上咬住脖子的时候,她还想过把戒指送出去,可那个时候你想空手套白狼,套出她的真心。
林杳说:“因为你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她低着眼睛把鞋带扯了又扯,说话随意:“需要的话你就留着吧。”
沈郁白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珠子,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记挂你这么多年,到现在就跟你一个人谈过恋爱,就只想着你一个人,放不下心来又回国,回国了也是天天往你身上倒贴,像只追着骨头的小狗一样绕着你转。你从以前就说我没那么爱你,那现在呢?我够爱你了,我嘴上也说了,行动上也做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你一点都没感受到,一点都没因为我动过心吗?”
如果真的对他没什么感情,怎么会在翻车以后不顾自己死活地把他救上公路?就因为她是警察吗?
他在心里暗暗赌博,如果这一秒林杳说了“没有”,那么就当他自作多情,单相思她整整七年,他再也不会上赶着往她身上贴了,他就会逼着自己放——
“动了。”
沈郁白在自己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找到了林杳的声音。
他缓缓擡眼,鸦睫轻轻抖动,声音骤然变得极轻极轻:“……什么?”
林杳踩了两下鞋子,没回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动心了,我也喜欢你。”
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向他。
“现在把选择权给到你,我工作很忙很危险,经常性通宵加班,如果你不介意自己可能会像之前一样卷入危险事件,也不介意我因为客观原因不回消息也联系不上人,那么我愿意认真跟你谈一场——交心的恋爱。”
沈郁白立马要张嘴,林杳擡着胳膊比了个叉:“现在不要回答,你很冲动,我的条件十分苛刻,你认真考虑过以后再回答我。”
临走之前,林杳拍了拍仓鼠笼子,觉得自己终于看清自己以后如释重负,喜欢就是喜欢,她也不找什么借口了。
“二号,我走了。”
大门被关上。
沈郁白清隽的眉眼慢慢耷下来。
……都跟仓鼠道别了,也不记得跟他说个再见。
*
林杳第二天到局里去的时候,得知马国庆被免职了。
免职的意思是,暂时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以后可能被调去平级岗位,甚至有可能官复原职。
很奇怪的是,在马国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居然言笑晏晏地看着林杳,还跟她打招呼。
林杳是个很敏锐的人,当即猜到,马国庆那天肯定发现她在门外听到他打电话了。
她绷了绷手臂,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马国庆估计不会让她安然无事。
林杳把手捏成拳头,总不能等着他来捂住她的嘴……
马国庆的老家跟林杳在一个区,但是林杳不常回家,对那里的情况也不太熟,她给阿婆打了个电话,想着阿婆在那里住得久,知道的事应该比自己多。
结果阿婆想了好一会儿:“那个地儿跟我们家也不近啊,跟何元芳她们住得才近,一个居委会的。”
林杳又打电话问了何元芳几句,何元芳说自己以前只顾着在家带两个小孩了,那时候都不怎么跟街上的人走动,是不是有马国庆这个人她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帮她问问。
何元芳现在开了个餐馆,做得不错,每天的流水有不少,晚上就在家摁计算机算账,聂湛坐在她对面帮忙择第二天要用的菜。
何元芳记起林杳的嘱托,但是自己平时忙,就跟聂湛提了一下:“儿子你明天去问问这附近的人,问问我们这边有没有个叫马国庆的,林杳好像在问这个人,咱们能帮就尽力帮她。”
聂湛的择菜的手一下子顿住,他稳了稳表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马国庆?她问这个人做什么?这个人犯事了?”
何元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一个姓马的,还是那个王八蛋的兄弟。”她冷哼一声,像是不愿意多提,“不过那都是以前在厂街时候的事了,估计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反正你明天去问问吧,咱们努力。”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何元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聂清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把带回来的礼物放在聂湛眼前,聂湛无奈得看着她,聂清就解释:“这个是金友媛给你买的,我们今天去逛商场看电影了,她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一直以来受你照顾了。”
聂湛把东西收下,神情若有所思,聂清还威胁他:“记得感谢人家。”
他把最后一点菜择完,抖了抖篮子。
“嗯,我知道了。”他说。
*
林杳最近突然多了很多案子要跟,队里也是忙得不得了,没人能安心回去睡觉,半夜泡个泡面将就一口,然后立马出门追踪嫌犯去了,屁股都没着过凳子。
有几个直接累倒了,被送去医院挂水。
暖气管上挂的一串手铐都被用了个干净,不知道最近怎么犯罪率这么高,完全忙不过来,林杳的神经阵阵发痛,她晃了一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抽屉里的速溶咖啡喝完了,林杳在凌晨十二点准时看了眼手机,沈郁白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像是知道她平时真的很忙,也不敢多说话。
White:【之前你给我的选择,什么时候才让我把答案告诉你?】
林杳拿着手机去阳台,一边给沈郁白拨电话一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嗅着很凉的空气,感觉绷紧的神经松下来不少。
阳台上很凉,已经是一月份了,再过不久就得过年了,看今年的天气应该也会下雪。
“喂。”电话被接通。
林杳呼了口气,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水雾,翻涌而上。
“你想好了?”她问。
沈郁白那边应该也在阳台上,能听见模模糊糊的风声。
他的语调松快:“嗯啊,没必要给那么多时间,无论让我考虑多久,答案都不会变吧,不然我早在那七年的时间里不就想透彻了?”
“那。”林杳听着沈郁白静静的说话声,感觉身心更放松了,“庆祝我们第一天恋爱?”
“是第八十一天恋爱。”他纠正。
林杳忽然很想笑:“以前的不算,没过心。”
他突然沉默:“也不能不算,我那个时候走心了。”
这话说得像是在控诉她之前不负责任的行为一样,林杳摸了摸鼻子,又记起个事儿:“那你这次得跟你家里说清楚,我听你爸还说要给你相亲?”
“我早就推了。”
屋子里有人在叫林杳的名字,她朝里面应了一声,又对着电话说:“我事儿还没办完,不跟你聊了,我让你看的那张照片,你继续想,有苗头就给我发消息。”
沈郁白无奈地“嗯”了一声。
林杳又埋首于公务之中,查着各种人的人际关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林杳抽神去看,还以为是沈郁白给她发了消息,结果却是不怎么联系的聂湛。
【你想拉马国庆下马吗?】
【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