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他的
满地的尘土,被风卷起来的时候分外迷眼睛。
林杳擡着胳膊挡了一下。
废旧的化肥工厂,各种铁桶都侧倒在地面上,浸出一滩又一滩不知名的黑色污渍,能闻到很浓烈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面前的大门用粗重的铁链子拴着,白柠摸到腰间别着的枪,躲到旁边的铁桶后面,两人远远相望,对了个眼神,林杳转过身子,用力地踹了几下门。
“聂文浩,你人呢!”
从铁门的缝隙里透出一只眼睛,四下转着,探视着她身后的情况,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以后,里面的人才把门打开。
林杳看见了聂文浩,正蹲坐在地上抽烟,烟灰落了一地,又被他用脚尖蹭开,肩膀上搭着那件黄色的马甲,万分嚣张地瞥了她一眼。
他随手扔掉手里的烟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夸赞了一句:“你还有点胆色,居然真敢一个人来。”
仓库内部空荡荡的,除了聂文浩和他的小弟就见不着其他人了,看来金友媛她们不在这儿。
“人呢,怎么才能放人?”
守着仓库门的那两个人各自手里拎着一把斧头,眼神颓恹,俨然一派亡命之徒的作风,接收到聂文浩的眼神以后就冲了上去,林杳尽力躲开,但耐不住对面人太多,直接把她包围住了。
林杳把手鞭在背后,晃了晃,示意白柠现在不要暴露,她还没有见到金友媛,如果聂文浩知道她带了别人来,很有可能会撕票。
她被人捉住肩膀,摁在了地上,膝盖磕到粗砺的地面上泛起疼痛感,林杳没吭声,等着聂文浩说下一句话。
一双脚慢慢出现在她眼皮底下,聂文浩眯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跟旁边的人挥了挥手,吩咐着:“把那边那个人抓过来。”
林杳心脏一紧。
白柠被抓了过来,林杳往那边瞥了一眼,聂文浩手下的人没有缴枪,看来她把枪藏住了,没被发现。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聂文浩就蹲在她们两个人面前,点了一根新烟,吐着烟雾,呛得很。
“你不遵守约定啊,那我也可以不遵守吧?”
他说着,擡了擡手指,站起来跟周围的人说:“绑了扔车里,现在换地方,待会儿把警察给搞来了。”
聂文浩又看了她们一眼,咬着烟说:“把她们身上的东西都掏干净喽,什么都不要留。”
手被他们绑了起来,嘴用胶布贴住,手机什么的都被摔碎了扔到仓库的角落里,那个小熊猫被她藏在了裤子夹层里,他们没摸到。
眼睛也被遮住,林杳倒在车里,只感受到车身一下一下地抖动着,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地面,轧过一个又一个雪堆,能感受到冬季的寒意。
大年初一,林杳在黑暗里听见了路边的鞭炮声,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市内都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除非已经开到了郊外。
车停下,林杳被扛着摔到了地上,眼罩和嘴上的胶带被撕开,门外有人在问:“现在怎么办,要处理掉这四个女的吗?”
聂文浩咂了几下嘴:“不着急,直接把人弄死了我还玩儿什么?”
身边的人默了很久,又讪讪说:“聂哥你不是不玩儿这种女的吗?”
林杳下意识咬住牙齿,双手攥成拳。
生锈的铁门被关上,听不清外面的谈话,地面发着潮,墙角爬了一层厚厚的绿苔,呼吸间都沾着一股霉味儿,没有窗户,只有墙面上破了的一个手掌大的洞稍微透进来一点光。
林杳什么也看不清,她微微眯住眼睛,叫了几声白柠的名字。
白柠回应她:“在呢。”
“枪还在身上吗?”林杳问。
“绑在裤子里了。”
白柠蹭了过来,跟她并肩靠在一起,稍微松了一口气,徐徐问:“现在怎么办?直接举枪打出去?”
林杳斟酌着,如果现在摁开报警装置,警察里面真的有聂文浩的人的话,那么她身上带着定位的事情就会暴露,聂文浩肯定会再来找她。
她考虑了两秒,还是摁了,然后蹭着墙站起来,把内兜里的熊猫头从那个墙洞里扔了出去,又扭头看向白柠:“你的枪别藏在身上了,待会儿他们估计还要来搜我们。”
双手被绑住,不好动作,林杳蹲下去帮她,把裤子里的枪拿出来,刚把枪拿在手里,白柠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立马把林杳扯下去,两个人一起靠着墙坐着。
地面长着一堆草茬,很扎皮肤,林杳低着头,使劲把手里的枪往身后藏。
开门的是个瘦子,嘻嘻笑着:“聂哥叫你们过去一个。”
林杳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警惕道:“过去干什么?”
瘦子哈哈大笑:“还能干什么,说给兄弟们玩点好的。”
这话的暗示意味极重,男人还恶趣味地说:“你们自己决定谁先来吧,不过是个顺序的事,人人都有份。”
因为开了太久的车的缘故,这个人看上去也挺累的了,耸着肩膀打了个哈欠,敷衍着说:“五分钟时间,考虑好了自己从这个门里走出来,五分钟没人出来,隔壁那两个女的就噶一个,我们玩儿得爽了,隔壁就放走一个,你们就可以救到她们了,这个玩儿法不错吧。”
他边挥手边说:“自己好好决定啊。”
铁门被留出一道缝隙,从缝隙里透出光来。
林杳看见金友媛和孙明燕被拖了出去,经过了她们门前,金友媛还在骂:“你们这群畜生,不然就杀了我!别拖累别人!”
聂文浩啧啧几声:“杀了你也太痛快了吧,别着急,请你在旁边看两场好戏。”
林杳的思绪都集中在那边,外面的人喊了一声:“还有四分钟了啊,抓紧点。”
她的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
林杳手里一空,手里的枪被白柠拿了过去,她惊诧地回头,从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白柠镇静的脸色。
她说:“不用考虑,我去。”
林杳下意识摇头:“不行,你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白柠背着手,把枪上膛,往裤带里塞,“杳妹儿,你跟我不一样的,你有自己的恋人,有自己温暖的家人,她们都很担心你很爱你,万一你受伤了,可能会有十几个人难过,但是我就不一样,我没打算恋爱结婚,朋友也就那么几个,我家那对父母也不是很待见我,我死外边了估计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来为我收尸。”
头顶上突然渗出一滴水,滴在林杳的鼻尖上,白柠已经站了起来,回头对她笑:“啧,怎么算都是我去比较划算吧,万一我打出来了,那就可喜可贺,万一我没打过那群人,不干不净也没那么大影响,我不在意,也没什么人在意我,但是你就不能像我这样自由了,嗯——这么算来,我活得还算无拘无束。”
林杳站起来挡在她面前,眼眶是红的,一下又一下地摇着头。
外面的人还在慢悠悠地催:“还有两分钟——”
“我活了二十多年,只有朋友爱我,所以你们对我来说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没关系的,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姐妹,总该相信吧,女人之间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总是争风吃醋和勾心斗角,义结金兰为什么不能存在呢?”白柠还在争取。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过命的战友,不是只有男人之间才有所谓的义气的,我们之间也有,我也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也愿意为了你选择做一次勇者,就像你当初挡在别人身前那样,我也可以挡在你身前。”
“林杳。”她叫着她的名字,拥抱着她,感受着林杳哽咽的胸腔,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打出让人心颤的声音,“这份勇气,是你教会我的,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
她走出铁门,林杳想跟上去,白柠却在她眼前把门用脚踢着合上,对她小声说:“如果我没有成功,后面就只能交给你自己了。”
因为白柠的人生里只有朋友爱她,朋友对她好,所以她把友谊看得胜过自己的生命。
古往今来,在战场上似乎只有男人之间的铁汉义气被歌颂,被传扬,可她们之间的友谊不输给战场上的战士,这个脏乱的仓库也是战场,也能容下大义与真情。
从铁门对面,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声,外面一团乱,林杳至今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孙明燕颤颤巍巍地跑进来,披头散发地,用锋利的瓦片割开捆住林杳的绳子,下一秒她就飞速往外跑,看见白柠举着枪,一圈人围在她身边,聂文浩的肩膀中了一枪,鲜血顺着他胳膊上的“色即是空”流下来。
男人阴恻恻地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里能存下几发子弹。”
他一挥手,旁边的人也掏出枪来,指着白柠的脑袋。
“够把我们都打死吗?不够的话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赏你几个。”
林杳在远处对上白柠的视线,白柠皱着眉,对她摇了几下头。
大门还被聂文浩的人守着,她们出不去。
林杳死死咬住下唇,孙明燕和金友媛都躲在她身后。
她必须保住所有人,谁都不能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