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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小姐卷入神奇事件 正文 第25章 瘴气林(7)

    第25章瘴气林(7)

    7、

    先看到山居老人遇险,再看李勰义无反顾地下水,像只飞鸟在水面疾驰,他越接近水草,乌岚一颗心提得越高。

    后方水精没有抛弃山居老人,他沉入水下,像割水稻一样,用镰刀割断老人脚上的水草,待李勰带刀赶到,两人齐力,一边把老人往岸边拖,一边和水草作战。

    所幸他们离岸不远,水精又及时解了老人的背囊,一番致命搏杀后,老人捡回一条命。

    三个人挂彩回来,李勰最大的伤口在脖子,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山居老人两只脚都被水草抓伤,鞋也掉了。水精相对好一些,可能正如他本人所说,他不合水怪的口味。

    卫习左虽然独自回来,却没傻到独自下山,大抵是为了弥补自己见死不救的罪过,他去竹林捡回来许多残枝,在岸边生起火来。

    山居老人一向形容端严,大难过后,面相苍老了几十岁,被两个年轻人搀坐在火堆旁,忽然惊道:“这水草怕是有毒,我那行囊里有……”说到这里,山居老人停下话头,目光往水潭看去,他的行囊早已被水草拖进了深底。

    李勰擡头看向天空,“天要黑了,我们即刻下山。”

    “现在下山?”卫习左诧道,“好不容易上到落云潭,竟就这样空手而归?”

    “卫先生可以自己留下。”李勰冷淡道。

    李勰做出决定,山居老人面上也短暂浮现出不解,很快,他点点头表示支持,眼下他受伤最重,装满各种草药的行囊也已丢失,留在落云潭或是继续伐竹前进,都不太适宜了。

    水精服从程度高,李勰一说返程,他立即站起来,道:“我行囊不重,可以背道人下山。”

    山居老人还想拒绝,李勰先对水精道:“有劳。”

    交代完毕,李勰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枚香丸,就着火堆点燃,道:“这枚香丸可以辟疠,但它不比千步香,只在近处有效,燃烧时长有限,估计坚持不了一个时辰。事不宜迟,动身吧。”

    话说完,李勰身背行囊,当先走向了来时山路。

    乌岚快步跟上他,默默从他行囊里扯出油伞,心中打算,一会儿进了林子,她要负责打伞——哪怕只是打伞——她需要分摊一些事项。她从小就很擅长照顾自己,也善于帮家人、老师、同学分担,过去从没有这样的经验,在一个小团队里派不上任何用场,全程像个徒有虚名的吉祥物,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

    李勰身上湿透,卫习左虽然生了火,火小,古人衣服又长又繁复,一两分钟根本烤不干。幸而岭南天气炎热,即使时值秋季,气温至少二十度往上,不至于冷。

    最令乌岚担心的,还是他脖子上那道口子,在右侧,伤口古怪,两端浅,中间深,一直在渗血。

    乌岚又怪自己对植物一无所知,仅有的医学知识也只局限于现代场景,攻击输出不行,她连照料伤员的能力都没有。对自己太过责怪,加上林间危机重重,乌岚不自觉叹了口气。

    “别担心。”李勰忽然轻声道。

    他一边挥散香丸烟气,一边紧盯前方山路,还要分神关注她的情绪,乌岚顿生愧意,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勰摇头,“即便水草有毒,也只是草,它能攻击的,最多是皮肤。”

    “除了水草,潭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有伤口——”

    队尾一声惊呼打断了乌岚的关切,来自卫习左。

    卫习左随众下山,突然被什么东西扇了一巴掌。莫名挨了打,卫习左前后左右环顾,却不见任何人兽踪影,一时觉得惊慌,没防备,右脸又被打了一掌。

    这掌过后,卫习左从脸上毛茸茸的触觉里认出“行凶者”,“你是那只……狐魅?”

    “不错,正是本狐。”

    卫习左看不见她,袖囊湿透,符咒失效,行囊也在逃命时丢弃,心知不是她的对手,又怕离李勰的香丸太远,瘴气上来,他躲不过,当下不愿与之交恶,遂不再理会她。

    “怎么不说话?”胡阿藏问。

    “何不干脆把我杀了。”卫习左冷声道。

    “你这种硬透了心的人,杀你我嫌累。”胡阿藏道,“你上山时,只有那老道肯借你伞用,老道遇难,你居然不管不顾,你爹娘没教你知恩图报?”

    “对不住,卫某自小没爹没娘,没人教我这些,也不想学。”

    前面几人都像听不见狐魅说话,卫习左猜想她必是对自己用了密语,回完她的话,卫习左转念想到伞——下山也许还会遇到瘴母,他需要伞。

    昆仑奴的行囊倒没丢,他只能投靠他了。

    众人抱了逃命的心思,下山走得飞快,不多时,已经到达断魂坡,这会儿天色向晚,林中雾气弥漫,各种虫兽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五个人分两队,乌岚在前面打伞,卫习左在后方,用水精的伞遮住三个人。按理说,走了大段路,队伍该在断魂坡稍作休息,不料几人都没有这个意思,仍然继续闷头赶路。

    乌岚时刻关注李勰的状态,忽听他低声说:“天黑之后,不论遇上什么危险,你先跑。”

    乌岚知道他是指回现代,不由向后掠了一眼,“大家呢?”

    “我留下。”

    “你不跟我一起走?”

    “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去找你。”

    “那我就自己一个人跑?”

    “你就自己一个人跑。”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复述道。

    乌岚没作声,知道再往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是个只有夜跑经验的现代人,武力值约等于零,纵然身上可能暗藏上古神脉,根本是薛定谔的神脉,留下,反而会让李勰分心。

    没过多久,香丸烧完,天色彻底黑下来。

    山居老人许久没动静,卫习左探他鼻息,道:“还活着。”

    李勰点亮风灯,风灯外包着粗糙的草纸,使灯火不至于太明亮,他将风灯贴近地面,以免引来注意。

    胡阿藏化作狐形,走在李勰脚边,耳朵竖得老高,忽然问:“李公子要乌娘子先逃,是要逃去何处?”

    乌岚一惊,立即和李勰交换视线,他向她点点头,对胡阿藏道:“方才和乌娘子说的话,对阿藏姑娘同样有效。”

    “哪句?”

    “遇上危险,阿藏姑娘可以先跑。”

    “这点不必公子提醒,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们同生共死。”

    李勰不再接话。

    山居老人昏迷,加重了乌岚对李勰的担忧,老人多半是毒发,他的伤口多,发作快,李勰虽然只有一道大口子,却在颈间,那里靠近大动脉,万一毒素蔓延……

    乌岚默默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止联想。她把铜剑和风貍杖紧握在一起,暗自在脑中演练遇险之后的应对,要先把油伞扔开,再拔剑,风貍杖用于远攻,铜剑用来近战。

    刚才在落云潭,她悄悄试过这两种武器,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神脉,如果有,又是如何起作用,她反复试过几种办法,用意念、用动作……无一生效。最后,乌岚得出结论,她不会魔法,要作战,只能靠兵器,打不过,再想办法逃回现代。

    脑中演练终究只是想象。

    当乌岚在左前方树丛中看到一双发红的眼睛,随视野移动,那眼睛的主人也逐渐显形时,她整个人血液僵住,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只来得及做一件事:“李勰,那里有个怪物。”

    李勰迅疾靠近她,与此同时,后方卫习左和水精一起停步,与李勰互为靠背,形成小圆圈。

    “是只白狼,魅。”阿藏道。

    李勰闻言,轻轻拍了拍乌岚的手臂,眼睛向下一指,示意她接过风灯。乌岚大脑读懂他的暗示,手却不太灵便,接过风灯,风貍杖和铜剑失手掉在了地上。

    这点声响吓得众人大惊。

    白狼魅以瞬间移动的方式向几人靠近,乌岚片刻不离地盯着它,全没发现它是怎么做到的瞬移,只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白得圣洁的毛色,外形美得诡异而残暴。

    “已经到了前面那棵歪脖子树旁边。”阿藏道,“我跟它说话,它不理,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多谢。”李勰对阿藏道。随后,他不着痕迹地移动位置,彻底把乌岚挡在身后,侧身用嘴形跟她说:“随时跑。”

    乌岚冲他点头。

    “阿藏姑娘,”李勰小幅度擡起手,低声向下,“它在哪?”

    “在你正北方,约四五步——”

    一道箭矢破空的声响划过,随即而来是野兽的惊叫,李勰用贴着符咒的袖箭射中了它。

    “快走。”交代完众人,李勰不忘捡起地上风貍杖和铜剑。

    整支队伍里,除了乌岚和胡阿藏,没人真正看见白狼,但他们都听得见野兽受伤的惊叫,李勰命令一下,诸人自觉加快步伐跑起来。

    白狼的嚎叫在下山途中回荡,乌岚及时收了伞,方便疾走,她一路保持着高度的专注,慢慢发现自己眼皮发沉,熟悉的困意正在攻占她——这是要在现代醒来的征兆。

    乌岚不想醒,绝对不是这个时候,她没给队伍添乱,她能看见魅,现在很有用。她记得李勰说过,她可以凭意念强留在这个世界,由此,她开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暗示不够,她想到用伞尖猛戳自己脚背,靠疼痛赶走倦意。

    怕李勰召来噪鹃,乌岚又慌忙跟他说:“还没到时候。”

    李勰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乌岚拉住他的手臂,“你先别送我走。”

    李勰浑身湿透,乌岚抓了一手凉意,顷刻间倒是清醒许多。

    白狼的叫声终于停止,林间恢复安静,陷入诡异的静默。

    这时,胡阿藏说:“看天上。”

    乌岚闻声擡头,差点眼前一黑。

    只见密密匝匝的树枝上,趴伏着一大群蝙蝠形状的怪物,它们比普通蝙蝠大至少五六倍,翅膀展开,大得像两把摊开的折扇,脑袋像猪头,有猪一样的鼻子和耳朵。

    其他人顺着乌岚的视线往上看,卫习左率先发出惊吼,“这是群什么东西?”

    “黑飞鼠。”水精道,“不用害怕,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你们都能看见它们,它们不是魅?”乌岚道。

    “也许是魅显了形。”李勰道。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飞鼠。”胡阿藏道。“不妨让乌娘子吓吓它们,乌娘子面相故意扮凶狠些,它们也许会被吓跑。”

    李勰拧紧眉头,“也许?”语气格外冷冽。

    红狐缩了缩脖子,“当我没说。”

    李勰转看向乌岚,眼神询问她的想法,乌岚朝他摇了摇头。

    在乌岚看来,胡阿藏的办法,乍听成本很低,其实是赌命。这群怪物或许会慑于她的神秘力量逃走,但也可能把她的“凶狠”当作挑衅,回以攻击,她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剩下的人不行。既然它们在树上待这么久没行动,说明它们不愿率先打破对峙,就像水精说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更关键的是,她怀疑李勰身上的水草毒已经扛不了多久。

    大脑持续高速运转,又兼怪物突然出现,至此,乌岚先前那点倦意是彻底没了。

    下山比上山快,五人一狐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山脚。

    出到林外,一轮圆月浮空,众人步履不停,俱都以机械的动作前行,生怕一停步,再也提不起力气继续。

    直到山居老人的宅院近在眼前,乌岚才感觉那口提着的气慢慢释放,自责的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第一时间想到和李勰分享喜悦,见他脸色青中泛白,乌岚心里一慌,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他,李勰先是低头看她扶自己的手,接着朝她转过头来,动作异常迟滞,眼睛里满是茫然,似在问她怎么了。

    “你还好——”乌岚话没问完,李勰的手臂从她手中滑脱,接着,他整个人向前倒在地上。

    “李勰!”乌岚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