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骂我啊?”
朗华皮肤泛红,尤其两只耳朵烫得像发高烧,不知是因为泡了热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继续呀。”他眼睛深邃,缭绕着一层薄雾,烟烟袅袅。
温琰知道,那是情/欲作祟,他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你不是喜欢耍狠吗?”她用手划水泼他的脸:“不是喜欢关人吗,把我关到死啊,你回来干什么?”
朗华别开脸,被泼了好几下,每一下都被推向失控边缘。
他抱住温琰的腰,拽她入浴缸。
“衣服弄湿了!”
“你还穿衣服,”朗华粗生粗气:“多余得很,脱掉。”
温琰轻轻冷笑:“下流,龌龊。”
“哪个下流?我在洗澡,你进来坐在旁边看,也不害臊,看够了吧?”朗华满怀软玉温香,理智溃散,迫不及待想与她亲近。
浴缸内不好施展,他起身剥掉她那件藕色睡裙,把人抱进卧室。
“噗”一声,温琰仰躺在大床上,漆黑头发铺开,柔软的身体温暖馨香,碰上去触感清润,比丝绸还离谱。
她刚才看见了朗华的隐私部位,有些害怕,可是已经没有退路。
床头两只壁灯发出昏黄的光,天旋地转,像在悬崖边,就要掉下去了,她擡起两条胳膊赶忙抱住朗华。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没完没了的噪音,真怕床会散架。
“琰琰,你只有我了。”
朗华贴在她耳边低喃,这句话与其说是提醒她,不如说是催眠自己。
起身时,汗水落到温琰侧颈。
他忽然停了会儿,低头发现什么,然后问她疼不疼。
他一直以为她和秋意同居,早有了肌肤之亲,原来不是,竟然没有?
“怎么不告诉我?”
如果提前知道,他应该不会那么急迫。
温琰神思恍惚,眨眨湿润的眼睛:“告诉你什么?”
她倒没当回事儿。
朗华沉默片刻,埋下去亲她的唇:“没什么。”
他罪该万死,又把一个女人拉进泥潭,哦不,是女孩儿,一个青蔓一个温琰,在被他祸害前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人儿……温琰在秋意身边多干净啊,一对少年恋人,青涩纯洁,多美好啊。可朗华是烂泥,污遭浑浊,他的世界充满世俗的脏,现在他把温琰也弄脏了。
……
清晨,丫头和老妈子端早饭上二楼,相互推诿,都不敢敲门。
往常服侍温琰倒简单,只需放下吃的就行,可今天不同,先生凌晨回来,大约是一两点,后来小姐进了他的房间,守夜的人留心着,里面折腾半宿,估计才睡下没几个钟头,怕扰了他们的清梦。
“你去嘛,你去。”丫头怂恿。
老妈子到底年长,挺身而出,小心翼翼地敲两下门。
里头没有回应。
“算了,走吧。”
正要打退堂鼓,这时却听到朗华的声音:“进来。”
两人低头进去,看见他刚套上睡袍,随手系了松松的带子。床上那个还在熟睡中,枕边长发堆砌,薄薄的肩膀裸露,引人浮想联翩。
老妈子把餐盘搁在床头柜,又听先生说:“去放热水。”
“哦,好的。”
她目不斜视,埋头转入浴室,捡起睡裙,把浴缸里已经冷却的水放完,然后打开自来水龙头,楼下锅炉房烧着煤,通过管子输送热水,慢慢放了半缸。
“床铺收拾一下。”
“哦。”丫头没好意思擡头,用余光瞄着,突然脸红得几欲滴血。
两个佣人都是女的,朗华没有避讳,掀开薄被,抱起□□的温琰去浴室洗澡。
床单弄脏了,老妈子出来,厚着脸皮和丫头一起收拾,手忙脚乱,通通撤下,连同枕头被子,拿干净的出来更换一新。
两人离开房间的时候,浴室里又闹出了动静,那声音臊得人心慌,真不敢细听,她们赶忙关门出去。
温琰刚刚度过混乱的一夜,身体疲倦,心情差到极点,好容易睡着又被吵醒了。
“我不洗澡,我要睡觉!”
“洗完再睡。”
“我不!”
什么都得听他的,处处受他辖制,就连睡眠也不能自主吗?凭什么?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了?
温琰压抑许久的怒火顺着起床气突然爆发,拳头攥紧,使劲儿捶打,可他的胸膛像铜墙铁壁一般,不解气,于是爪子往上攻击他的脸,一下抓出几道红印子。
“犯浑是吧?”朗华动怒,松开她:“我还懒得伺候。”
温琰坐在浴缸里,白着脸,抓起手边的香皂,狠狠砸过去。
朗华气笑了:“好好好,你不洗。”
他把她从水里捞起来,转身走向盥洗台。
白色瓷砖嵌着一方铜镜。
从镜子里看她的背,薄薄的肩胛骨在皮肤底下若隐若现,像天鹅张开了美丽的翅膀。
“再打我啊。”朗华挑衅。
温琰说不出话,只觉得双脚在半空晃动,踩不到实处,毫无安全感可言。
过了一会儿,“要不要转过去?”朗华声音不稳。
她转念一想,明白了他的意图,拼命摇头,慌忙抱住他的肩,打死也不要面对镜子。
朗华听见哭腔,愈渐疯了般。
就是这样,他想,就算待会儿有人拿枪崩了他也没什么遗憾,这辈子想要的都已得到,功德圆满。
“现在总该洗一下吧?”
温琰拧眉闭眼,没回答,人却老实下来。
朗华嘲笑她:“你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时候。”
回到床榻,温琰昏昏沉沉,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感,有那么几个瞬间,对自己的厌恶甚至超过了朗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才刚开始,她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吃点东西再睡。”朗华用指关节轻轻划过她的眉骨。
温琰翻身投入他怀中,静静地抱了会儿,温存之感像光影在流动。
朗华很满足。
“我想找个时间给爸爸上坟。”
温琰忽然这样说。
朗华一时不语,坐起身靠在床头拿纸烟。
会不会太着急,意图太明显了?温琰有点后悔,也有点心虚,怕他翻脸,于是立刻卖乖,像个调皮鬼一样咬他的锁骨。
朗华“嘶”了声,搓她的耳垂:“是不是欠收拾?”
温琰往下缩进薄被,半个人扒在他身上,肌肤相亲,骨骼相蹭。
“睡你的觉。”朗华低声道:“重阳节我陪你一起上坟。”
现在离重阳还有两个月。
温琰心凉半截,紧紧闭眼,只想赶紧躲入梦中逃避现实。
她再清醒时已日晒三竿,朗华不在身边,丫头拿了些她的衣裳进来。
“小姐,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他人呢?”
“先生在书房接电话。”
温琰穿好衣服迅速洗漱一番,头发也懒得梳,忙摸进书房。
朗华倒是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儿,刚挂了话筒,擡眉望过来。
“你要回重庆吗?”
此刻他理智清明,与床上判若两人:“哦,下午有事办。”
温琰冷着脸:“这次准备把我丢在这里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朗华往后靠向椅背,琢磨她怨怪的意思,随口敷衍:“晚上我回来陪你。”
温琰并未得到安抚,面色依旧苍白:“我在这里很无聊,闷得要死,就算不死也差不多快报废了。”
朗华一动不动地笑看着她:“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温琰被问住,张嘴顿在原地,将满腔的情绪生生压下。
朗华不想破坏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妙关系,即便知道是假的,也足够美妙,只要她肯装,他就敢当真。只是如此,自己也被裹挟牵制,想让这出戏继续演下去,不给甜头,她怎么愿意呢?瞧,现在已经不耐烦了。
“幺儿,过来。”他亲昵地唤她。
温琰闷不吭声垂眸走近。
朗华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就不住了,明天带你回重庆。”
“明天?”
“嗯。”
“今天不行吗?”
“住处得让人收拾一下。”朗华睨着她:“就一天也等不了吗?”
温琰扯扯嘴角,心中郁结之气稍微纾解,打起精神,捏捏他的下巴:“你的公馆是不是养了红粉知己?可别为我打发人家,我不招这个恨。”
朗华笑起来:“琰琰,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只要你一个,仙女下凡也不理。”
他说着,慢慢朝她的嘴唇靠近。
温琰闭上眼睛,暗自攥紧手指,那指甲陷进掌心皮肉,掐得生疼。
她想,她的爱情已经死了。
但是她不能死,必须好好活下去。
——
就在温琰被困歌乐山的两个月,青蔓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从望龙门看守所放出来。
梁孚生来接她,坐在车厢里,脸色阴沉得厉害。
将近个把月的羁押,她浑身又脏又臭,一坐上车,梁孚生满是诧异,那味道熏得他眉头拧成了结。
“你怎么弄成这样?”
她那么爱干净,爱卫生,平日里看见有人吐痰都受不了,如何在里头熬下来的?
青蔓长吁一口气:“谢谢你从中斡旋,替我争取优待室,每天可以看报纸,下棋,还有肉吃。不过没法洗澡,顶多拿毛巾擦一擦,我这头发可能都长虱子了。”
梁孚生非常嫌弃,不愿靠近她:“回去好好搓干净,幸亏没有用刑,否则我看你怎么办!”
青蔓闭上眼,神情疲倦:“我要告他们。”
“谁?”
“抓我关我的那帮人,他们枉顾法律,肆意逮捕良民百姓,对我进行非法拘留,我要向报社揭露他们的暴行,向法院提告。”
梁孚生难以置信,她被关了这么久,竟然不知安分,还变本加厉?
“为什么抓你,谁让你给美国记者做翻译攻击国民政府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合众社记者想了解綦江战干团惨案,那么多进步青年被屠杀,不该报导吗?”
梁孚生缓缓深吸一口气,压下嗓子,冷冷静静地告诉她:“你现在很危险,青蔓,这次只是给美国人做翻译,尚有转圜余地,下次呢?如今重庆遍地都是军统特务,倘若你还不及时抽身,下次我是不是要去白公馆探监?那种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你想让我散尽家财为你四处奔走吗?”
青蔓笑了笑:“你不会为我散尽家财的。”
“知道就好。”
青蔓低喃:“放心,以后我不连累你。”
梁孚生静默半晌,转头看着她,忽而擡手伸过去,覆在她胸前。
青蔓下意识往旁边躲:“做什么?”
梁孚生笑说:“原来你有心脏,还会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