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
闻笑剧场内,100名选手将根据抽签顺序上台,展开为期两天的初选赛开放麦。他们在门口领取投票按键,就在观众席落座,观看其他选手表演。
节目制作人员同样到场,已经有摄像布置好机位。
尚晓梅满怀期待:“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谢慎辞问道:“今天没主持人串场?”
“我待会儿先说两句,中间就没人串场了。”尚晓梅解释,“毕竟每天五十个人,时间还是相当紧凑,再加主持人没完没了。”
这不是单口喜剧拼盘商演,还要主持人活跃气氛,估计选手们也顾不上。
谢慎辞点头。
观众席,楚独秀坐在王娜梨和小葱身边,明显感觉他们身体紧绷,状态焦虑起来了。她是明天才表演,伙伴们都是今天,精神压力不一样。
王娜梨起身:“我去候场了。”
楚独秀:“加油——”
台上一直有选手在表演,五分钟结束后,广播内会传来提醒,让其他人摁键投票。
楚独秀看见王娜梨上场,还拼命鼓掌给好友助威。
王娜梨顺序靠前,连贯地表演下来,反响还算不错,演完愉快归来。
现在是初选赛伊始,选手们注意力集中,还在关注台上演出。
两小时后,现场氛围明显就往下掉,不但演员的状态变差,观众们情绪也不再高,对普通段子产生免疫力,没有办法继续笑出来。
虽然节目组中途组织休息,妄图调整现场观众的气氛,但效果也不显著。钻研喜剧的人比普通人更难逗乐,他们比常人懂在哪儿埋笑点,很难有“预期违背”。
这就导致,他们认真看有名选手的表演,对新人选手的兴趣不太足,除非对方一上台就炸场,或者说些吸引眼球的话题,否则观众注意力并不集中。
小葱排在第一天的末尾,拿出打磨许久的段子,勉强完成一次小炸场。
初选赛第二天,众人刚刚踏进闻笑剧场,就感觉观众席氛围不同。
原因很简单:一是好多人已经表演结束,卸下沉重的包袱,能够安心地投票;二是今天高手如云,大佬程俊华和冠军北河出战,让初选赛第一变得扑朔迷离。
初选赛还没有开始,剧场里就活跃起来。
“今天是诸神之战啊!”
“大佬来了,我要好好看,看完就被淘汰回家。”
“哈哈哈我们是演唱会追星贵宾票吗?”
风水轮流转,楚独秀今天要上台表演,王娜梨和小葱轻松下来,还在旁边给她加油打劲。
片刻后,冠军北河跑上舞台,他几乎刚一露面,就听到周围欢呼,感激地摆摆手:“谢谢,谢谢各位,大家好,我是北河!”
台下瞬间有人起哄,喊道:“北哥冲啊!”
小葱目睹欢闹场面,唏嘘道:“老演员就是不一样。”
小葱和楚独秀等新人在燕城略有名气,但放在全国还是不够看,比不上北河等人气演员。
楚独秀一直紧盯台上,打算看一看现场情况。她准备了两套稿子,一套是开放麦打磨过的成熟段子,一套是专门为初选赛写的新段子。
因为新段子没被试过,所以她计划随机应变,根据观众状态,选择保守或进攻。
令人意外的是,北河作为第一季冠军,现场讲了个新段子,但质量只能算普通。
“好混啊,他好混啊!”尚晓梅惊叫两声,笑骂道,“为什么新写一个那么水的段子!?”
谢慎辞分析道:“他害怕被选进前三名,然后成熟段子就曝光,没法拿到节目上用吧。”
《单口喜剧王》是高强度比赛,北河经历过第一季,明显想要节省子弹,不愿在初选赛消耗。
“北河好狗啊——”尚晓梅不住地摇头,“这一听就是这两天现写的!”
谢慎辞:“不过他靠名气也能过初选赛。”
表演结束,北河一溜烟地蹿回座位,还被其他好友笑着吐槽。旁边人显然也对他的茍且偷生极度无语,时不时伸手捶打他两下,以此表达自身不满,嬉笑打闹成一团。
北河意外地临阵脱逃,让程俊华的脸色稍缓。他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身躯及四肢也松弛下来,没有方才严阵以待的架势。
毕竟外人都在揣测两人谁会第一,程俊华作为资深演员来此,首战就被斩于马下,多少有点颜面无光。
没过多久,广播内传来程俊华的名字及序号,让全场选手们喧哗起来,一下产生海啸般的效果。
不少人猛地跳起来,激动地起立鼓掌,向知名的业内前辈致敬。
聂峰:“终于来了。”
“恐怖如斯。”小葱震撼道,“没演就开始鼓掌。”
上台后,程俊华身上有种温和的劲儿,语调也是南方男子的绵软:“大家好,我是程俊华。”
掌声如雷,声势浩大。
程俊华选择的是老段子,源于他的个人专场表演,裁切出五分钟的内容,原汁原味地进行重现。
尽管很多人早知道内容,但依然被逗得捧腹大笑,拜倒在大佬的实力之下。
王娜梨愣道:“他段子里的梗密度没那么高。”
“因为不是专门写的五分钟段子,而是从个人专场截取出来的吧,结构就没有专场完整。”楚独秀道,“很多能callback的地方都消失了。”
“可怕。”小葱感慨道,“但大佬舞台经验太丰富了,尤其擅长使用‘呈现’,就是你听过他的段子,再看还是有感染力。”
楚独秀点头。
呈现是一种脱口秀文本和即兴表演的完美结合,主要取决于演员的肢体语言和态度。①
相同的文本,演的人不同,效果不一样。程俊华的呈现已经出神入化,那是无数开放麦表演,加上个人专场淬炼出的,不是新人演员临时抱佛脚就能有,算是独一无二的个人台风。
但这不是个人专场,仍然是节目初选赛,她没准可以搏一搏。
漫长等待后,楚独秀终于被叫到号,在同伴鼓励中走上台。
台下,燕城演员们相当仗义,都在观众席为她喝彩。聂峰等人晃起手,路帆坐在海城演员里,同样期待地鼓掌。
“来了来了,秀儿秀儿!”尚晓梅饶有兴致道,“我的潜规则对象。”
谢慎辞侧头瞥她:“?”
舞台上,楚独秀握着麦克风,漫步到高脚椅前方。
聚光灯下,她的神情轻松自然,一上台就变得镇定,游刃有余道:“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最近有个发现,开头门槛低的事情,后面磨难肯定不少,比如单口喜剧节目,初选赛就放进来一百人。”
“哦——”
此话一出,众多演员都提起兴趣,深有同感地拉起长调,察觉对方想搞个现挂,还不时偷看尚导和谢总的脸色。
“然后导演大手一挥,比吧,比赢了是选手,比输了做观众。”楚独秀耸肩,无奈道,“反正人骗过来了,天生我材必有用。”
台下发出几声嬉笑。
“尚导,她调侃你——”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挑拨道,“这不能忍!”
尚晓梅一愣,随即笑得咧嘴,忙不叠就捂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仍盯着台上的人。
“开头难度高的事情,反而以后混得轻松,类似身边人劝你考公,‘赶紧上岸吧,以后就好了’。”楚独秀道,“我看着那个岗位报录比300:1,有些恨不得三千人里选一个,就想起当年孙悟空。”
“他学会七十二变,抢走如意金箍棒,又擅自改了生死簿,这才当上弼马温,拥有一份编制,我何德何能啊?”
楚独秀怒指舞台,铿锵有力道:“他一个跟斗就十万八千里,我连参加一场比赛,都得坐高铁,才能到这里!”
其他选手哄笑,场子逐渐变热,都欣赏她表演。
王娜梨赞叹:“节奏进得好快。”
“她是新写了一个吗?”小葱挠了挠头,迷茫道,“还是讲现挂啊,我没听过这个。”
楚独秀歪了歪头,继续道:“而且考进去也不会轻松,你还是一个新人,单位里老人一堆,啥活儿都由你干。你就会感觉受骗了,这不也没什么变化?”
“这时候,身边人继续劝你,熬吧,熬到老就轻松了,不然努力评职称,就可以不干杂活。”
她双眼发亮,欢声道:“我每次一听这种话,心说这剧情我熟啊,孙悟空打了李天王和哪吒,玉帝才封他‘齐天大圣’嘛!职称不就评上了!”
路帆忍不住捂嘴笑。
楚独秀挽起袖子,摩拳擦掌道:“来吧,王科长,李主任,咱们比划比划,切磋一下。”
“你们放心,只要把这些事务性工作分配明白了,别什么工作都推给我,我保证不会搞到大闹天宫的地步!”
剧场内如洪水冲过,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没准是楚独秀愤怒的情绪感染众人,让深陷初选赛焦虑的选手产生共鸣,难得没有吝于发笑。
小葱兴奋地抖腿:“可以,稳住,感觉能小炸一下。”
“悟空前辈告诉我们,在某些单位,就是要发疯,才能混下去。”楚独秀面无表情道,“还有不要老说鬼话忽悠人考公,会像十万天兵天将一样挨打的。”
“也有那种门槛低但后续难的事情,比如咱们这一季节目。比赛前,报名表上还有个问题,‘为什么要参加《单口喜剧王》’?”
楚独秀摊手,疑惑道:“我心想,啊,这,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北河佩服地拍腿,遥望尚导等人方向,幸灾乐祸地附和:“对啊,对啊,不是你们让我们来的吗!?”
“我接触单口喜剧的过程,就像路上偶遇健身房发传单,你不懂短短一百米路,为什么有那么多追问?”楚独秀惟妙惟肖地表演,模仿街头发传单的人,“他看见你就大步上前……”
“单口喜剧了解一下?”
“谢谢不用。”
“脱口秀,开放麦,培训营,有感兴趣的吗?”
“没有没有。”
“想要幽默吗,想要快乐吗?”
“不了不了。”
台下漾起笑声的波浪。
“你每过一个路口,都能遇到那个人,好像牛皮糖,粘着你就走。终于撑不住了,你去了健身房。”楚独秀道,“人家也很热情,说你练得特别好,真的特别有天赋,坚持下去肯定行,现在办卡有优惠哦。”
下一秒,她微微挑眉,语气也变化,意味深长道:“但只要你一办完卡,你的锻炼就卡住了。”
“就像现在,只要你一交报名表,赛制立马变得残酷。”
众多选手笑得前仰后合,敬佩地伸手鼓掌,宛若被戳破心声。或许其他题材,没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初选赛无疑跟观众息息相关,任谁都逃不过凶残的赛制。
程俊华对身边人道:“她好聪明,她知道投票观众是谁,专门写了这场表演。”
单口喜剧演员是有些直觉的,就像根据观众讲现挂,还有推测他们的想法。楚独秀清楚由选手来投票,索性选择最容易共振的话题。
楚独秀吐槽:“我们的赛制有多离谱,我甚至觉得,已经将考公和高考的难度相加,就是这么激烈。”
“我不清楚有没有人报过考公课程,就是它们会打广告,号称只要来辅导班,一个月就可以上岸,主要教你行测和申论。”她科普道,“有些是骗人的啊,有些班老师真的厉害,专门研究考公,讲得深入浅出,你提高特别快,刷题都有自信了。”
“然后等你走进考场那天,突然就发现,你的老师跟你同一考场,居然还跟你报同一个岗,你们是竞争关系。”
楚独秀忽然收声,她在台上眉头紧锁,绝望地双开双臂,莫名就流露滑稽,好像在模仿黑人问号表情包。
“我不知道大家遇到这种情况,是什么感受,但我当时说……”
她握着麦克风,突然在台上蹦跳,望向不远处路帆,惊叫道:“路老师,我美丽动人的路老师——”
“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您兢兢业业教我喜剧知识,就是为了师生互残的今天!?”
楚独秀的语气透出哀意,瞬间让现场爆笑如雷,连培训营学员都疯狂拍手。
路帆被对方点到,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虾米般地躬身。
旁边的海城演员也被逗乐,开始跟着楚独秀起哄,一声又一声地喊“路老师”。
路帆既好气又好笑,喝道:“你们模仿得严谨一点!她说的是‘美丽动人的路老师’!”
楚独秀的表演激起选手狂欢,在愈加热烈的气氛里,不断地推向高峰顶端。
“这还不是最残酷的,大家都知道,国内单口喜剧历史比较短,但也出过一些历史人物。”
楚独秀深感荒诞,她麻木地摇摇头,擡手示意前排人:“你和老师一起考试算什么?你现在和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一起高考了。”
程俊华一指自己,乐道:“是说我吗?”
“我翻开书一看,程俊华先生是国内最早在电视节目上表演单口喜剧的演员之一,是将单口喜剧带进大众视野的重要推动者,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楚独秀一本正经道:“你在高中课堂上学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然后,你在高考考场上跟李白一起做古诗词赏析。”
“仙之人兮列如麻,意思是,神仙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就像我初选赛的处境,彻底麻木了。”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我感觉惊心动魄,讲脱口秀的美梦醒了,只能仰天长叹一声。”
她探头学狼嚎:“嗷呜——”
巨大的笑声彻底炸开,无数演员都笑得鼓掌,甚至起身摇手给她喝彩。
他们都没料到她的反转,酣畅淋漓地开怀大笑,连带比赛的压力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小葱悲鸣道:“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