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
北河叹道:“这个好狠啊,不到五分钟,玩得内容好多。”
“太擅长混合呈现了。”
增强段子效果的方法之一是混合,即找到两个原本无关的话题之间的相关性,混合几乎总是伴随着呈现。①
如果是商演或专场,楚独秀每次混合能玩儿好几番,没准混合一两次就有五分钟,现在却被强行压缩,一下子将现场情绪顶上去。
这不亚于机关枪扫射,总有能击中人的子弹,一小时都这么演会太躁,但只有五分钟就刚刚好。
“当然,大家也不要怕,就算李白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原作者,我们不一定考不过他。”楚独秀低头道,“因为李白只是伟大的诗人,不是伟大的高三生。”
“他写那么多名垂千古的古诗没用,揣摩不透高考命题组老师的心思!”
楚独秀举起一只手,佯装捧着卷轴,表演道:“李白在考场上捧着自己的诗,心里都得嘀咕,‘在下这诗表达了那么多思想感情吗’?”
“你看,只要题目足够狠,李白也要犯迷糊。”
“我们也一样,程老师一听规则,心想只有五分钟,也算单口喜剧吗!?”
程俊华闻言发出笑声。
旁边人更是赞同地奋力鼓掌,故意朝尚导等人哄闹起来,抗议节目的五分钟卡太死,只能将完整段子裁切及压缩。
“节目还召集天南海北的演员,让我们互相投票,一起听选手段子,点评彼此的幽默。我说句实话,别说听段子,我连话都听不懂。”
“我刚来酒店时,在前台办入住,听旁边南方演员打电话报平安。”楚独秀无奈道,“没有偷听的意思,再说偷听也没用,跟地铁上刷手机一样,他的方言自带防窥膜。”
台下选手皆嘴角带笑。
“那一刻,你突然就领悟,为什么武侠小说只有华山论剑,武功和剑术是有比较高门槛的。”
“很少有人会华山论道,必须君子动手不动口,不然你觉得那画面很荒谬。”
楚独秀整理着装,左手擡起似举剑:“想象一下,五湖四海的侠客齐聚山顶,峨眉派的人出现了,她身穿侠女装,手里握把宝剑,一开口就是‘瓜娃子说了恁个多做啥子,还想跟老子比幽默’!”
“天山派的人出现了,他说‘羊肉串,羊肉串’,然后发出弹舌音……”她突然半蹲下来,模仿扇风烤串,嘴里怪声道,“RRRRR——”
“神龙教也来人了,说‘傻了吧唧的你整啥玩意儿呢’!”
“然后他们一起回头问我,‘你谁啊’?”
“啊,我是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叫楚独秀。”
“哪个门派的。”
“丐帮的。”
楚独秀突然蹦起,崩溃道:“比什么啊,怎么比幽默,方言都不同,只能比剑啊!”
三步定律配反转,让稍微平息的场子,再次在笑声中热闹。
前排选手早就笑得肚子疼,他们东倒西歪地叠在一起,还不忘继续伸手鼓掌,感慨段子道出比赛真谛。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欢闹声充斥剧场。
欢呼,喝彩,掌声,叫好,让所有人沸腾起来。
楚独秀在热烈氛围中顺利下台,一溜烟地奔回座位,这才解除紧绷状态。
尚晓梅赞道:“瞧瞧人家,这才是真来比赛的。”
相比其他选手使用老段子,或者随意地写一个水段子,楚独秀能靠新内容击穿全场,算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没有开放麦的验证,包袱能不能抖成功,完全凭借演员创作时的直觉和经验。
演员没观众时,无疑最为难熬,主要不知道前路会怎样。
笑声过后,其他选手同样陷入混乱,恨不得在满场乱转,惊讶于新人的表现。
“好恐怖,新人撕碎一切的可怕冲劲儿!”
“路老师,都怪你——”有人开玩笑,推搡着路帆,“你教出来的对手,人家段子里都写了!”
“我拿了上季的冠军,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她段子里。”北河唉声叹息,“人家就看得起路老师和程大佬。”
路帆和旁人闹成一团,笑着反驳道:“跟我没关系,是你们划水!”
另一边,小葱和王娜梨围住楚独秀,两人神情激动,同样赞不绝口。
小葱:“牛啊,可以的!”
王娜梨:“我感觉你这把能封个‘齐天大圣’。”
“反正不管怎么样,取经算是结束了。”楚独秀慷慨激昂地演完,只感觉大脑皮层活跃,四肢却在紧张后瘫软,无力地仰倒在座椅上,“累了,佛了,躺平了。”
这么搞过于消耗能量,要是商演或专场表演,肯定不能长时间亢奋,也就是比赛才拼一把。
“给大佬捶肩。”小葱没有碰她,虚空握拳轻敲。
“给大佬揉腿。”王娜梨有样学样,同样假装按摩。
初选赛仍在继续,今天原本就有程俊华和北河露面,普通演员很难接得住场子,再加上杀出一匹黑马楚独秀,让战况愈发扑朔迷离,硝烟弥漫,极度惨烈。
片刻后,100名选手终于全部表演结束。
所有人都轻松下来,肆无忌惮地闲聊着,畅想自己被淘汰后的旅行计划。焦虑和恐慌都一扫而空,颇有发成绩前的破罐破摔,将考试的事抛在脑后,及时行乐。
工作人员统计完票数,谢慎辞和尚晓梅也重新出现,站在舞台上宣布结果。
“辛苦大家连续两天的倾情表演,给我们的闻笑剧场增添活力。”尚晓梅笑道,“现在由我来公布初选赛排名,首先公布的是开放麦票数前三。”
下一刻,舞台两侧的电子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砰隆一声的音效,前三名票数被打在上面,分别是89、87、81,只是数字前名字空着,没有显示是哪位选手。
“哇哦——”
众人都没料到黑色墙壁会变成屏幕,好奇地东张西望,观察起剧场设备。
王娜梨愣神:“这剧场好高级,我都没发现,两边有屏幕。”
“尚导肯定有职业病。”楚独秀道,“不上节目的初选赛,公布成绩都像是综艺。”
“这是前三名的票数吗?”小葱瞪大眼,“天呢,大家好严格,第一名都11个人觉得不好笑,那后面的人票数有多低。”
全场有100名选手,认为好笑就投票,反之则不必投票。显而易见,第三名才81票,剩下的人会更低。
王娜梨:“我怀疑自己没法及格。”
“首先公布第三名,初选赛81票……”尚晓梅握着话筒,侧头看向了屏幕,继续道,“北河。”
屏幕上,第三行的名字揭晓,正是上一季的冠军,北河。
场内发出小小的骚动声,聂峰等人交头接耳,点评道:“有点高了。”
“毕竟有人气基本盘,他拿过冠军,有些人不仔细听,没准都直接投他。”
北河同样深感擡不起头,恨不得一路捂脸上台,从尚晓梅手中接过初选赛名次表。
尚晓梅顺手将话筒递过去:“来,北河,拿了第三,不说两句?”
“不说了,什么都不多说了……”北河仓皇摆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婉拒,拿过名次表就往台下跑,一副被公开处刑的模样。
海城演员在台下喝倒彩:“吁——”
他们都清楚北河初选赛太混,现在扎他的心毫不客气。这样的段子,却拿这样的名次,多少让海城演员都有点没脸了。
北河显然也知错,对同伴讨好的笑,下台后任由他们搓揉。
尚晓梅:“接下来是第二名,初选赛87票,楚独秀。”
相比海城演员的吐槽,燕城演员瞬间激动,翻腾起澎湃的声浪。
王娜梨和小葱比本人都要兴奋,一左一右地推着楚独秀上台,爆发的欢声差点将领奖人震聋。
楚独秀被从天而降的馅饼儿砸中,晕头转向地往台上跑,第一回还跑错方向,被卡在半路上,迷茫地左右望望。她不太熟悉剧场的观众席构造,这才发现有一侧被栏杆挡住,没办法抵达舞台。
路帆小声呼喊:“那边,走那边!”
楚独秀满头雾水。
台上,谢慎辞见她原地打转,擡手示意另一侧通道,这才将她引领回正道。
尚晓梅将名次表递过去,她露出善意的笑:“太紧张了。”
楚独秀略微低头,窘迫道:“对不起,我被比赛逼得走投无路了。”
选手们同时发出笑声,显然不在乎她的出糗,反而感觉像段子的延续。
尚晓梅递话筒:“独秀,说两句吧。”
楚独秀偷瞄尚导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想要说的话,刚才都说完了。”
台下又笑起来。
“她真的很有观众缘。”北河诧异道,“就是说什么都有点幽默。”
有时候,单口喜剧演员的个人特质也很重要,尤其被搬上电视节目过后,一言一行都被无限放大。有些人很容易让观众心生好感,有些人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但很快就让人建立防备,观众不愿意倾听对方的话。
这简直就像玄学,资深演员都琢磨不透,差别究竟在哪儿。
“最后是第一名,初选赛89票,程俊华。”
尚晓梅还没说完,众人就早有预料,统一望向程俊华的方向,眼看他慢慢地走上台。
程俊华接过名次表,又取过递来的话筒。
其他人见其要发言,当即就出声鼓掌,为行业标杆助威。
程俊华面对热烈的掌声,他脸上反而有一丝难堪,坦白道:“真的很惭愧,稍微有点丢脸,我觉得今天的第一不该是我。”
话毕,他望向观众的楚独秀,准确地锁定她方位。
“哦?”小葱察觉程俊华的视线看过来,他当即瞥向身边人,差点就要提醒同伴,大佬好像在说她。
楚独秀撞上程俊华的目光一愣。
这话绝无作假,程俊华和楚独秀的知名度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响彻行业内的老名字,一个是还没上节目的新演员,他们拥有的基本盘完全不同。
尽管楚独秀获得第二名,但她和程俊华只差两票,实际已经算赢了!
初选赛前,她只在燕城有点名气,现在却在全国演员心里留下印象,不但击败上季冠军,还跟前辈大佬并肩!
很难说,程俊华的票数,来自于现场表演,还是演员的情怀。
所有人听闻程俊华的话,反而越加用力地鼓掌,一方面是对这样的说法深表赞同,一方面是敬佩大佬能坦然承认,凭借多年积累的名声获取更多票数。
北河拍手道:“没事,我更丢脸。”
路帆:“你属于没皮没脸了。”
“啊,一下子把我打蒙了,这回初选赛的第一,就当大家激励我吧。”程俊华面露怅然,他望着楚独秀许久,随即在台上长鞠一躬,“希望我正式节目里能配得上这个名次。”
雷鸣般的掌声后,程俊华重新下台。
尚晓梅目睹此幕,她关掉麦克风,侧头转向旁边人,震惊地嘀咕:“程老板好像真慌了,感觉自己不如新人。”
程俊华是节目组百般邀请才来,他最初对《单口喜剧王》预期不高,也是谢慎辞前去拜访好几回,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都没跟节目敲定合约,没准中途觉得节目质量不行,随时就为爱惜羽毛提前退出。
谢慎辞淡定道:“这很正常。”
尚晓梅:“?”
尚晓梅见他面无表情,难以置信道:“不是你请人家来的吗?”
敢情你三顾茅庐老半天,就是为打击人家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