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者的浪漫就是,敢于笑着推动事情。◎
舞台下,观众们不约而同地鼓掌,声音震耳欲聋。
选手区,其他人七嘴八舌地点评,推测比赛结果。
“完了,这把猜不到排名了。”北河抓耳挠腮,“根本不是喜剧技巧的对决了。”
“纯真和沧桑,乐观和悲观,风格太极致了。”路帆评价道,“谁赢都有可能,谁赢都是应该的,就看现场观众偏向哪边了。”
楚独秀和程俊华是两个极端,他们都兼具幽默及表达性,且浓烈的个人色彩压过一切。前者是天真烂漫、天马行空的五彩世界,溢出蓬勃汹涌的青春朝气,后者是一张经典泛黄的老照片,曾被雨水浸染变皱,却有一份光阴的沉淀。
这是很难比较的,就像白与黑、日与夜、朝晖与晚霞,可以心有偏爱,却不该谈对错。
“其实我不觉得大佬文本幽默,我更喜欢现场气氛炸的段子。”小葱面露迷惘,支支吾吾道,“但他这回都掏出快板了,莫名有一种辛酸的好笑,搞不懂……”
聂峰:“主要给你打快板的是程俊华,换谁都撑不住了。”
“我还是喜欢明快的,大佬表演总有点丧。”王娜梨痛苦地抱头,哀鸣道,“果然是我无法欣赏伟大的脱口秀吗?”
周围人议论纷纷,当事人却很安静。
程俊华下台后,独自坐在前排的角落,一言不发地等待结果公布。他背部挺直,手掌紧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腿上,还未从表演状态脱离,浑身都绷着。
楚独秀则坐在同伴里,没有参与众人讨论,回味着方才的段子。她双眼放空,看上去在走神,轻轻地抿起嘴唇,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坦白讲,她没在思索胜负,反而心生玄妙感,宛若有所开悟,反复咂摸起来。
大佬的演出如同巨石滚落,轰然撞开了她心中的门扉,瞬间醍醐灌顶、灵光乍现。
那是另一个观察世界的角度,就像山脚的人仰头望山,只能看到山巅的南面,突然凭空被移动位置,终于一览山峰的北面。现在,这座山在她头脑里变得立体,不再是平面化的图像,而是可旋转的三维模型,南北面风景都涵盖在内了。
她隐约摸到了点东西,却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最后一名选手表演完毕,两组将宣布末尾的选手,完成十六进十二的淘汰。
王娜梨位列组内倒数第三,侥幸地没进淘汰位,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她心有余悸道:“我真是茍进去的,每次都在毒圈边缘,差一点就被毒死了。”
楚独秀已经回过神来,她重新投入话题,笑道:“能茍进半决赛也牛啊。”
“但我好想有场经典的。”王娜梨叹息,“就像你们一样,春晚喜剧之王,脱口秀干将莫邪,这种能被人记住的梗。”
虽然参赛选手越来越少,但不是人人都能有标签。很多选手晋级了,观众印象却不深,他们缺乏网络的传播度,不像某些惊艳一场、后续拉胯的选手,即便早就被淘汰,节目外也有名气。
“你半决赛还有机会。”小葱瞥见变化的屏幕,又见苏欣怡等人上台,忙道,“来了来了,要公布晋级排名了——”
楚独秀和王娜梨一怔,忙不叠望向台上的人。
淘汰选手发布完感言,接下来是晋级的名单。他们刚刚下台,看见屏幕亮起,索性扎在台口,津津有味道:“不行,就算我被淘汰了,也要看完前三才走。”
“至少得知道‘想’组第一是谁!”
“现在我比等自己淘汰还紧张……”
场内同样嘈杂起来,观众们激动地呼喊,有些人叫着“楚独秀”,有些人叫着“程俊华”,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喊名字,高呼“keeprelax”或“收复阿美莉卡”。
沸反盈天,闹成一团。
罗钦、苏欣怡等嘉宾目睹此幕,他们有点慌了,同样哭笑不得。
屏幕前,尚晓梅用对讲机沟通,提醒工作人员紧盯秩序、适当平复现场情绪。她说道:“我有预感,这轮播出后,网上吵疯了,这把谁赢了都不服众。”
谢慎辞:“不谈表演本身,单纯讨论票数,程老师没准会高点。他这场跟以前反差太大,带给观众的冲击力很强,有些表演外的东西加成。”
程俊华抛弃过去的风格,某种程度也算预期违背,勉强跟楚独秀炸场战平。他以前没那么放得开,总归有点端着的感觉,今天却是穷途末路的笑中带泪,跟演出主题隐含的怅然也契合。
小葱的话其实没有错,出人预料的不只是表演内容,还有表演者是程俊华,他被逼到这地步,任谁都想不到,自然觉得惊喜。
“如果下一场,还是这水平,恐怕就悬了,观众预期变了。”他慢条斯理地分析,“同样的招数只管用一次,就像快板也只能使用一回。”
程俊华在半命题赛放大招,后续赛事就不好用了,旁人对他印象也变化,不一定再有本场的震撼。
鼓点般有力的音效响起,连带舞台的灯光在乱晃。屏幕上,两组的晋级人员终于公布,十二强选手新鲜出炉,现场投票也标在后面。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顾不上看自己排名,下意识地寻向最上方位置,紧接着切切察察地交流起来。
“又是两票!”
“天呐,命运,这就是命运。”
“说实话跟打平差不多了,同组对决还能差两票。”
比赛结果宣布,全场观众喧哗。
程俊华望着名单,他微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地松开手指,后背缓缓地仰倒,这才敢靠着椅子。
楚独秀位列第二,她盯着两票之差,下意识地伸手鼓掌,不是没有遗憾或失落,只是游戏总会有输赢,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晋级选手也要陆续上台发表感言,楚独秀排在第二,要比程俊华先讲。
“会觉得有点可惜吗?”苏欣怡出面采访,她眼含温柔,轻声道,“我看结果公布,你居然还鼓掌。”
明明比输了,却还是拍手,都有点傻乎乎的。
楚独秀一愣,她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肯定有点可惜,但仅仅可惜最终结果,这么做好像更可惜了。”
没人愿意被压一头,但现实总会有高低。
幸好她自小就习惯了,别人比她强,也可以看开,不然活着会很难受。
罗钦怔然:“这话都有点哲理了。”
“难以置信,我一个新闻学的人,输给了看新闻的程老师。”楚独秀轻松地打岔,“我输的不只是幽默,还有我的专业课,希望导师不会看这期节目,论文还没答辩呢。”
观众都微笑起来,气氛重新变愉快,不再有剑拔弩张的激烈。
待到楚独秀下台,又换程俊华去讲。
王娜梨眼看同伴归来,喃喃道:“她真的心态很好……”
小葱点头。
楚独秀参赛以来,就鲜少有过败绩。尤其本场差距不大,换谁都要缓一会儿,没法立马就开玩笑,调和现场氛围。
“啊,不行,我看不得这个。”北河捂住眼睛,瓮声瓮气道,“突然就觉得她该赢了。”
路帆面露迷茫:“怎么了?你怎么眼圈红了?”
“我共情了,想起以前的事,她明明都……”他思及录制,又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
别人只当楚独秀大气、输得起,但北河一向擅长做气氛咖,莫名领悟对方此刻的情绪。
不是没有不甘,但又有什么用?
难道怨恨击败自己的人么?
不如笑笑就过去了。
乐观者的浪漫就是,敢于笑着推动事情,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程俊华的表演和内核是在台上融合,楚独秀的表演和内核却在台下融合。
半命题赛结束后,十二强选手能够短暂地休息,只是日常业务也不轻松,不但要拍摄画报、采访等物料,还要筹备半决赛及决赛的段子。如果是知名选手,偶尔需要拍广告,更是忙得连轴转。
节目组放出消息,决赛是全网直播,录制八进四和四进一,连比两场会更加紧张。
楚独秀从早到晚就没歇过,不是跑到录影棚拍商务,就是乘车时发呆想段子,恨不得天天双眼呆滞、神游太虚,在紧密的事务性工作中茍延残喘。
她没空回忆半命题赛的败北,而是抓紧一切时间发呆,努力保留那天开悟之感。这东西稍纵即逝,她还随身带个小本子,产生想法就写写画画,想要从中酝酿出什么。
当然,过度用脑的后果就是,精神状态看起来更差。
好在众多选手状态都差,北河等老演员也面露疲态,更何况是初次参赛的新人。
酒店大堂内,楚独秀照旧坐在沙发上等车,由于节目外人气高涨,商总给她接了些商务,严重挤占她的创作时间。
她原本怀疑,商总是怕自己没签约会跑,想要在节目期间疯狂压榨,后来得知程俊华、北河等人同样广告很多,就明白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播出时,演员热度最高,资源也是最多,错过风口就惨了。
今日,楚独秀要独自拍摄,唯有谢总站在沙发旁,陪她待会儿接洽商总。
“你最近情绪好像一般。”谢慎辞瞧她愣神,好半天都没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还在想上场比赛的事?”
半命题赛后,楚独秀沉默很多,当时发表的感言坦然,但赛后却时不时思绪游走、目光空洞。
楚独秀下意识点头:“对。”
她最近都在叠代,想从程俊华表演中,吸取一些优点升级,CPU时常不够用。
他沉吟数秒,安抚道:“一场比赛不算什么,有时候跟观众有关,不用太过介意。”
楚独秀:“?”
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在惋惜败北?
楚独秀骤然回神,仔细打量谢慎辞,眼看他面色沉着却嘴唇抿起,似有点忧心。她忽然抛开段子,兴起逗人的念头。
“不行,输了就是输了,我的单口喜剧梦想碎了,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楚独秀长吁短叹,索性身子一歪,好似被车撞倒,趴在沙发上面。她公然碰瓷,哀声道:“这是节目组导致的工伤,我的精神粉碎性骨折,谢总赔钱吧。”
谢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