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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 正文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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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他脸色都变了,八成被她给吓坏了。◎

    文城机场,透过宽大透彻的落地窗,只见银灰色跑道上停放飞机,在日光中镀上一层金辉。

    这里远没有海城机场的航站楼多,但各类设施齐全,当地风景别具特色,向远方眺望,依稀可见青翠山脉。

    大厅内,谢慎辞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眼看“对方正在输入中”不断浮现,聊天页面却迟迟没有文字,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她会作何回复。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么?

    他在节目期间迟迟不敢越界,从未做过胆大妄为的言行,总怕一不留神就击溃双方微妙的平衡,破坏那份由信任和默契搭建的珍贵羁绊,蒙上捕风捉影的灰雾及沙土。

    激烈赛制让一切变得敏感,她是节目的选手,他是节目负责人。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录制期间交往过密,都对她的声名不利,容易让她的实力遭受质疑。

    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克制、遮掩,坚信未来有漫长时光,细水长流地坦露私心。

    但现在比赛结束,一切却来不及了。

    总决赛动荡后,楚独秀发来客套有礼的说辞,婉拒跟他面谈,直接返回文城。

    这让谢慎辞颇感无力,一方面是分身乏术,各方人马都要靠他沟通、调配,绝非商良、尚晓梅等人能代劳,一方面是言语苍白,仅靠线上的寥寥数句,就妄图将事情翻篇,多少显得太不尊重。

    只能处理完急事后,再匆匆地赶到文城。

    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实际的交流、行动更真实可靠,只是他也不确定,她想不想见自己。

    不过,谢慎辞早做好心理准备,无非是白跑一趟,自己来得很突然,被拒绝倒也正常。

    幸运的是,楚独秀在漫长纠结后回复,她发来一个文城地址定位。

    谢慎辞见状,微松一口气,擡腿往停车场走,准备打车前往该位置,谁曾想没走两步,又收到一条消息。

    他睫毛微颤,误以为她改变主意,连忙再次点开微信。

    她的消息却流露惶恐:[我、我要是懂事点,是不是该打车去机场接领导……]

    家中,楚独秀被此事搞得晕头转向,万万没想到谢慎辞大驾光临。她想半天都不知道约在哪里,又害怕让对方在机场干等太久,索性将小区门口咖啡馆发过去。

    他从海城直接飞过来?不用处理总决赛的事么?

    她作为文城本地人,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稍微准备点什么?

    好在谢老板向来事儿少,完美地解决她的疑虑。

    谢老板10.9:[没事,我过去很快,你不要来了。]

    楚独秀见状放松,领悟他一直不回微信,估计是在忙加坐飞机,心情也轻快起来,措辞回归往日随意。

    她回道:[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打算真过去接你,给公司省点打车钱。]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

    谢老板10.9:[小黑猫怒视.jpg]

    没准是玩笑的口吻拉近距离,双方数日的生疏烟消云散,又恢复总决赛前的状态。

    停车场内,谢慎辞刚刚开门上车,他都还没有坐稳,就收到商良电话,忙不叠擡手接听。

    “喂?”

    电话里传来商良迷惑的声音:“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程老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能联系他家人,说是顺利到家了,目前一切安好。”

    “我把方案跟他家人说了,对方说跟他商量一下,但感觉没什么效果,他好像想休息一段时间。”商良问道,“你跟楚独秀联系了么?她现在情绪如何?”

    总决赛的黑灯事件重创善乐文化,严重影响到节目及公司声誉,让商良忙得焦头烂额,律师函都要发不完。

    网络上有人疯传善乐排除异己,不想捧非签约艺人,才故意一灯杀两士,击垮楚独秀和程俊华。部分激进网友怒骂节目组,要求声讨制定规则的导演,甚至妄图深扒策划成员。

    最后,谢慎辞和尚晓梅联名撰写道歉信,在《单口喜剧王》官博上公开向观众致歉,表明未来会全力完善、提高节目质量,才勉强熄灭群众怒火,没有让其他导演遭殃。

    当然,最好的辟谣方案就是,找回楚独秀和程俊华,让其跟公司深度合作,子虚乌有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商良为此设计出新方案,一是邀请二人以总编剧身份深入参与未来节目,二是商务提成和股份分配的洽谈,从内容到利益层面都做出让步,以此弥补第二季总决赛的遗憾。

    不过,程俊华以前就对善乐模式持怀疑态度,不认为单口喜剧适合竞赛,现在是彻底丧失信任,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显然不可能答应此事。

    二强选手只剩楚独秀。

    谢慎辞坦白:“我刚到文城,联系上她了,但没有见面,不确定情绪。”

    “你什么时候飞的文城?”商良惊讶道,又反应过来,“正好,那你们可以当面聊方案,沟通起来也简单迅速。”

    “方案……”谢慎辞略一迟疑,“等她回海城,你跟她谈吧。”

    商良不解道:“为什么?你不都到文城了,不是立马能面谈?”

    “我现在没法谈这个。”

    “理由呢?”

    “我从决赛至今,就没有休息过,脑袋不太清楚。”谢慎辞煞有介事道,“我怕一不留神,真签出去51%的股份,你不介意也行。”

    “???”

    谢慎辞挂断商良电话,总算有时间望向窗外。

    出租车从地下驶入地面,日辉在通道的尽头乍现,安宁和美的文城映入眼帘。蓝天浅淡,树影掩映,笔直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远方是青山白云,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

    谢慎辞从未来过文城,被晴朗好天气感染,连带近日压力释放,不由期待跟她见面。他不知道快乐的情绪从何而来,连无聊的车程都变得有趣,让人初来乍到就涌生雀跃。

    或许,一座城市跟一个人关联,不需要任何风景名胜,同样能变得缤纷多彩。

    他细致地端详起文城,用眼睛记住崭新画面,产生一种玄妙又神奇的感受。这让他回想起在台风过境捡到她简历,机缘巧合地发现她天赋,不动声色地推动她发展,现在居然都追到老家了。

    两人靠单口喜剧逐渐熟识,随着日常闲聊和诸多段子,又领悟彼此相仿的笑点及见解。即便他见过无数脱口秀演员,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精神共鸣,意外地跟她慢慢交好。

    直到在台风过境,他看到她聊天页面的转账5200,头一回有所犹豫、心生遗憾,担忧经常聊段子给她造成困扰,又思考该不该在得知她情感状态后,像小葱那样,拉开些距离,减少聊天频率。

    幸好只是姐姐。

    既然如此,没有避嫌的必要,他送生日礼物也没关系。

    再后来,她在节目上的好段子越来越多,他和她随着了解,互相认识加深,彼此也越来越熟稔。

    他不知道感情何时变化,也不清楚常人定义的“喜欢”或“爱”是什么,只知道看到她就会发自肺腑的欢欣,期盼跟她交流、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与其说讨要段子是欣赏她幽默,不如说他靠单口喜剧领悟她内心,分享彼此的生活。

    单口喜剧的存在绝非为了逗乐,单口喜剧将分散、孤独的人,用笑声和共鸣联结,以此抵御冰冷的滔天大浪。

    他和她从单口喜剧开始,但那仅仅是联结的纽带。

    他和她只要相遇,即便不说笑话,也会非常愉快。

    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楚独秀眼看一辆出租车驶来,还没有看清车内人,就涌生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车门一开,谢慎辞从里面下来,依旧身着正装,但衣领早凌乱,提着一只小箱子,显然是轻装上阵,匆匆从机场过来。

    他一路奔波劳碌,神色却不见颓丧,挺拔的身躯在街边格外显眼,如沾染风雪的竹,叶片被侵蚀,风骨犹存。

    楚独秀赶忙奔去,她跑到他的身边,鼓掌迎接道:“谢老板,大美文城欢迎您,山水人文古韵长!”

    俨然一副旅行社导游腔,恨不得要放文城宣传片。

    谢慎辞擡眼看她,他目光柔和,漆黑的双眸盈润,如清水淋漓的黑葡萄,连带嘴角都上扬。

    下一秒,两人同时在街边笑了,也不知道究竟笑什么,好像看到彼此就乐个不停。她和他都没有说话,就互相盯着对方发笑,似乎都对此幕感到不可思议。

    两人居然在文城碰面了。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为何笑成这样,明明应该聊些总决赛的烦心事,偏偏见面的新奇感冲刷一切,尤其见他眼角溢出笑意,更被自由自在的快活感染,跟节目期间的隐晦截然不同,如同摆脱紧密的渔网,肆意畅快地分享欣然。

    许久后,她腮帮子都笑痛,忙不叠捂嘴调整,强压翘起的嘴角,闷声自嘲道:“我们好像两个傻子。”

    她和他在街边发笑,任谁看都不太正常,脑袋有问题的样子。

    谢慎辞一抿唇角,却也没收住浅笑:“回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应该比你好。”楚独秀凑近他,打量起他脸庞,稀奇道,“谢总,你长胡子了。”

    谢慎辞皮肤本就偏白,在光下如同淡色玉石,现在却有一层浅青色,估摸是这两天太忙了,根本顾不上这些,难免就有所疏忽。

    他闻言,脸上显露一丝窘迫,当即捂住下巴不看她,别扭地侧过头去,回避她探究的视线。他略感后悔,早知道在机场休整一下,不该着急忙慌就过来。

    楚独秀窥破他羞恼,她更感兴致勃勃,催促道:“我瞅瞅,没见过你长胡子,好神奇。”

    毕竟谢总平时仪表堂堂、像模像样,能揪住他的小把柄,可谓千载难逢。

    他目光闪烁:“……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从街边走向咖啡厅,都没有提工作方面的事,就像随意地散散步,好友在外地的相逢,抛开诸多烦恼,彻底放空思维。

    谢慎辞拉着小箱子,楚独秀走在他身侧,她听见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体贴地询问:“需要我帮你拿行李么?”

    谢慎辞:“没事,不用。”

    “那就好,我也只是客气一下。”

    “?”

    楚独秀左右环顾,问道:“我们先去咖啡馆坐会儿,你稍微休息一段时间,还是找个地方放行李?你大老远来一趟,有没有想去的景区,或者想吃的小吃?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慎辞斜她一眼:“好,那你安排景区和小吃吧,我看看你怎么做向导。”

    楚独秀:“?”

    楚独秀睁大眼,难以置信道:“我就只是客气客气,你不能推拒一下么?你不该为节目忙前忙后,怎么还有时间游玩呢?”

    “我没打算跟你客气,你都说大老远来了。”谢慎辞滴水不漏道,“而且我是忙完急事才来的,也该稍微休息一小会儿了。”

    楚独秀为他的厚颜无耻语噎,她眼珠子一转,灵光乍现道:“行,那我带你去文城最好玩儿的地方,而且离得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片刻后,两人站在小区门口,隔着刷卡可开的铁门,只见其中有数栋居民楼矗立。

    楼下绿荫茂盛、花团锦簇,建有小亭子供住户乘凉取乐,偶尔蹿过几个嬉闹的孩童,极富人间烟火气的场面。

    谢慎辞眼看她掏出门禁卡,他停步不前,起疑道:“这是哪儿?”

    “我家。”楚独秀故作坦然,邀约道,“上去坐会儿吗?”

    她只觉自己像诱拐流浪猫的坏人,妄图绑架代替购买,一路将其引到楼下,终于引发对方怀疑。

    谢慎辞陷入沉默,忍不住擡眼瞪她,宛若被此话震撼。

    这是最好玩儿的地方?确定不是在玩儿他么?

    谢慎辞心情微妙,欲言又止道:“你就随便把人往家带?”

    他一度疑心,她真把自己当姐妹,总觉得路帆、王娜梨等人来文城,才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怎么了?不可以把老板往家里带么?”楚独秀挠挠头,迷茫道,“我也没怎么上过班,不清楚这些事,但现在没地方去,而且我姐我妈我爸都在家,你不是见过我姐姐,在台风过境的时候。”

    正值下午,现在赶到景区,很快就要关门,确实没能去的地方。两人跑去吃晚饭,又未免太早,属于尴尬时间段。

    她觉得带谢慎辞回家没什么,反正家里不止一人,单纯就是休息片刻,等晚上再出去逛逛,还可以开家里的车,出行很方便。

    谢慎辞喉结微动,沉吟道:“家里人知道我要来么?”

    “我下楼时被他们看到,我姐知道你是谁,我爸我妈只知道我去接朋友。”楚独秀道,“你不想去也可以,那就找个酒店休息,但附近条件可能没海城好,不知道你差旅都住什么水平。”

    谢慎辞来得突然,楚独秀也没准备。她在文城跟家人同住,出门瞒不过他们眼睛,就说有脱口秀朋友来看她,描述得比较含糊,没说谢慎辞的具体身份。

    这里是当地居民较多的区域,附近没什么豪华酒店,全都是平价快捷酒店。楚独秀害怕太寒酸,不符合谢老板身份,才说带他回家歇息,起码比酒店环境要好。

    “应该去一趟的,但待会儿再去。”谢慎辞思考良久,他终于做出决断,又道,“我先放一下东西。”

    虽然楚独秀早将总决赛的事抛到脑后,但她的家人们恐怕还心存芥蒂,从节目公事公办角度来看,他登门向对方致歉,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从个人私交来看,他都来到文城,拜访更为正常。

    唯一没料到的是三方会审,楚双优还从南城飞回来了。

    “好的。”楚独秀见他拉着箱子转身,她忙不叠跟了上去,痛快道,“那就等你放完行李再说。”

    街上,谢慎辞握着手机看导航,他在前面走了两步,四处寻觅最近的酒店,又察觉楚独秀亦步亦趋,尾随在自己的身后,诧异地回头:“你要跟着我么?”

    楚独秀点头:“嗯,不然呢,你人生地不熟,丢了怎么办?”

    她现在将谢老板当弱势群体,毕竟他千里迢迢赶来,又对文城一无所知,总该有本地人陪伴。

    “但我打算找酒店放行李,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谢慎辞眼神动摇,看似面无表情,却隐现出赧意,难以启齿道,“你确定要跟着?”

    “……”

    楚独秀当即哑然,忽然领悟他的局促,耳根瞬间像被火燎了一下。

    倘若两人结伴到酒店,就等于她得陪他开房,难免被柜台的人误会。

    没准他沐浴洗漱期间,她还没合适的地方去,只能坐屋里安静地等,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让人窒息得手足无措。

    换衣服就更尴尬了,双方都没地方回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阿巴阿巴,她是傻瓜,难怪他脸色都变了,八成被她给吓坏了。

    “哈哈哈哈哈……”楚独秀面红耳赤,用干笑掩盖自己,赶忙朝他挥手告别,一溜烟地蹿回小区,“那我们待会儿见,你收拾完告诉我,微信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