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006章
第4章重生——再遇
白芷不顾大家闺秀形象,当街吃包子,偶撞马车,幸得世子相救,却冷言相待。这番经过在苏城不胫而走,自然而然传到了爱极面子的知州白老爷耳边。
白老爷当即大发雷霆,一大早便命丫鬟到临水轩唤白芷进书房。站在白芷旁边的清荷见丫鬟的架势,知事情严重,捶胸顿足地道:“都怪清荷不好,我若看住小姐,小姐便不会随着秋蝉去吃包子了。”
白芷倒一点儿也不紧张,她爹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这次大发雷霆绝对不是因为她损坏大家闺秀形象,想必是她不知分寸,冷言对待京城里来的世子慕屠苏吧!
前世,她十五岁才遇见慕屠苏,她还记得正逢乞巧节,夜空如洗,河灯初上,点亮了她那些年的深闺岁月。她如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女,莽莽撞撞挤进人群,看着一些对于她而言并不新鲜的事物。
她并无惊才绝伦,不过略知笔墨。到底年轻,灯谜凑巧猜中数个,沾沾自喜,以为难不倒她。直到一道“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让她方寸大乱。
她憋红着脸,看着手中纸张,迟迟不能开口。然,身边忽窜一名白衣男子,他有一双斜飞入鬓的狭长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似在闲闲地吟唱,一道道灯谜尽数猜完,并且毫无偏差。
她第一次与除了她爹以外的男子说话,她羞涩地问:“公子,白日依山尽,打一成语。”
他回眸看她,轻笑:“下落不明。”他没有为她的绝美容颜而倾倒,仿佛她与其他人一般,多停留一秒也觉得浪费。他说完便走了。可对于白芷而言,那便是情根深中,即使他真的从此下落不明,直到母亲去世,远赴京城投靠父亲,知道他是恭亲王之子。其中,已有两年之久。
而此番重生,却提前了两年与他相识,到底哪里出了错?
白芷来到书房,见白老爷正在练书法,她欠身道:“爹。”
白老爷这才放下笔毫,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芷儿,你与芍儿同年同月生,可你成了爹的掌上明珠,你可知为何?”
“该是嫡女之故吧。”
“知道便好。相较于芍儿,你缺点心眼。凡是喜欢与讨厌总会当即摆在脸上,不懂去掩藏。相反,芍儿会懂得隐藏。”
“爹教训得是。”白芷低眉,算是默认。其实心里并不痛快,她如此讨厌白芍,怎会去效仿她?
“京城来的世子到访我们小小的苏城,已是我们万分隆兴,你拿脸色给世子看,该不该?”
白芷认错,“不该。”
“甚好。”白老爷满意地点头,“恭亲王来书,京城炎热,王妃体弱,苏城冬暖夏凉,宜养生,让我这知州多担待点。王爷早些年已命名匠在穷奇山脚建山庄。现快完工。这收尾期间,王妃和世子会在我们府上小住,芷儿,你应该明白怎么做吧?”白老爷郑重地看着她。
白芷怎会不了解自己的爹?有惊世才华却埋没在小小苏城之内。远大的抱负却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恭亲王妃与世子到此俨然成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有什么办法把握这次机会?
当然是联姻。再理想不过的办法。若说这苏城,比美貌,白芷是第二,谁敢说第一?再者她又是嫡女,嫁给世子,是不二人选。
白芷并未否决她爹,乖巧地欠身,“芷儿尽力。”
世子的眼睛可长在天上,她可高攀不起。给白老爷一个不算答应的答案,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能拒绝她爹。她和她母亲的地位在白府,仅有的不过正妻嫡女。财政大权掌握在二娘手里,白府唯一的男丁也是二娘所生,最得宠的还是二娘。而白芍虽不是二娘亲生,表明站在柳氏这边,重生后的白芷知道,白芍对她母亲的死一直归咎于柳氏。如此,白芷和柳氏十分的弱势,若再得罪她爹,她们母女俩在白府便毫无立足之地了。
白老爷说道:“去你二娘那儿领些银子,到铺子里买些首饰衣服打点自己。”
“是,女儿告退。”白芷退出书房,抬头看了看今儿的天色,无比感慨地叹了口气。如今,真真麻烦。让她去勾引慕屠苏?前世她拼搏几许,换来的又是什么?
她只想离慕屠苏越远越好,他去爱去宠他的南诏小公主,而她会找到属于自己良人,美满完成这一生的归宿。
可为何命运如此多舛,这般不如愿?
***
白芷奉命去街上买胭脂水粉打点自己。白老爷怕白芷又出什么乱子,让清荷随行。白芷也无所谓,和秋蝉学完马术,便拉着秋蝉去街上。
不巧,骄阳似火的天突降大雨,倾盆而下,若不是他们三人正好在铺子选簪子,今儿肯定成落水的狗子了。
秋蝉从不抹粉打扮,整日穿着武装,所以对女孩儿家这些东西,十分不以为然。
白芷也不怎么上心,只是随便看看,看的顺眼的,便买。待到阵雨停歇,他们才去另一个铺子瞧瞧。
几人来到一处布料铺子,白芷随意看了几下,摸摸手感,便选了水蓝色绸缎,付了银子,准备走人。方一出铺子,迎面而来一辆马车自她跟前停下。这辆马车,白芷识得,自家的。
马车帘子掀起,竟是白芍?她今儿着一件绣碧青色大荷的嫩绿水纱裙,此时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下来。她刚抬头,便见白芷朝她微微一笑,“妹妹这是打哪儿来?”
白芍神色微妙地说:“自然从府上出来的。”
“哦?”白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马车的轮子,上面沾有红土。这是穷奇山特有的土质。去穷奇山做甚?穷奇山除了山腰之上的白马寺,还有什么?
“姐姐,很少看你出来买布,做新衣?”白芍忙不迭岔开话题。
白芷也不想说这话题,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最近衣服瘦了,苦恼我了。”
白芍愣了一愣,掩嘴轻笑,“莫不是姐姐包子吃太多?”
估摸着在幸灾乐祸她的体型吧。白芷也不恼,而是捂住自己的肚子,病弱西子般蹙眉。清荷见她这样,忙扶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包子吃多,想如厕。”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惊愕。白芷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白芍,“妹妹,借马车一用。”
“可是……”
白芷未等她说完,如只兔子,迅速上了车,进车棚之前,急着对秋蝉和清荷道:“上车。”又命车夫速速驾马。这从白马寺而来,本已疲惫不堪,现她再让白芍步行回去,她那三寸金莲不知挨不挨得住。这也算小小惩罚她。
发愣的两位连忙上了车。
“姐姐。”白芍想挽回却为时已晚,且脸色发青,眼神中似有若无的多了份忐忑与害怕。
马车上,白芷方一掀帘,竟然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芷自然不能幸免地大叫一声。车夫立马急刹车,在白芷身后的两位重心不稳,直接往马车里栽。白芷受到背后的冲力,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接往那里面那人身上扑。那人本想接住白芷,奈何白芷情愿摔到硬的车板上,用手撇开他。不想马儿突然发燥,震动了马车,她的身子又撞了回去。
于是,惨烈又悲壮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张颇为柔软的唇,湿湿润润,带着温热。
在马车门口的秋蝉和清荷彻底傻眼了。马车里怎会活生生蹦出个男人来?而且长得怎一个美字了得?难怪白家嫡女迫不及待扑倒献吻?
白芷发愣片刻,立即从他身上弹了起来,且脸色发白。为何她没有其他女子羞赧的表情,反而是脸色发白,极为恐慌?
只因她扑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想逃离的慕屠苏。
慕屠苏随着她的起身,也跟着坐起,他兀自笑道:“白家小姐真是生猛得很。”
她知道慕屠苏这不是笑。他对谁都笑脸盈盈,可除了对南诏小公主,对谁不发自内心。她十分、相当、很讨厌他的笑。她抿着嘴反唇相讥,“恕我冒昧,不知世子在车内。更不知世子和我妹妹有那么一腿关系。”
“白家小姐误会了,我本在竹林间散步,突降大雨,正巧白家二小姐路过,稍我一程罢了。”
白芷不徐不疾,十分刻板地道:“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小妹不懂,难道世子也不懂?还是世子有意小妹?”话说出口后,白芷当即脑中闪出一个念头来。
她看得出白芍去白马寺,一定是与其他女子一般,看看传说中的世子,不顾礼数,邀他到马车躲雨,可见她的心意。既然爹想和恭亲王联姻,何不撮合白芍与慕屠苏?她倒是既可两面讨好,又可了却这烦心事,何乐而不为?
说干就干。
白芷方一抬眼,便撞进了他的深邃的眼眸里。他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怎不想,我是有意于你呢?”
第5章重生——再遇
听着慕屠苏的话,白芷仿佛在听天大的笑话,“世子才貌兼得,我高攀不起。”白芷不想与他在同一车内,对着车夫喊道:“停车。”
车方一停,白芷欲下车。慕屠苏的脸上带着疑惑问道:“白姑娘,从我们第一次在林间相遇,你便对我充满了敌意,屠苏实在不知,我们之间有何恩怨?”
白芷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存在这一世。既然重新回到起点,自是互不相关。她抗拒的,不过是他这个人。他是她在上一世怎么也得不到的爱人。她不想让自己再痛苦,所以她必须严格控制自己。
“我和世子从不相识又何来的恩怨?世子多虑了。”白芷说罢,便离开马车。秋蝉和清荷几乎小跑才能跟上白芷。
坐在车上的慕屠苏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偶尔督向马车一角,发现一匹水蓝色绸缎。想必是白芷忘记了,落在这里。忽而,慕屠苏竟对那匹布,温和一笑。那股笑容里掺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秋蝉和清荷好不容易才追上疾步而走的白芷,清荷囔着,“小姐,莫要难过,此事我一定向老爷汇报,还小姐一个清白。”
清荷以为白芷走得这般急促,是愤怒而起。黄花大闺女在马车上与陌生男子亲个嘴,在清荷眼里,有失体统。
因清荷这话,白芷顿足,转身对清荷和秋蝉一字一句地说道:“关于我和世子在车上发生的一切,你们统统忘记,只字不准提,懂吗?”
白芷的气势很吓人,两人几乎处于灵魂出窍地点头。白芷太了解她爹了,要是她爹知道了,肯定敲锣打鼓地把她往慕屠苏的床上送。她才不要重蹈覆辙,绝对不要。
刚回到白府不久,柳氏的随身丫鬟来临水轩唤白芷去趟佛堂。柳氏常年吃斋念佛,几乎不出白府的佛堂。白芷随着丫鬟路径一处别院,看小厮们忙来忙去,便随口问丫鬟,“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不知吗?王妃过些日子到白府暂住呢。”
“哦,真快。”白芷心里叫苦。看来她爹是机关算尽地要她嫁给慕屠苏。她要出临水轩,必经这别院,那么与慕屠苏偶遇的机会便大大增多。
白芷不禁唉声叹气。看来这些日子,她吃不了热腾腾的包子了。
白芷来到佛堂,见白芍正为柳氏挑灯芯。白芷顿了顿,温婉地朝白芍笑道:“妹妹,你回来了?”
“嗯。”白芍不多说话,点灯以后便走到柳氏旁边,乖乖坐着。
有时候白芷真的很佩服白芍的耐力,随着柳氏常伴青灯之下,也不觉得枯闷?她这亲生女儿也不及她这养女的一半啊。
“芷儿。”柳氏轻闭着眼,跪在佛祖面前,手上的佛珠不停地翻滚。
“娘。”
柳氏这才睁开眼,欲站起来。白芍非常体贴地扶住柳氏,搀扶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柳氏说:“芍儿说,你今儿腹泻,现在好些了吗?”
白芷抬眼看了下白芍,白芍朝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白芷在心里冷笑,这打小报告的速度可真快。白芷欠身说道:“好多了。”
“那你可在车上看见什么人?”柳氏忽而眸光一聚,带了些凛冽。
白芷愣了愣,万万想不到白芍竟把慕屠苏在车内的事情说了出来,难道不怕误了自己的名声?想与她同归于尽?事实胜于雄辩,白芷无话可说。
柳氏见白芷默认,语重心长道:“芷儿,这里幸亏没有外人。我明白你们女孩儿的心思,所谓翩翩君子,少女心动在所难免。只是你这般……”柳氏顿了顿,好似不忍说出难听的话,自动过滤,“女孩子家,该懂得些分寸。”
白芷不知白芍对柳氏说了些什么,大抵只明白,白芍抹黑她,说她花痴,不顾男女有别,自损清白,与慕屠苏共处一室。
白芷也不恼,这点小伤害,根本伤害不了她。不过,白芍把她视为假想情敌,这委实是一件棘手之事。在没打发掉慕屠苏这事之前,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
白芷便跪下,表明上是对柳氏说,其实是说给一旁的白芍听,“芷儿心有所属,但并不是世子。”
柳氏与白芍皆为一愣。柳氏问:“那是……”
白芷自个也顿了顿,她还真没想好自己的“心有所属”是谁?长期处于深闺之中,到哪里认识男人?难不成随意讹个男人或者拉出个家丁了事?这事其实算是件大事,传到她爹耳中,她的“意中人”肯定被追查。到时候谎言揭穿,她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白芷忽而灵光一现,想到前世自己的一门亲事。
白芷十分认真地回答:“裴元将军第九子,裴九。”
前世,白芷并未见过这位差点成为自己夫君的裴九,只知是个爱逛花楼,胸无点墨的败家子。裴九在京城的名声极臭,所谓臭名远扬,便是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小苏城,稍上档次的官家也知道他的名讳。前世她与裴九结姻是在她爹白渊做了京官之后,那时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同意嫁给这种男人,白渊没辙,使计把她送到慕屠苏的床上,做了他的小妾。
现在想想,白芷觉得,与其做个痴情种不爱的小妾,还不如做浪子的正妻分享夫君的爱。至少这样,自己不会觉得太过空虚,太过悲哀。
白芷不知现在的裴九是怎样的人,大家知不知道无所谓,反正总有这样一个人,便不能判定她在撒谎。
柳氏蹙了蹙眉,“这位公子并未听说过,你与这位将门之后,怎么认识的?”
白芷开始瞎白话了,“芷儿喜欢吃包子,那日包子生意好,芷儿排了半天的队,也没买到个包子屑儿。芷儿心里难过,裴九公子就在这时来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白乎乎热腾腾的包子。”
“你便这样动心了?”柳氏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白芷。
白芷故做羞涩,“是。”
“想必那裴九公子也是个爱吃之人。大热天排队买包子。你到底看上他哪点?”柳氏颇为感慨。
白芷想都不想地说:“他有浑圆之手,钧白之肤,体态神似包子。让芷儿忍不住垂涎三尺。”
“……”柳氏哽住,半天才接道:“果真是包子奇缘。像包子也……也好。”
白芍则偷偷掩着嘴在笑。白芷由衷在心里喘了口气。她故意歪曲自己的审美观,只是想让白芍明白,她不会跟她抢慕屠苏,他不是她的那盘菜。
她不喜美艳的花,她喜欢包子。
***
今儿是个大日子,恭亲王妃光临寒舍,白府蓬荜生辉。白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站在大门口,恭候多时。本来白芷想借故肚子疼,不来参合这事。奈何,她爹的瞪眼神功了得,她吓得竟然提早来葵水,可是真真肚子痛了。
来葵水之事,无人知晓。但这肚子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渊见白芷自开始站在门口起,不时捂着肚子,心下不高兴地问:“你又想找什么借口?”
白芷摇头,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白芷来葵水有肚痛的习惯。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站都站不直。原本是入春的天,稍寒,她却疼出了汗。站在一旁的白芍似乎也察觉到白芷的疼痛,凑过来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她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辛苦的咬着唇,勉强说两个字。
白芷不断自我暗示,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终于,恭亲王妃和慕屠苏姗姗来迟。白府上下,举家欢迎,见着轿子忙不迭鞠躬。自马而下的慕屠苏先于王妃来到白家一家子身边,他十分有礼貌地与白渊寒颤,说些客套的话。慕屠苏那狭长的凤眸在人群中逡巡,目光落在低头的白芷,顿了顿,“白姑娘,你上次买的布,还在我那儿,等会儿我叫砚台送到你别院里。”
白芷忍着痛,微微欠身,“有劳世子。”她目光随意一扫,白渊正朝她满意地点头微笑。天地可鉴,那匹布她真的是无心落在慕屠苏那儿,可白渊的眼色传递给她的是……
她在放长线,钓大鱼!
聪明如慕屠苏,他肯定和她爹一样认为,她这绝对是有意的。白芷偷偷把眸子抬起看了慕屠苏一眼,十分凑巧,他正在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她。
好似在说,你到底想对我干嘛?
白芷气血没上来,嘴唇越发的泛白。误会太大,她需要澄清。奈何,身子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身旁的白芍本想扶住,却被眼明手快的慕屠苏捷足先登。
白芷在闭眼的那刻,身子被慕屠苏搂着,听见慕屠苏在说:“怜香惜玉?妙。”
白芷颤抖地竖起手指,愤慨地想指责他胡说八道,手悬在空中是半途而废,自己生生气晕了……
第6章重生——逃避
白芷醒来之时,已是烛光摇曳,四周晃着零星的亮光。她挣扎起身,及时被清荷遏制,“小姑奶奶,你安心躺着别动。”
白芷笑着说:“没事了。”
“怎么没事了?大夫说你气血不足,加上女儿家特殊时期会体虚,今儿太阳又毒辣,有点中暑。”清荷说着同时,从一旁的茶几上拿来一青瓷小碗,舀了一勺放到白芷的嘴边。白芷嗅了嗅,是难闻的中药,忙不迭撇头,“苦得很,不想喝。”
“小姐,良药苦口。”
“那你先拿些蜜饯来,要不我不喝。”白芷厌极了中药的苦,除非必然,她定不喝这玩意儿。
清荷无奈,放下瓷碗,去厨房拿蜜饯去了。屋内,只剩下白芷,她躺不住,从床上起来,披了件外套,独自到庭院走走。临水轩原先是柳氏与白渊的新婚别院,后来白渊娶了二娘,独宠二娘,心灰意冷的柳氏便去了佛堂。临水轩则给了白芷。白芷喜欢临水轩人工凿的池塘,方便她投湖自尽用。
以前的她,一不高兴就拿自杀要挟。白芷现在想想,也忍不住为自己捏把汗。人死过一次,懂得珍爱生命。
月色的笼罩下,池面波光粼粼,满池的荷花结出花苞,待到花开争艳之时,便是要入了暑夏。一阵微风拂过,白芷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去,眼眸随意瞟了瞟,在池对岸见到一抹月白色身影,那修长的身影立在她的对面,她看不起脸,却知道是何人。
白芷本想咬咬牙离去,对岸那人反而先开了口,“白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她只好伫立不动,对岸边的慕屠苏说道:“好些了。多谢世子。”
“什么?我听不见。”
白芷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够响亮,没道理听不见。碍于礼貌,白芷声音加大了些,“多谢世子关心,身子硬朗。”这声音的力度她没把握好,竟传来悠长悠长的回荡声。
白芷还未自我懊恼,清荷早已闻声寻来,急急阻止,“天啊,姑奶奶,你这是要昭告全府上下,你半夜和世子在外谈情说爱吗?”
虽然白芷看不起对岸的慕屠苏是何表情,但一向直觉准的她,可以感应到他促狭的笑意。
她又被他耍了?
事实证明,正如清荷所说,她三更半夜在外的“大声喧哗”被全府上下曲解为“明目张胆的谈情说爱”。白芷在府上走动,准备去大堂晨拜王妃,家仆们皆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姐姐,身子好些了吗?”白芍今儿穿的十分隆重,碧青色琉璃轻纱裙,大袖上绣着滚金白莲花,飞燕髻,斜插一根简易的翠钗。白芷相对而言,太素了。
第一天向王妃晨拜,白芍可谓是盛装出席。白芷想,她这样反差对比,肯定要被爹爹骂了。这样怎可称之为“尽力取悦”?
白芷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这样去晨拜,有失体统,多亏遇见妹妹。走,清荷,回临水轩。”白芷在经过白芍之时,明显感觉到白芍眼里流露出的鄙视。她不恼,反而高兴。
回到临水轩,白芷步伐不止变慢了,还悠荡悠荡地喂起鱼儿来。在一旁的清荷可是着急得很,时间越来越紧迫,可自家小姐竟然不抓紧时间梳洗打扮,反而在喂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白芷看着太阳徐徐东山起,这才放下手中的鱼食,悠哉悠哉地道:“清荷,快快梳洗,速度快些。”
“……”清荷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小姐可是中暑把脑袋煮熟了?
清荷梳妆技术尚可,可一直被白芷不停地催促,她便紧张,一紧张,手忙脚乱的,成型效果极差。头发糟乱,衣服穿的不整洁。不想,白芷对镜看了看,十分满意,笑容满面地夸赞了她一番。
清荷想,中暑后遗症——小姐的脑袋真的被煮熟了。
白芷一出临水轩,像变了个人儿似的,悠哉的步伐一下子急促起来,越逼近大堂,步子已不是用走的,而是跑的。清荷紧跟其后,哀叫,“小姐,慢点。”
当白芷“箭”一般冲进大堂,见家人已和王妃聊得甚欢。白芷气喘吁吁地欠身,“王妃,安好。”她一下子成为整个大堂的关注的靶心。
她看到白渊的愤怒与羞愧,柳氏的吃惊与无奈,二娘的嘲讽与可惜,白芍的得意与不屑,以及慕屠苏的沉思与不解。
王妃皱了皱,看着白芷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一派毫无家教可言的野丫头样。白芷心里知道王妃已经开始对她不满了,到底是王妃,脸上依旧一副名门望族的大度识体,“白家大姑娘,这是从何而来?”
白芷佯装委屈,“民女知今早要晨拜王妃,特意梳洗一番,民女要求太高,误了时辰,让王妃见笑了。还望王妃海涵。”白芷立即下跪。
“以普通面貌相待便好,起来吧。”王妃依旧保持自己的识大体,不过对白芷的印象大大减分。
白芷起身之前,偷偷瞄了眼白渊,他依旧一副恼怒的样子,不过其中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白芷却偷着乐了起来,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座到白芍旁边,白芍假惺惺地安慰道:“姐姐,莫伤心,下次还有机会。”
白芷也假惺惺地叹息,“姐姐真不应该啊。”眸光随意一瞥,竟发现慕屠苏一直在看她,他皱着眉头,仿佛看穿了她的小聪明。
聪明如慕屠苏,他看得出来也罢。反正,她的目的不过是与慕屠苏划清界限。
***
耍小聪明的后果,极为严重。晨拜过后,白芷不能幸免地被白渊叫进书房,狠狠批了一顿,其词激昂愤慨,恨铁不成钢。
白芷低着头,装着一副小鹿受惊的模样。她太了解她爹了,发完脾气便会好,无需与他硬碰硬。
白渊道:“你瞧瞧今儿多丢人,一女孩子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成何体统?别说世子不喜你,王妃更是看不上你。”
白芷缩着脑袋委屈说道:“我这也是为了精益求精,弄得更漂亮些,完美地展现在王妃和世子面前嘛。”其实,白芷已在心里偷笑。
最好他们母子俩对她印象差到极点。
白芷如此说道让白渊无话可说。不能说她不尽心,只怪太尽心,弄巧成拙!白渊恨铁不成钢地唉声叹气,“芷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务必要把世子拿下!”
“是。”白芷口上答应着,心里盘算着怎样撮合白芍和慕屠苏,让她及早脱离苦海。
被白渊训导完,白芷返回临水轩,路途必经别院,与慕屠苏狭路相逢。白芷礼貌地对对面的慕屠苏欠身,“世子。”
慕屠苏冷冷地道:“今早你的出现,可真是惊艳了我。”
白芷自然知道这话是反话,她倍感欠意,自责道:“是我太看重这次晨拜,反而弄巧成拙,让王妃世子看笑话了。”
“哦?为何如此看重这次晨拜?以致这般‘费尽心思’地折腾自己?”慕屠苏朝白芷逼近,白芷小退几步,直至无路可退,身子抵到长廊柱子上。白芷喝止,“世子,自重!”
慕屠苏扯了扯薄唇,依旧欺了上来,修长的手指挑起白芷的下颔,逼迫与他对视。白芷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屠苏,她不断暗示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她迎视着他,不避讳他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慕屠苏把目光扫到她微颤的嘴唇上,想起马车上那一幕。
他兀自笑了笑,放开了她。
白芷却没给他好脸色,怒目而瞪。慕屠苏忽而道:“白姑娘,我过些日子想向你父亲提亲。”
“什么?”白芷吓了一跳。难不成不需要她牵桥搭线,他已经和白芍暗度陈仓?可她仔细想想,也觉得再合理不过。白芍的容貌与那南诏小公主七分相似。前世,她与白芍同时被他吸引,自己仗着嫡女的身份,勒令白芍断了念头。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蛮横无理,她有把握,慕屠苏不会选她,他的小妾便是白芍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这一世,她绝对会双手赞成他们。
“有何不可?还是白姑娘对我有意见?”
白芷面露微笑,打心眼里祝福,“这再好不过了,很高兴与世子结为亲家。”
慕屠苏微眯着眼,“确定?”
“自然。”白芷甚是肯定的自个点头,加重肯定性。
“我以为像白姑娘的个性,情愿做小户人家的正妻,也不要做侯门的小妾。”
白芷真想白他两眼。白芍愿意即可,她才懒得管白芍。再说她与白芍只是表面上亲,背地里都拿着刀子准备插对方两刀。无论她是小户的正妻还是侯门的小妾,跟她一个铜子儿关系都没有。
白芷顾及大家闺秀形象,文绉绉,肯切切地来句,“两情若是真情意,是妾是妻皆无妨。”末了,她在心里加上一句,放屁也!
慕屠苏稍有一愣,随即扑哧笑了笑,闪亮闪亮的眸子认真看着白芷,“那么,我不客气了。”
“甭客气,尽管笑纳。”白芷回给他一个真诚的笑。她真是没想到,她无需多费脑,不战而胜。一想到让她头疼的慕屠苏和白芍双双离开自己的视线,白芷大大舒了口气。
这以后的日子,她方可舒畅的度过了。这一高兴,她又想吃北街包子铺的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