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027章
25.
关于清荷鬼鬼祟祟煎药之时,白芷还来不得追查,便发生了一件让白芷极为阴郁之事。
秋蝉听闻白芷从桐城回来,说是要给她送点补气养颜的草药来。那天白芷还特意早起,梳妆好等多日未见的秋蝉。秋蝉算得上白芷唯一的朋友,奈何嫁作他人妇,不似以前那般肆无忌惮。秋蝉每回下山卖药材,总会来白府走一趟,顺道给白芷带一些有益于身体健康的补药。白芷因“名声”不好,自慕屠苏退婚以后,甚少出门,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是上山去找秋蝉。
未料,将至晌午秋蝉才风风火火地走来,而且人也神神叨叨的,一见着白芷,便拉着白芷走至无人的地方,把头靠在她的耳边,小声问道:“谁的?”
“嗯?”白芷不甚理解。
秋蝉摸着白芷的肚子,伸出两根手指,询问地看白芷。
白芷依旧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秋蝉觉这话难以启齿,尽量婉转地问:“你在桐城与谁睡在一张床上?”
白芷一怔,记忆流转,想及与慕屠苏在床上的那些面红耳赤的画面,脸又不争气的红了一次。秋蝉见白芷脸红,欲说还休的样子,暗叫糟糕。秋蝉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白芷的手,似给予她鼓励,“芷儿,是谁?”
白芷略显不自在,“慕屠苏……”后知后觉,她似乎未测与任何人说过此事,忙问:“你怎知这事?”
“今儿我下山卖药,在里屋与药店老板谈妥价钱出来,遇见刚买好药的清荷,听老板说是买安胎药……”
白芷惊愕。清荷这几日熬的药竟然是安胎药?
秋蝉见白芷脸色刷白,显然是惊吓而出。秋蝉叹息,“你也知道你在苏城的名声,虽然我塞了点银子给药店老板堵上他的嘴,可总怕纸包不住火,这事要是在苏城传开了,你可就臭名昭著了,恶化更为严重。我看你还是趁现在,跟孩子他爹商量商量,及早把你娶进门。”
白芷只觉脑袋疼,这等开放之事,怎会发生在她身边之人身上?清荷的安胎药,是给自己还是帮人买?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事。
秋蝉见白芷这副惊慌失控的模样,甚是怜惜,怒气冲冠地怒骂,“慕屠苏难不成想吃完抹嘴走人?岂有此理,我非要宰了他。”
若要是以前,白芷指定要和秋蝉打趣,把这误会尽量玩笑化。可现在,她已无心思,她只想迫切地知道清荷买的安胎药是给她自己喝还是为别人而买。
白芷只好先敷衍打发秋蝉,“我并未有孕,这事有误会,只是如今不能详说。秋蝉,今儿不能招待你了,改日我登门拜访你。”
秋蝉哪信白芷,“你深知我急性子,不告诉我,我憋得慌啊。”
白芷不理会秋蝉哇哇叫,硬生生把她赶走了。待秋蝉无奈离去后,白芷便去找清荷。首先要找的地方,便是白术的画的画中地方。
清荷果真在那里熬药。只是此时的她,不再是画中那忐忑焦心的不安神情,而是不经意中隐隐流露出白芷似曾相识的模样。这模样是柳氏看她看白术才有的。
慈母之爱。
白芷大惊。这叫她如何冷静?她当即脑子发热,大步朝清荷走去,推倒在温火熬的药,冷脸又怒气地质问她,“我想你务必给我一个解释。”
清荷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低头认错,“小姐,对不起。”
“你不该向我道歉,而是给你自己道歉!你怎这样对自己不负责?”白芷忍着脾气,一字一句说道。
清荷依旧跪着不动。
“怎么?想沉默以待?”
清荷摇头,抬着绝望的眼泪眼婆娑地看着白芷,“我自愿的,我不后悔。”
白芷一耳光掴过去,盛怒道:“再说一遍。”
清荷仰着红肿的脸,依旧坚定地道:“清荷爱他,把自己给他,从不后悔。清荷悔得是,曾想滑胎。幸而及时回头。”她眼神中的坚定,让白芷好一阵恍惚。那份绝望又坚定的眸子那样似曾相识。
一如前世她初嫁慕屠苏,慕屠苏只挑了喜帕,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多得离去。洞房花烛之夜,她独守空房。她对镜梳妆,也是那样的绝望又坚定的眸子,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慕屠苏爱上她!
那到底是不服输还是对爱的坚持对爱的执念?白芷至今不知,她抿着唇,认真地看着清荷,怒气全无,反而有气无力地问:“你这又是闹哪样?”
她没了怒气,清荷也没了锐气,又软成了惹人怜爱的小女子,她朝白芷连磕三个头,紧接着哭了起来,“小姐,我也不知,只知我有了他的孩子,便会莫名的高兴,即使……即使他永远不知道,即使……他根本不爱我。”
飞儿扑火的爱恋,即使一厢情愿。前世那悲壮的过往,倒带流转于白芷的脑海,她沉沉地闭上眼,轻笑:“清荷,我钦佩你的勇气。”她已丧失这份勇气,更甚至爱人的能力。
白芷道:“你这事,我不干涉。只是……我不能留你。”
清荷哭得更厉害,连叩三下,“小姐,谢谢。”
白芷以为此事就此分别打住,毕竟与清荷一同长大,主仆有分,但清荷离开,她多少有些不舍。但苏城有个亘古不灭的习俗,未婚配女子有孕,要浸猪笼或示众焚身。
清荷若留在白府,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候瞒不过,性命堪忧。
只是她未曾料到“纸包不住火”烧得太快了,更甚至她还来不及打发清荷,苏城的保守派拿着棒棍要来白府抓人。只是抓得不是清荷,而是白芷。
没法,“臭名”在外。
白府家丁早就遣散了差不多,哪有人力抵抗,保守派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白芷的别院,碍于礼数,在白芷的闺房大喊大叫。一浪高过一浪的:“淫、妇**,淫、妇**。”
屋里的清荷急得哭了起来,“那药店老板怎不帮我保守秘密。我给了三两银子堵他嘴了。”
在一旁的白芷,显然淡定许多。她其实挺喜欢当“淫、妇”,但只局限于出自裴九之口。这些保守派囔的,她不甚喜欢。不过她还有心思打趣心急如焚的清荷,“秋蝉也拿了银子堵他嘴呢,想必他是只貔貅,只吃金银珠宝。”
清荷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还不简单,你冲出去,称自己是那淫、妇,不就得了。”白芷觉得这建议十分好,朝清荷坏坏一笑。
清荷红着眼眶,咬咬牙,思索纠结了好一阵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预冲出去。白芷及时拉住她,失笑道:“你傻啊?这就不打自招了?”
“可要是清荷不出去。小姐就要被抓去焚烧了啊。”清荷显然吓到了。
白芷无奈笑了起来,“清者自清。我肚子里又没货,他们能拿我怎样?倒是你,你可是货真价实的。”白芷还不怀好意地戳了戳清荷的肚子。
清荷大悟,立即擦干眼泪,不再瞎紧张。
白芷道:“这事显然不是药店老板透露。药店老板不及时揭穿,而是过了十日才开金口?多舌之人还要酝酿?此事要么是药店老板喝醉酒泄露了,要么是有人通过别的渠道知道。总之,一切起因……”白芷指向清荷,“都是因为你!”
清荷低头不语。
白芷叹口气,“要么买药之时被发现,要么煎药之时被发现。若有人问起你为何要买安胎药,你便说帮秋蝉买的。我想她会帮我们。若有人问起你为何要在府上煎药,你便说给兔子催生用,道我最近身子虚,要进补。记住!”
清荷一凛,聚精会神地听着白芷的“至理戒训“。
“成功之道有三,其一,坚持。其二,不要脸。其三,坚持不要脸。尽管不要脸地去撒谎,无需觉得不妥。”清荷不会撒谎,每次撒谎,她总会看出。所以,她还是有些担忧。
清荷郑重点头。
为了小姐,为了孩子,她决定要奉行成功之道。坚持、不要脸、坚持不要脸!
门外传来白渊的怒骂,“胡闹,你们还有把我知州放在眼里吗?”
“知州之女便可不守妇道吗?”保守派十分迅速地反唇相讥。
“你们莫要这样说我的女儿。”柳氏的声音一向轻柔,此刻十分动怒,声音提亮了好几分。
白芷在心里叹息。哎,本已在白渊心里,一文不值如弃子,如今印象又减分,到时白渊不带她和柳氏去京城,那可真是舍本逐末了。
白芷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眼泪横飞,滚滚而下。
清荷见着方才还调皮的小姐一下子可怜楚楚的样子,愣了好一阵子。白芷直冲出门,梨花带雨地冲进柳氏的怀里,“娘,芷儿冤枉。”
“娘信你。”
“哼,继续装啊,白家大小姐。”
白芷回眸一看,竟是曾经恳求白渊留在府上的嬷嬷?她此时眼里充斥着怨气与怒气,好似迫不及待要发泄。白芷沉了沉眸子,“我有何要装?不信你们找大夫为我把脉,我根本无身孕,真金不怕火炼。”
此时,清荷跑了出来,高声说道:“就是。我买安胎药就判断我家小姐有孕?笑话。”清荷等待别人对她的盘问。但却没想到……
嬷嬷冷笑,“我当然知道你家已身无孕了。”
不在预料之内。清荷内心惶恐。白芷也不再淡定。
“清荷姑娘难道忘记藏地红花了?滑胎之用的良药。”嬷嬷突然捧出药渣,“前些日子煎的药,该不会忘记了吧?”
清荷脸色发白。
白芷无语。是她疏忽,当初清荷有提过想滑胎,但未曾料到她还实施过……
清荷似乎心里承受太低,一下子慌了,“这药也不是给小姐服的,是给……”
白芷嚎啕一嗓子,“我誓死不服!”她忽然大叫,终于把清荷脱口而出的真话堵了回去。清荷吓得去看白芷,只见白芷拿眼瞪她,如铜铃。
白渊上气道:“你要丢脸到什么时候。”一耳光掴了下去,白芷嘴角立即泛着点点血珠,显然下手不清。
白芷捂着红肿的脸,倔强地不肯痛哭。关乎女儿生死之事,白渊不是想帮她,而是为丢脸恼羞成怒。这就是她的父亲。白芷一阵心寒,冷笑,“爹不相信女儿吗?”
“你是什么德行,爹还不明白?”白渊放话,“你们爱怎样便怎样,我权当没这个女儿。”
他不信她。
柳氏大哭,“老爷!你在说什么?”
“你教的好女儿!”白渊冷冷丢了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保守派似得到认可,一拥而上,绑起白芷。清荷追了过去,几次要说话,都被白芷恶狠狠的眼神吓得不敢说。清荷六神无主,只好去找秋蝉,连滚带爬地上山找秋蝉,却被告知,秋蝉已出去有七八日了。
秋蝉又去哪里了?这节骨眼。
26.
满城引起骚动,百姓朝着一城中心观热闹白芷被保守派强硬压制早已备好的木柴板子之上,以示群众。白芷骂了一路,挣扎了一路。无论怎么辩解,他们权当耳边风。显然,他们不管她是否真的伤风败俗了,只想她死!上台前,白芷继续怒斥:“一帮刁民,无根无据,我……”白芷还未说完,嘴里被嬷嬷硬塞了一团布。白芷本想上诉,此时却只能当“哑巴”,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发出的只有“呜呜”声。
这下,真是要吃哑巴亏,一命呜呼了。
嬷嬷指着白芷,面向大众,激昂愤慨,振振有词,“苏城知州之女白芷,不守妇道,淫、乱不堪,未婚有孕,因怕此事张扬出去,以为自行滑胎就能高枕无忧,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在离开白府之时,偶撞此事,从而揭发以示众。如此无贞无德之女,有悖道德,该以焚身警示。”
“好,好!”台下一半百姓握拳高举,表示支持。其他在窃窃私语,也不知讨论些什么。让白芷心寒的是,竟未有一人站出来怀疑此事,为她昭雪。看来她的“臭名”深得人心。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怕再死一次。只是这样死了,她觉得太不值得。她被绑在木桩上,嬷嬷举起火把,朝她逼近。白芷看到嬷嬷面目狰狞的脸,释恨的表情以及近乎疯狂的眼神。
白芷抬腿狠狠地踢了嬷嬷一脚。嬷嬷吃痛地捂住肚子,恶狠狠地瞪她。白芷亦瞪了回去。这个想报复的女人道德已经脱离的身体,竟然继续举起火把准备往她身上丢。
忽然,台下一阵骚动,只见一匹飞驰的骏马闯进人堆之中,在骏马之上,慕屠苏一身金色铠甲,飞扬长发蹁跹,背后披风随着长发轻扬。而他在冷峻地注视着她。
他怎么来了?白芷一阵错愕。
只见那匹不停歇的骏马直接跨上木台,直接停在白芷的面前。慕屠苏一句话也不说地下马,一耳光扇向嬷嬷,咬字十分清楚,声音铿锵有力,“我女人你也敢烧?”
嬷嬷被打傻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如雕塑。
慕屠苏未解开她的绳子,而是直接把捆着似粽子的她打横抱起。白芷反抗,“呜呜”大叫,身子扭动,奈何他却稳如泰山,一脸淡定地看着她的“暴动”,眼眸上挑,好似在说“再动啊?再动也是这个样”。
白芷便不动了。她知道,她挣扎无果。
慕屠苏把白芷抱上马,自己尾随上来。白芷只觉背后一暖,略显不自在的往前挪了挪。她不想靠在他怀里。
“再挪,你就坐在马脖子上了。”慕屠苏睨了她一眼。
白芷只好又往回挪……
慕屠苏这才把她嘴里的布给拿了下来,俯身在她嘴角啄了一口,却又解恨般地啃了她一口。白芷愣怔地看着慕屠苏。只闻慕屠苏略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你欠我的。”
白芷咬牙,拿眼瞪他。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发火。她疑惑,为何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能及时赶到?是偏巧路过还是……
直到看见台下人群中气喘吁吁,同骑在马上的秋蝉,她才恍然大悟。是秋蝉招来的救兵?
慕屠苏驾马离开木台,当众把白芷带走了。群众亦不发一言。苏城谁人不知慕屠苏?而慕屠苏又当众表示了白芷是他女人,他们还敢动?
站在木台上的嬷嬷双腿发软,跪在木板上,僵硬不已。
白芷要慕屠苏带他回白府,慕屠苏并未照做。白芷便喊,“放我下马。”
慕屠苏便直接把她扛到城郊十里坡,就地扔下。追上他们的秋蝉忙下马,帮白芷解开绳子。
秋蝉一边解绳子一边念叨:“芷儿,你这样容易动胎气,莫气。”然后秋蝉拿眼神看慕屠苏,“世子,芷儿有身孕,你怎么就这么粗暴把她扔下来啊!”
慕屠苏的眸子一直未曾离开白芷,但他却对秋蝉道:“秋蝉,你先回去,我想与芷儿聊聊。”
世子发号施令,秋蝉怎敢不从,虽她十分好奇所“聊”内容。她朝白芷使了个眼色,便怏怏上马离去。在土壤与花草的芳香中,偶尔秋风掠过,冷冷的。
慕屠苏开门见山,“孩子谁的?”
“不用你管。”白芷别过脸,不想与他解释。
慕屠苏靠近,单手掐着她的下巴,强势她面对自己,“我再问一次,孩子谁的?”
白芷固执地看着他,死不松开。
“你情愿被火焚烧,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吗?”
慕屠苏显然不了解情况,当他赶到之时,她已命悬一线,并不知,那些保守派只想她死,从未去听她解释,更未提她的奸夫是何人。
“甚好。”慕屠苏咬牙忍着,可捏她下巴的手劲却增了一分,白芷疼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个男人值得你这么爱吗?他能眼睁睁地看你死,也不愿出手救你。你还藏着掖着这样的男人?”慕屠苏眼中冒火,白芷担忧,下一刻,她可能被慕屠苏掐死。
慕屠苏见白芷一副木讷的样子,他紧紧闭了眼,掐她下巴的手也松了。他忽然感到无力。
白芷自行解开身上的绳子,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泥土和杂草,准备离开。她步子才迈出一步,慕屠苏长臂一捞,把白芷稳稳困入自己的怀里。他把头埋进白芷的颈窝里,深深地……
白芷挣扎,甚至拳打脚踢,慕屠苏却依旧抱着她一动不动。
“慕屠苏!”白芷略显怒气。
“不放。”慕屠苏抱得更紧,他身上穿的金属铠甲硬硬的,隔得白芷极为不舒服。
“慕屠苏,男女有别,放尊重点。”白芷用力推他,好不容易把他撇开了。用力过猛,白芷气喘吁吁,不高兴地拿眼继续瞪慕屠苏。
慕屠苏道:“我愿意做孩子的父亲。”
“……”
慕屠苏继续道:“不管你心里有谁,那个男人放任你生死不顾,不可靠。加之全城上下皆知你已是我的女人,顺水推舟,不如一气呵成。”
“世子难道还想白芷在你面前死一回吗?”白芷极为淡定地回。
“你不敢。”
“为何?”
“你有孕在身,舍得一尸两命?”
“舍得。”白芷一丝不苟地注视着慕屠苏,其眼神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慕屠苏看着她这样誓死如归的表情,心口处狠狠地被划了一刀。她这般厌弃他,即使是死也不愿跟他。就连走投无路也不例外。
“你为何这般讨厌我?”慕屠苏心如死灰地问。
白芷回:“世子说笑,白芷怎敢讨厌世子?只是世子过于高贵,白芷高攀不起。”
“别拿这事当借口。”慕屠苏蹙眉道。
白芷撇了撇嘴,这是她一直给自己的借口,给自己不敢去面对慕屠苏的借口。他让她换个借口,她不是找不出来。她依旧漫不经心地答:“我另有所爱,我不爱你,这足以成借口了吗?”
慕屠苏微笑,抬起她的下颔,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不爱我我知道,我爱你便是。你只要承受我的爱。嗯?”
白芷骤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竟然……竟然说出与她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脑海盘旋前世这样的一个场景。
嫁与他不过数日,慕屠苏便接到圣旨,南诏侵犯光辉王朝联盟小国西蜀国,特派他带兵去支援。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去。白芷那会儿一心想着慕屠苏,思君成疾,竟不管不顾地背着行囊去西蜀找他。
途中险象环生,幸而皆已平安为终,顺利到达慕屠苏驻扎西蜀国的营地。她还记得慕屠苏初见她吃惊的模样,以一种责怪的语气呵斥她。她却笑颜如花,“不爱我我知道,我爱你便是。你只要承受我的爱。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只道:“疯女人。”
她是疯了,她爱疯了这个男人,这个她倾尽一生的男人。
重生后的白芷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惊慌失措,狠狠撇开慕屠苏,直奔骏马,坐上去,飞奔离去。她要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慕屠苏,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一声哨子响,骏马忽然掉转头又折回跑向慕屠苏。他正一脸含笑地看着她。白芷只觉得她在不断向他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明明是想远离他的。
骏马骤然在慕屠苏面前停止,马屁高翘,白芷硬生生被马儿顶得脱离马背,身子直扑正前方的慕屠苏。
就这样……
慕屠苏稳稳接住她,她又重新回到慕屠苏的怀里。
慕屠苏失声笑了笑,眸光中隐隐闪着点点温柔,“芷儿,你跑不掉了。”
27.
白芷气血不足,晕了过去。
待白芷醒来之时,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清荷那红肿的双眼。白芷怔了一怔,起身预起床,被清荷强压着,“小姐,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白芷捏捏额角,摆手,“尚可,无事。我怎么回来的?”
“世子送你回来的。”
果然。白芷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慕屠苏那抹温柔的笑容中。慕屠苏是个难笑之人,除了南诏小公主,她似乎从未见过他真诚一笑。可方才那样的笑,却真真是她前世盼也盼不到的笑容。
白芷禁不住心颤了颤。她问清荷,“世子走了吗?”
“嗯,送小姐回来,与老爷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不过……”清荷犹豫了下,斟酌着不知该说不该说。白芷微眯着眼,问道:“有事便说,别吞吞吐吐的。”
清荷道:“原来救小少爷的铠甲哥哥就是世子。”
“……”这个她早已便知,不足惊讶。
清荷继续道:“还有……”
“还有?”
“世子离开之时,让我传一句话给小姐。”
“嗯?”
“原话是:安心养胎。”
“……”白芷真想再次晕一次。
她“胎”从何起养?
***
当天晚上,白芷又被白渊请到书房了,只不过……此番不是单独交谈,美其名“商讨”,有柳氏加入。她本以为是关于上京城之时,谁料,白渊一句话竟说道:“世子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何事?”白芷装傻,虽她已猜出几分是何事了。
白渊道:“世子会负责,你也安了。安心养胎。”
“我并未怀孕。我骗世子的,所以还请爹奏明世子,免得到时候欺瞒之罪,担当不起。”
一直缄默的柳氏激动地插上一句,“我就说芷儿不会干出这等蠢事。”
女儿未婚有孕是假,尚存清白该是一件喜事。谁曾想,白渊听到这事,反而心有不快,眉头蹙起,“当真?”
“当真。爹若是不信可叫大夫把脉,验一验我是否有孕。”
白渊怪白芷,“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老爷。”柳氏担忧地看着白渊。
白芷早就料到白渊会如此,也便不意外。只是未料到白渊用将计就计,“先瞒着,莫要告之世子,待把你娶进门了,便说孩子不小心没了。”
白芷大吃一惊,“爹!”
白渊不理会白芷的反抗,与柳氏说道:“过两日我与若素(二娘)先行去京城,待安排周详了,你、芷儿和术儿一同来京城。老宅善后之事,交给你,无任何问题吧?”
柳氏颔首,“老爷放心。”
“嗯。”白渊再看看白芷,“失而复得的亲事,你若要是再弄砸了,后果自负。!”
白芷不想嫁给慕屠苏,继续搬出老借口,“我心上人是裴九,我要嫁的人也是他。”
“作罢,你们有缘无分。”白渊看了眼柳氏,“馨儿,带芷儿下去,我尚有余事需要处理。”
“是。”柳氏欠身,拍拍白芷的肩,拉她下去。白芷与柳氏出了白渊的书房,柳氏让白芷到她屋里坐坐,要与她长聊。白芷允了。
两母女甚少坐在一起促膝而谈。进屋,相对而坐,丫鬟泡好茶离开。寂静的夜,安静的屋内,在烛光摇曳下,白芷第一次仔细看着柳氏。
柳氏多半是静的,若不仔细注意,她很容易被忽略,即使她有着姣好的容貌。二娘未必有柳氏美丽,二娘有的是个性张扬,收张有度,拿捏人心,柳氏空有美貌,性子却静得可怕,不抱怨不欢喜,永远一个心态,淡然不惊。做了柳氏这么多年的女儿,这也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芷儿不喜欢世子,喜欢裴九对吗?”
“是。”
“但我看得出,世子喜欢芷儿。”
白芷一怔。
“感情不能勉强,但勉强勉强也就能将就了。”
白芷道:“娘,你不懂。”爱慕屠苏,她做不到了。即便是勉强,她也勉强不得。心如死灰,复燃不起。
柳氏叹息,“芷儿,娘未曾勉强你什么,只是事已成舟,凡是看开些,便好。”
“像娘一样看得开吗?”白芷无心说了这句话,说完便后悔了,只见柳氏眸光一暗,脸色泛白,戳中了她的旧伤疤。虽说柳氏愚爱白渊,性子静得可怕,到底是有血有肉之人,心中难免有“伤痕”。
白芷道歉,“娘,对不起。”
“芷儿,待你与世子成婚之后,自会明白。你和世子是同一类人。”
“芷儿不愿意嫁。”
“这事与你爹反抗无果,这事还得世子说得算。你与世子这次的婚事并不像上次,只是口头上。不过此时垫后再议,你要想清楚,再者你父亲升为京官不久,别在这节骨眼逆着你父亲,得不尝试。”
白芷觉得柳氏实则不是“盲目”,只是过于“不上心”。上心起来,思维实则清晰,套路则明确。
这事确实得搁置在一旁,一切等他们上京之后再说。
如此,白芷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了些,虽然尚有沉甸甸的感觉。
白渊上京走得匆忙,职务交接第二日,便带着二娘兴奋地离开。白芷站在大门口,看着二娘坐在马车上,挽着白渊,与之谈笑风生。柳氏则站在那儿,微笑地看着他们。
白芷想,柳氏心里实则在滴血吧。看着挚爱之人与别人恩爱有加。
马车渐行渐远,柳氏目送马车离去,直至消失。
站在白芷旁边的白术扯扯白芷的衣角,“大姐,我肚子饿了。”
对于白渊与二娘的离开,白术似乎并不难过,更甚至毫无影响,仿佛离开的是陌生人。白芷讶于白术的态度,怔了怔,还是柳氏走来,抚摸白术的头,微笑道:“这样啊,那娘带你吃东西?白斩鸡?酥脆鸭黄饼?”
“嗯嗯。”白术微笑点头,脸上洋溢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白芷闪神地看着柳氏牵着白术回府,在她眼里,柳氏与白术似乎并不介意被留于苏城。也许是她自个太在乎这件事?其实白渊先带谁上京,无需如此计较。
白渊与二娘离开后,白芷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无需考虑白渊的心情,亦不用看二娘的脸色。睡至自然醒,品茗绣花,赏鱼看书,悠闲自得。
清荷也准备离开白府了,白芷心里其实舍不得,但这是性命攸关之事,舍不得也得舍得。她给了清荷许多盘缠,生怕她不够。
清荷怕引人注意,选择晚上自后门离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三更敲响,白芷在后门与清荷告别。
“打算投靠孩子的父亲吗?”白芷问。
清荷摇头。
“孩子的父亲是……表哥吗?”这个问题,白芷一直想问,碍于此前事情太多,便搁置下来了。
清荷一怔,低着头不说话。
沉默便是默认了。白芷虽觉这件事定有乾坤,但也不想多问,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沉吟了一会儿,“孩子不能没爹?若有可能按照我的成功守则走,坚持不要脸。”
清荷怔了怔。
“要么去找孩子亲生父亲,要么去找个男人嫁了。”
清荷红了脸,懦懦地道:“这不是让冤大头帮我养孩子吗?”
“是以,这才叫坚持不要脸啊!大不了以后帮那冤大头多生几个作为补偿。”
清荷见白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又觉这话说得搞笑,分离伤感之情一下子缓了下来,她扑哧笑了两下,“小姐。”
“嗯?”
“你中意裴公子,却与世子纠缠,若是脱不开,不如对裴公子霸王硬上弓,既解决了自己,又逃脱了世子。”显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清荷显然已经黑了。
白芷亦笑了起来,推推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我风范啊。”
清荷呵呵笑了两声,忽然神伤起来,抱住白芷,声音哽咽起来,“小姐,清荷舍不得你,不过清荷答应你,一定会过的好,一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清荷,我还是想问你,后悔吗?也许你的一生因此而毁。”
清荷含泪而笑,果断地摇头,“清荷从未后悔。那一晚,是清荷最开心的时候。”
“你如此便满足了?”
“不满足,不过我当初迈了这一步,就当适可而止。”清荷深吸一口气,“小姐,我走了。”
白芷看着清荷坚定的模样,已不再有当初“誓死保住”孩子的那份飞儿扑火,虽然此时她的眼神也是那般如此坚定。
原来,清荷与她不同。她从未满足,只想要得更多。而清荷懂得适可而止。
是她太贪心,以致悲剧的吗?
清荷走了,白芷也回屋解衣上床睡了。日子还要过,她相信女人的悲剧皆因男人而起,只要这一世,她心无杂念,不爱任何人,她便能幸福得过一生。
清荷失踪,白芷的借口只道是,与人私奔了,找不回来了。柳氏也便应承了下,不再追究。不过是个丫鬟,丢了便丢了。只是白芷身边没个丫鬟不行,过后第二日,柳氏买了个丫鬟回来,十三岁,名二妞。白芷当即给她改了名,唤她,红翘。
谁曾想,不过两个月的功夫,苏城闹瘟疫了。
亦如前世,不多不少,正是当初那个年月日。她以为一切都能改变,她自知错了,自然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唯有以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的姿态发起挑战。
瘟疫蔓延,白芷最怕的当然是瘟疫找上柳氏。
偏生柳氏因瘟疫,愈发虔诚于佛祖,三天两头地要去上香拜佛。白芷十分怕柳氏出门,又不能忤逆柳氏,只好寸步不离,连出恭亦然不放过。
柳氏开始尚且无所谓,眼看白芷愈发黏腻,柳氏便觉得古怪,一次出恭后,柳氏终归忍不住问道:“芷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芷摇头,“无事。”
“你定有事瞒着我,说吧。”
白芷抿了抿嘴,冥思了片刻。她忘不了前世那场瘟疫。
所谓人走茶凉,白渊带着二娘离开,当初亦是说好,待一切安顿好,便接他们进京。谁曾想,不过一个月,白渊竟把生活开支之用的钱给断了,几次捎信上京皆无果,他们俨然成了弃妻弃女。过后一个月,一场瘟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母亲,苏城百姓以为她也传染了,抓她去隔离,让她与那些将死病患在一起。幸而她跑得快,成功逃离苏城,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去投靠白渊。
重生,白渊此次并未断了他们的开支,虽费用骤减,至少尚能温饱。只要让柳氏躲过这一劫,她便能安心了。
白芷对柳氏道:“娘,此次瘟疫来势汹汹,我们不能小觑。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待这次瘟疫过后再出来拜佛,可好?”
柳氏沉吟了片刻,“佛祖保佑,那等污秽之物怎能进这白马寺?”
“娘,这事……”
她还未说完,一小和尚大喊起来,“师兄,你怎么了?”
他们齐体朝向声源,白马寺的一和尚倒下了,他脸色发白,唇更是惨白,额角冒汗,浑身发抖,与如今的瘟疫极为相似。白芷大惊。
白马寺的方丈赶来,命和尚与香客退后,勿靠近。
不过几刻钟的光景,倒地抽搐的和尚已然断气。不一会儿工夫,官衙来人了。
新官上任便遇见这等大事,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知州雷厉风行地命令,封锁整个白马寺,香客与寺里的和尚皆不能离开。
白芷心一惊!这知州又想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