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024章
22.
裴九力道极大,狠狠甩开柳如柔软的芊芊玉手,“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有别,竟随意拉扯,成何体统。”裴九可谓是疾声厉色,分外刚正不阿。
柳如怔了一怔,显然此乃头一遭。她这些年来,样貌过人,倾慕她的男子如狂蜂浪蝶,她要风得风,要雨便是雨,一个满意的眼神,便能让那些男子为之疯狂。
这么多年,她那颗骄纵之心好容易有了心动,奈何慕屠苏弃之如敝屣,根本未放在眼里。如今,她放下羞耻之心,亦遭到谩骂,叫她这颗脆弱女子怎是受得了?
柳如压住自己预喷发的怒气,和颜悦色地道:“落花思君成疾,一时欢喜过头,还望裴公子原谅。”
“哼。”裴九完全不理会站在他旁边的故做娇弱状的柳如。柳如咬咬牙,一狠心,手扶额,抬头迷茫地望着天,“怎突然天在动,地在转?”
身子一倾,往裴九那儿倒。裴九闪得快,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于是,柳如倒在一直被泼冷水失去人生斗志的陈石崇身上。
白芷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这出闹剧,不知这柳如是闹哪一出。
裴九睨了白芷一眼,不敢正眼看,也不知心虚方才对她的误会还是怎得,他拂袖道:“淫、妇!”
似乎裴九极爱说这两字?白芷不满他张口闭口一句“淫、妇”。她便道:“世间女子淫、妇居多,我劝出淤泥而不染的裴公子还是少出门得好,乖乖待在京城做个风流的少爷。”
裴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白芷!”
“作甚?裴公子?”白芷朝他妩媚一笑,眨了眨眼,十足“淫、妇”的味儿。裴九怔了一怔,好似被人一击闷棍,有些闪神。
“咳咳。”已然坐在白芷对面的柳如以咳嗽让她收敛点。
裴九慢条斯理地吐出二字,“淫、妇!”便逃跑似的拂袖离去。
悲愤未散的陈石崇深情地望了一眼柳如,屁颠追随裴九离去。
两人如风般刮过,留下呼啸而过的残局。柳如正虎视眈眈地看白芷,“你与那裴九认识?他怎知你唤白芷?”白芷不理会,冷眼说道:“你赶紧走吧,待会儿你哥来,你找不出理儿在这。”
“我哥最近没空来凤仙楼。”
白芷挑眉,那叫她来的不是柳继,莫不是眼前这骚蹄子?柳如?白芷蹙眉问道:“说吧,你叫我来有何目的?”
“衬托我啊!”柳如甚是理直气壮,“我长得比你美,陈石崇见你时会眼眸发光,可要是见到我,知道我才是真的落花,他则会打心眼的心花怒放,方知何为惊艳!”
“……”白芷沉着气,勉强挤出笑容来,“你这招从哪儿学来的?”
“青楼!”柳如笑道:“以前女扮男装逛青楼,老鸨会派一堆稍有姿色的美女陪伺。当时我便觉得这青楼的女子姿色尚可,算是个不错的青楼。直到老鸨迟迟请来他们楼里的花魁,比方才那些女子美一些,可那刻,我只觉得惊艳,仿佛这女子已成之最。”
白芷不语。
柳如继续道:“过后想想,那花魁也不过尔尔,只是被其他女子衬托出众罢了。”
白芷扯扯嘴皮,“你为了让自己惊艳,是以让我来衬托你,对吗?”
柳如微笑点头。
“我看没惊艳,反而是惊吓。”
柳如脸色一白。
“你做这些无非是想报复殴打你之人,为何突然倒戈,转移目标?”白芷执起杯子,闲闲地呷了口茶,等待这“惊吓”的缘由。柳如疯癫似前世的她,她可不信柳如会这般用情不专,说变卦就变卦。
“我认得揍我那人的声音,不是陈石崇,是那裴九。”
“……”
柳如眼眸发狠,“下手如此之重,非得把他阉了,让他断子绝孙。”
“三思……”话音未落,柳如不耐地道:“不要劝我,我柳如有仇报仇,绝不含糊而过。”
白芷脸色发白,怎说这裴九也是她前世的未婚夫,若今生不幸,再续前缘,这裴九被人阉了,受苦的岂不是她?这事她得多掂量着,能免则免。
“吃够了吗?我们回府。”柳如不耐地看着心事重重的白芷。
“我们打道回府吧。”白芷起身。
柳如放下一锭银子。白芷说道:“不用这么多。”
“赏给激灵的小二。”
“……”
柳如为这“衬托”可真是精心安排。故意让二楼独她一名女子。这激灵的小二,该赏。
赏个耳光!
***
过后的几日,白芷命清荷多加注意柳如的举动。清荷初始不解白芷怎么突然对柳如这般有兴趣。白芷解释道:“她要对我心上人下毒手,你说我能不阻止吗?”
清荷便像是恶鬼附体,充满了斗志。
清荷来报,柳如在凤仙楼预定了一间房。白芷心下明白,柳如要行动了。第二日,柳如派人邀请裴九,裴九竟然应邀前去?
白芷在心里暗自唾弃裴九假正经,还不是被美人迷人心智。白芷为了将来不幸的“再续前缘”,只得硬着头皮为裴九“赴汤蹈火”。
她先于柳如来到她预定的房间内,当她见有床,心沉了沉。这柳如可真是下了血本。她把一包迷药放在香薰小炉里燃烧,自个先吃了解药。
只要柳如晕了,便无力气去阉裴九。裴九对迷晕的柳如总不会作甚罢?她则能不动声色地高枕无忧地等待是否会来的“再续前缘”。
她方想出门,门前突然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白芷暗叫倒霉,立即躲进屏风内。
来的是裴九,他来的比柳如还要早。
他被小二领进屋,见一旁的床,眸子沉了沉,脸带愠色坐在桌旁,耐心等待。
白芷气恼,这被美色迷惑的色胚子,来这么早作甚?她美好的计划,全被他打乱。
迷药起作用,裴九“咚”地倒在桌上。
白芷方想出来喂他吃解药,门“吱呀”地开了。柳如走了进来。
完了……
裴九要被阉了!
23.
归家的途中,白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若不是马儿骤停,身子差点摔出去,她指定能一路睡回去。白芷的膝盖撞在护栏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正待她发火,清荷从外头撩开帘子,为难地道:“小姐……”
“何事?”白芷揉撞伤的膝盖,蹙眉问道。
清荷回:“裴公子求见。”
白芷错愕,他怎知她离开桐城?他来践行?白芷带着疑惑下马车,只见裴九喘着粗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白芷问:“裴公子特意来践行?”
裴九拉马走来,“连夜回苏城作甚?”
白芷笑答:“接到家书,家中恐出了些事,回去看看。”
“不准笑。”裴九带着生气的命令语气。
白芷果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
裴九闷闷地骂了她一句,“朽木不可雕!”
“白芷照裴公子的话做了,怎么骂我?”
“就想骂你。”裴九负气道。
白芷觉得莫名其妙,他急急忙忙跑来,只是来骂她?她自认为自己毫无过错,不甚欢快地道:“裴公子骂完了吗?白芷还着急赶路呢。”
裴九死死盯着她,盼着她还有其他话要与他讲。奈何白芷那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深深刺痛他,膨胀而出的勇气瞬间灰飞烟灭。
“再见,朽木。”他说完这四字,隐隐略有后悔。
白芷轻笑,“不知怎的,觉得淫、妇比较好听些。”
裴九望着她,讳莫如深。她的笑容总是那样清浅,辨不出是真是假,亦如他身边的那些兄弟姐妹。就因做如此之人太累,他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留恋花街,一派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他佯装病弱,一副与世无争的过客姿态。他不随父亲从军,不随兄长从文,远离官场,只是走走人间,看看花草。
裴九伸出手捏着白芷滑嫩的瓷脸,“不要这样笑,真丑。”
白芷怔了怔,竟任由他轻薄,未躲闪开。
裴九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不迭发下自己的手,略显无措。
此次她笑得明媚,清澈如泉水。
裴九怔了怔,亦笑了起来,“淫、妇!再见。”缓了缓,他终究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要随便嫁人。”
白芷挂在脸上的笑容稍有一僵,随即又笑容化开,“公子管宽了。”
白芷上马离去之时,裴九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白芷其实是落荒而逃。
白芷依靠在马车的小窗边,看着深蓝天空那高挂的皎月。清荷从车外探个脑袋进来,她捂嘴笑问发呆的白芷,“小姐可是与裴公子再次私定终身?”
白芷失笑,“我倒是想与他私定终身,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来。我看裴公子对小姐有情,要不怎会跑来劝你不要随便嫁人?”
白芷觉这话有些道理,“要不掉转马车,我去向裴九求亲?趁热打铁?”
“小姐,矜持!”清荷十分不满地蹙眉。白芷咧嘴笑倒!若裴九真对她有意,不妨一试。只可惜他未标明态度,她亦不敢妄自菲薄,抑或者……不敢想入非非。前世的自己,便是胡思乱想得过多,以为努力便可成功,却不知,感情这方面,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真的很怕“感情”这东西。
不如就与那个家书上的“一介书生”将就算了,一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白芷回到苏城,未见到一心想嫁的“一介书生”,倒是见到全府上下的家丁捂着袖子拭泪,背着包袱离开白府的场景。
家中有人归西了?白芷心中一颤,飞奔跑去正堂,却见二娘坐在一旁悠闲吃糕点,管家坐在一旁给家丁递银子。
白芷不解,上去问之,“这是作甚?”
二娘见白芷回来了,无不讽刺地道:“我就说,千万个理由不如给你一个男人有用。瞧瞧这回来的速度,可真是快马加鞭地回来?”
“一介书生”是个幌子,想必也是二娘想出得招。
白芷屏息,调整心态,勉强挤出微笑问:“二娘,不知家中有何变故?打发家丁离去,莫不是爹被贬?”她莫名兴奋起来,若是被贬,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正好相反,官升五品,兵部郎中,京官。”二娘无不骄傲,扬眉而笑。
白芷顿时脸色苍白。
二娘喋喋不休道:“多亏白芍争气,买京城的旧宅好死不活买了太子太傅的旧宅,这引荐起来也方便,最重要还是你爹的才华,让太子太傅折服。”
又是妹妹牵线,又是太子太傅引荐,又是那可恨的京官兵部郎中!与前世的结果一模一样,她改变的只是过程,结果却巍然不动,还在那里。
白芷顿觉身子无力,险些要倒下,还是清荷及时扶住。
二娘轻蔑一笑,“别激动,乡下人上京,有许多事需要打点,老爷又急于新上任,这老家得有人打理。大姐在家为大,自当而为之。”
意思明了,柳氏留在苏城打理老家,她则欢天喜地随白渊去京城上任。
白芷心中冷笑,现在才想到她娘为大?
若不是柳氏心里还有白渊,怕柳氏挂念白渊得紧,白芷肯定会满面春风地接下这个任务。
白芷不与二娘多说废话,无视她,问一旁的管家,“老爷在哪?”
“老爷在书房整理交接文件。”
“嗯。”白芷觉得该与白渊好生谈谈。
二娘被无视在一旁,颇为不爽,在白芷背后翻了好几记白眼,“竖子,以后有你哭的。”
白芷去书房找白渊之时,白渊正在与一位嬷嬷交涉。这位嬷嬷大半辈子在白府过的,白府可谓是她第二个家。她正在声泪俱下地请求白渊不要赶她离开,白渊脸上却淡然,“我已升至京官,还要这苏城的宅子作甚?留你们在宅子里,供祖宗不成?”
“老爷,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子残疾,还要靠我养活。老爷行行好,随意给这差事养活我们母子俩吧。”
“你若再不走,我叫家丁强制赶你走?”白渊扬眉,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
过河拆桥,只顾自己,是白渊多年来一直的作风。白芷一直看在眼里,所以此番行为,她看得很淡。老嬷嬷含泪出来,见到白芷,老泪纵横地哭诉:“小姐……”
白芷安慰道:“继续干你的活,这事,我做主。”
老嬷嬷惊喜了一下,正准备要说一些感谢话,被白芷制止,“你先下去,我尚有事与老爷商量。”
“是。”老嬷嬷识趣地离去。
白芷踏进门槛的那刻,白渊正在整理文书,见白芷来了,也未停下手中的活,他道:“你二娘说得没错,一听有男人要娶你,身上便长轮子飞驰回家了。”
白芷开门见山,“恭喜爹如愿以偿做了京官。何时上任?”
“快则半月,慢则足月。”
“听二娘说,爹不带娘去京城,让娘留守这空院子?”
白渊手中的活停顿了下,“你娘身体不好,怕是会水土不服。再则新官上任,诸多事情需打点,待一切安顿好了,自会让你娘和你一起去京城与我和你二娘团聚。”
“爹想得周到。处处为娘着想。”
白渊觉白芷这话带刺,扎得他十分不舒服。他蹙眉,面带愠色问:“芷儿找爹有何事?”
“也无事。只想与爹爹说,小弟在外读书将至,我方才捎了家信报喜讯,想来小弟过几日能提前回来。”
白渊脸色一白,“是么?甚好。”
“那爹忙吧,芷儿告退。”
白芷离开之时,心中冷笑三分。小弟身子也不好,怕是去京城也会水土不服,加上与柳氏比二娘还要亲厚,让他陪陪同样水土不服的柳氏,再好不过了。到时候重男轻女的白渊还舍得这独苗子留在老宅吗?
白芷的小弟白术年十岁,二娘之子。因从小体弱多病,在外求医,顺便也在外求了学。一年回来也只有一次。白芷与白术的关系不算十分好却也不差,一般关系。倒是白术与柳氏关系十分亲厚,甚至比过他与他亲生母亲。这点让白芷十分惊奇,后来想想,也觉得情理之中。
二娘自进了白府第一年便生了白术,只是白渊为人有着“子为妻管”的原则,不顾二娘的苦苦哀求,把白术交给柳氏管,这一带就是五年。二娘在这五年之中,地位渐稳,受白渊的宠爱,紧接着掌管白府财政大权,最后连儿子的抚养权都要了回去,可谓是风生水起。只是孩子不够与她亲厚,此乃她唯一的遗憾了。
白术是白渊与二娘唯一的攻破点。
白芷唯有利用白术作为筹码,逼白渊就范,带她与母亲上京!
白术接到家书,不过五日光景,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最高兴的不是白渊与二娘,而是柳氏。柳氏一大早便命丫头为她梳妆打扮,命厨子今儿做白术最爱的豆汁年糕。
一向清心寡欲的柳氏很少有这般的波动,身为柳氏的亲女儿,白芷好生嫉妒,打趣着柳氏,“娘,你可记得我才是你亲生女儿啊!”
柳氏佯装生气,“胡闹。术儿是你爹的唯一苗子,一家人,怎分生见外?”
又是白渊!白芷顿时没了兴趣。她有时十分不懂她娘,白渊如此待她,却还是处处为他着想,时时牵挂,她不认为这是贤惠,而是痴傻。
痴傻的女子,只会让男人轻看,不被珍惜。
24.
今儿日子出奇得好,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白芷收到白术的书信,以为他会在今日归家。整家都翘首企盼,从东升到西落,也未见到白术。
柳氏是最失落的。天色暗了,希望也灭了,一直支撑的柳氏终归支持不住,脸色愈发苍白,耐不住,预晕倒。幸而白芷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一旁的二娘暗讽道:“大姐,身子不行,莫要强撑着,术儿是我儿子,你的心意我领了。”
柳氏微笑,不置可否。白芷心里极为不爽,反唇相讥,“二娘这是见外了,术儿是我们白家之子,唯一的命根子,不疼术儿疼谁?加上术儿与娘比你还亲……”白芷微笑,不再继续,顺利看见二娘脸色发白,气虚不稳。
一旁的白渊蹙眉不耐,“行了,都散了,该干嘛就干嘛。馨儿(柳氏)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柳氏气若悬丝地点头。
白芷忍不住蹙眉,心头涌来不好的预感。她真心怕柳氏与白渊单独说话。柳氏从来不会拒绝白渊,白渊让她往西她便不会往东。她麻木地去爱白渊,奉行“贤良淑德”,即使遭到不公,也只会暗自流泪。柳氏这些年拜佛供佛,不是虔诚向佛,而是觉得自己不能帮白渊做任何事,二娘全部代替了她,她成了真正的“闲妻”,那么只能虔诚向佛,祈求上苍保佑白府平平安安,白渊事如所愿。
白芷认为这是“愚爱”。她妄想拉柳氏成正途,奈何柳氏中白渊的毒太深。白芷无奈,只能尽量保护她。在柳氏进白渊书房之前,白芷拉着柳氏道:“娘。”
“何事?”
白芷酝酿道:“有些事情,莫要一味忍让,爹这些年,你自是明白。芷儿虽明白娘疼术儿,但术儿是娘你唯一的筹码,莫松了口。”她自是知道白渊在打什么算盘,指定是那些甜言蜜语,哄得柳氏团团转,然后让柳氏步步让步,为二娘谋取更多的利益。
白渊对柳氏早已无感情。若不是柳氏乖巧不惹事,加之当年穷书生的白渊得柳氏娘家之力一步步打滚成苏城知州,白渊早就扶正二娘摒弃柳氏。
二娘看死了柳氏的“心软”,事事得寸进尺,白渊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氏好欺负,她白芷虽不聪慧不懂反击,却也会尽量明哲保身,不让自己吃了哑巴亏。
柳氏翕动着嘴唇,欲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叹气,以手安抚白芷的手臂,语重心长地道:“芷儿,娘自有分寸,莫要担心。”
白芷反而更担心了。
白芷忐忑回到自己的别院,见清荷蹲在青石阶上干呕,似很难受的样子。白芷上前问:“清荷,你怎么了?”
清荷慌张地站起来,拨浪鼓似的摇头,“无事,许是吃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有些反胃。”
“我房间有些蜜饯,你拿去打打牙祭吧。”白芷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说了说,便心事重重回自己的闺房。跟在她身后的清荷反观白芷神色不定,关切地问:“小姐,我听闻老爷让夫人留守这宅子,带二娘去京城。”
“你觉这事是好还是不好?”白芷反问。
清荷蹙眉认真地道:“对于夫人,我觉得好。反而对于小姐,十分不好。小姐倾国倾城,苏城这些凡夫俗子怎能相配?唯有高人一等的京城公子才能入小姐的眼。”
白芷甚是沉重地沉思,“可我已有了阿九……”
“……”清荷顿时结舌。
白芷捂嘴偷笑,脸上却故作镇定,“妾当蒲苇韧如丝。只待君做磐石。清荷,以后莫想这些心思了。”
清荷点头,嘴里嘀咕着,“裴公子真是愚钝,竟看不出小姐这等心思。”
白芷附和点头,“这就是所谓的朽木不可雕也!”话将至,白芷竟自个愣了愣,脑海中盘旋着裴九骂的话语。他称她为朽木,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随即,她兀自失笑起来。她这胡思乱想的顽疾还未根治呢。该反思思过才是。
白芷在等柳氏来,灯油燃尽,柳氏也未曾来过。白芷心忧,命清荷去瞧瞧,清荷还未跨出门,白渊的随从急急忙忙跑来,“小姐,术儿少爷回来了?”
“啊?”已近子时,半夜才归?这还是头一遭,想必路途出了状况。
白芷立马撂下手中玩弄的女红,随着随从去大厅见白术。
前世,白芷与白术的关系不咸不淡,交集甚少,自柳氏患瘟疫去世以后,说话的次数五指都能数得清。后来白府满门抄斩,慕屠苏只放过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则是白术。
其中因由,她至今不知。她只知,当年他喊南诏小公主为“姐”,满脸洋溢着幸福。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的热情,可在最后满门抄斩那刻,他却求慕屠苏,放她一条生路。
多可恶,南诏小公主霸占了她的挚爱,亦霸占了她的至亲。
更可恶的是她自己,她盲目追爱,淡薄地错失了亲情。
此生,她势必捍卫母亲,以及母亲用生命疼爱的白术。
白芷赶到大堂之时,白术站在柳氏的面前傻笑,柳氏则一会嗔怪又一会心疼地用帕子帮他擦手上的泥。二娘坐在一旁横眉竖眼,气得似乎七窍生烟。
白渊见白芷来了,家长姿态地道:“术儿回来途中遇到山寇,幸而马车跑得快,逃出一劫,谁想险象环生,又遇见南诏敌军,差点送了性命。”
白术带着稚气的语气激昂地接话,“不过幸而一位穿铠甲的哥哥拔刀相助,幸免于难呢。”
“哪里幸免于难了?瞧瞧,手掌都出血了,口子还那么深。”柳氏小心翼翼地打开绑在白术伤口上止血的帕子。白芷一下子便注意到了这块手帕,虽然白绸上有泥又有血渍,但那朵出自自己之手的红色牡丹花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块帕子前不久还出现在某人的手中。
救白术的那个穿铠甲的哥哥该是慕屠苏吧。他的腰好了?
“娘,这点伤不算什么,术儿长大了,术儿是男子汉。”白术即使痛得龇牙咧嘴,也要保持微笑,不让柳氏担忧,柳氏欣慰地点头。
一旁的二娘想必吐出几口鲜血了。亲生儿子不亲她……
一家子坐在大堂里,听着白术侃侃而谈路上惊心动魄的事儿。因光辉王朝与南诏战事在即,边防地区混乱不堪,其中农民落草为寇之事最为严重,已听闻多起商贾路途遭劫的事了。白术称自己幸运,正逢一支军队上前线会合,碰巧得救,又称慕屠苏武艺了得,以一敌十,轻松应对。自己将来也要从军,做个真男人。
聊至深夜,二娘想带白术一起睡,白术扭捏不去,非缠着要跟柳氏,二娘沮丧地被白渊带走。柳氏命丫鬟烧水给白术洗澡,临走之前,白术忽然折返,去拿扔在桌上的那块脏帕子。
柳氏道:“这帕子又脏又有血渍,扔了吧。”
白术果断摇头,“不行,我答应铠甲哥哥,洗干净还给铠甲哥哥,这是铠甲哥哥心上人送给他的。”
她可不记得赠予过他手帕,这明明是她遗失丢弃的手帕而已。白芷忍不住在背后嘀咕,“小娃娃,心上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术听见,极为严肃地转头看她,像教书先生一样,咬文嚼字地说道:“心上人就是要一起过一生的人。”
“……”白芷愣了愣。
柳氏哭笑不得,“这是听谁说的?”
“铠甲哥哥告诉我的。”
白芷抖了抖嘴角,只觉这事不靠谱。
***
白术回来以后,柳氏笑容多了,二娘脸臭了,白渊因职务交接之事,很少露脸,自然为二娘出头也便少了。柳氏开心便是白芷开心,白芷整日去柳氏那儿陪白术玩,与孩童打交道,极为简单,不过数日,她便与白术熟稔起来。
白术会画一手的好画,天赋极高,似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只局限于画面描述。他能把扫了一眼之物,细细描绘出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让白芷无不赞叹。
在某人阴雨天气里,白术画了一幅画,是一副少女煎药图,少女其神情紧张,眉眼不定,似有偷偷摸摸之嫌。白芷觉这少女好生眼熟,细看几遍,发觉竟是清荷?
“术儿,这画中的少女可是清荷?”
白术小鸡啄米地点头。白芷蹙眉,这话定不是白术意想出来,而是他脑海某个画面,他细细描绘出来的。近来,她身子骨硬朗,并未喝药。那这药又是给谁喝的?为何要这般偷鸡摸狗的样子?
白芷问白术,“术儿,你这是何时看到的画面?”
“昨日。我见一姐姐躲在旮旯里煎药,便多看几眼,谁想这姐姐甚是有趣,煎好了药倒了又煎,几次悬在嘴边看着药汤发呆,看来这位姐姐很怕苦。”
“也许。”白芷心里多了一层阴影。
这药是什么药?又是要给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