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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063章

    61.

    白芷被一阵寒冷冷醒。她睁着疲惫的双眼,觉得头疼得厉害。她捏捏额角,试图想从床上起来。她身子方坐起来,却见自己浑身赤、裸,光溜溜的。白芷还未来得及大惊,身侧有个男人发出呻吟声,似伸腿伸胳膊发出的呻吟。白芷惊愕地侧头看去,却见那个男人已然睁开眼,媚眼抛向她,朝她妩媚地眨了眨眼,“客官,你醒了?”

    白芷紧紧捂住被子,毫不留情地把那不明男子踢下床,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全身赤、裸,旁边还睡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她努力去回忆,只记得自己是跟着慕屠苏陪南诏大公主进伶馆。然后南诏大公主嫌弃没有熏香,老鸨便去准备熏香。当老鸨拿出熏香以后……她完全记不得了。

    “客官,昨天人家那么卖力讨好你,你明明极喜欢人家,怎么一大早,便踢人家下来?怎生分了?怕我找你负责吗?客官放心,人家昨晚是被你包了一晚而已。”

    白芷紧紧攥紧胸前的被单,眼泪吧嗒吧嗒地直落,“滚。”

    伶人颇为无奈地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她和别的男人共赴**了?怎会这样?绝对不可能,她不信。白芷快速床上衣衫,不想在这间房间多呆一秒,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当她即将穿戴好,打算打开门踏出房门的那刻,迎面而来的是恭候多时的恭亲王。恭亲王面如土色,阴沉又愤怒地看着白芷。

    “王爷。”白芷百口莫辩。

    “听闻大公主无故失踪,我便火速赶来看看,却没想到看到不该看的。当初你的名声便不好,我本极不满意你,若不是屠苏爱你,真真不想你进门。我为当初的心软后悔。”恭亲王咬牙切齿,吹胡子瞪眼,可见已然生气到极点。

    “王爷,我完全记不得昨儿发生了什么?这并非我所愿。”

    “哼。你认为这种解释我会信吗?”恭亲王颇不以为然。

    白芷已然知道这件事,无论她怎么解释,恭亲王皆已不相信,唯有自己探讨出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无论自己怎么去想都枉然。

    正在她痛苦万分回忆一片空白之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尖叫。白芷一怔,这声音她怎么忘得了?玉玲的声音。恭亲王似乎也听到了,直径朝尖叫处走去。白芷心下十分不安,也便跟着过去。

    当恭亲王推门进去,那是一片狼藉,好似发生了什么激战,而在床上那边传来阵阵泣声,玉玲裹着被子缩在床里面,可谓是声泪俱下。

    而慕屠苏则是惊恐地看着白芷,目光灼灼,“芷儿!”

    白芷后退两步,满眼的吃惊与不信。怎么会这样?慕屠苏和玉玲睡在一起?且全身赤、裸?慕屠苏见白芷极为排斥的样子,心下一惊,立马套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冲向白芷。

    中途却被恭亲王拦腰斩断。恭亲王目光清冷地看着慕屠苏,“你如今不是向白芷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向我说明这件事怎么解决?”

    白芷站在另一边,不知自处。她万分心痛却又矛盾。她和别的男人睡了,慕屠苏却和别的女人睡了,而且对象是玉玲,她最怕的玉玲,最不愿去面对的玉玲,她前生最痛苦的来源。

    “一个侍女,有何干系?”慕屠苏满眼只是白芷的表情,一笑一颦,皆让他全身警备。他深知这件事对于白芷而言是个打击,这是背叛。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承诺。可关于昨天的记忆,他脑中一片空白,全然记不得了。他怎会做出这等事?他的心也极痛,她害怕她转身离去,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他那样不安地凝望着白芷,期许着白芷能回他一个表情,哪怕一个表情。可白芷一直低着头,他瞧不见她的表情,不知她内心一丝一毫的变动。

    “她乃南诏小公主,什么侍女?”恭亲王大怒。

    慕屠苏愕然,不敢置信地侧头看向床上哭得跟泪人似的玉玲。

    玉玲接收众人的集体目光,反而哭得更猛了些。

    “你毁了南诏小公主的清白,你知是什么后果吗?”恭亲王狠狠地瞪着慕屠苏,其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聪明如慕屠苏,怎看不出恭亲王眼神中的意思呢?便是让他娶南诏小公主了。如今光辉王朝与南诏局势紧张,有优势的是南诏国。南诏的“并蒂莲”,皆为南诏王的掌上明珠,宠爱有加。若能联姻,一来巩固了光辉王朝的紧张局势,再来,三皇子党有南诏国这一强大的靠山,必然锦上添花。

    慕屠苏不知这件事,是恭亲王如意算盘的一计,还真真是偶然事件,但有一点很肯定,这并非他所愿。慕屠苏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剑,扔给玉玲,“对你负责,断然不可能,杀了我吧。”

    玉玲颇为错愕地看着慕屠苏,圆而大的杏眼挂着泪珠,定定地看着他,而后不受控制地大哭特哭起来,无不凄惨。

    恭亲王一巴掌掴向慕屠苏,“为了那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恭亲王怒指白芷。白芷死死咬住牙,不想激动地去辩解。因为她若像南诏小公主装软弱,没人会同情她。

    “她昨晚在另一个房间与伶人一晌贪欢,你可知?”恭亲王厉声指责白芷,毫无为白芷自尊考虑。慕屠苏显然一怔,呆呆地看向白芷。白芷亦在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慕屠苏。她希望他能相信她,她并未作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两人“遥遥”相望,慕屠苏忽然道:“芷儿不会作出这种事情。”

    白芷紧紧闭着唇,方才遭到恭亲王那般伤害,她并未哭,反而被慕屠苏这简单的话,弄哭了。她捂住脸,想抑制却不能抑制地哭了起来。

    “你无可救药。”恭亲王又一耳光扇了过去,慕屠苏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恭亲王对床上哭得断气的南诏小公主玉玲暖了暖神情地说道:“本王一定为公主讨个公道。”

    恭亲王又似变脸般冷着脸对慕屠苏道:“这事唯有让皇上解决了。”恭亲王似乎不想再看慕屠苏,越身离去,看了看白芷,一脸嫌弃,冷哼一声离去。

    白芷走至慕屠苏的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珠。慕屠苏看了看白芷,脸上略显苍白地看着白芷,“芷儿,你也相信我吗?”

    白芷略有些犹豫。她明知她这样不该,他都选择无条件相信他。

    慕屠苏的脸上立即显得更苍白,自我嘲弄地笑了笑。

    而被晾在一边的南诏小公主忽然喊了一句,“你们欺人太甚。”

    两人回眸看去之时,南诏公主已然拿起慕屠苏放在扔在床上的长剑,她不是来杀慕屠苏,而是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自己。被子上立即有血四溅,一切太快,慕屠苏来不及制止,当南诏小公主倒在床上的那刻,慕屠苏狂奔过去的那刻,白芷仿佛瞧见了自己爱情,躺在血泊之中,或许要死了……

    南诏小公主这招太狠!

    事实正如白芷所预料的,南诏大公主失踪,南诏小公主毁清白自杀,南诏王与光辉王朝的皇上皆龙颜大怒。所幸南诏大公主的去处有了着落,被她的前任相公驮回漠北去了。现下未解决的便是南诏小公主的问题了。光辉王朝的皇上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直接下旨赐婚。且婚事只在七日之后。

    圣旨不可违,即便慕屠苏再不愿意,也得从。

    圣旨下来的那一刻,白芷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是觉得好笑,兜兜转转,又是这样。她是妾,南诏小公主又是妻。要再次分享一个男人了……即便这一世,慕屠苏心系的是她,那又怎样?妾始终不如妻,她前世尝试过那种痛苦了。她原以为慕屠苏会应着承诺只要她一人。她相信慕屠苏会履行承诺,她用一生去了解他,深知他是那样信守承诺之人。可若是有人硬塞给他,他无权拒绝,只能接受。可这个现实,她不愿接受。

    可她不愿接受又能怎样?前世慕屠苏娶了南诏小公主,她不死心,留守在恭亲王府,以心酸泪水浇灌自己快枯萎的心。那样的日子她真不想再要了。加上,他们没孩子了……三个的生活,必然有一人退出。毫无悬念,必将是她。

    白芷想让慕屠苏休了她,可不能是现在。若现在做出如此过激的事情,慕屠苏定然以为她在反抗,便会与她一起反抗,到时候,他做出过激之事,牵连极多。她不想毁了他,毕竟慕屠苏是真心相待于她。

    最好唯有让慕屠苏顺利娶了南诏小公主,再休了她。

    休妾比休妻容易太多了……

    62.

    皇上下旨赐婚的当晚,慕屠苏把白芷弄疼了。在此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白芷,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波澜甚至是怒意,然而白芷给他的只是一味的顺从,眸中不悲不喜,只是身体的痛觉,让她不禁呻吟,喊着疼。

    “你为何不发怒?你发怒啊,你朝我抱怨啊!”慕屠苏在她身上起伏,眼眸中留入的神情比她因身体疼痛所表现的,更为痛苦。白芷抱住慕屠苏的脖子,狠狠地朝他肩膀咬去,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们都不肯服输,他冲刺得越激烈,她便咬得越狠……

    待两人平息下来,慕屠苏从白芷的身上无力地翻了下来,慕屠苏才道:“芷儿,你心里可曾有我?”

    白芷道:“无。”白芷目空地直视上面的房梁,说得冷情。

    慕屠苏沉默了。白芷不敢去看他,怕看见他的脸,眼泪会禁不住落下来。对于她而言,她爱慕屠苏,不比前世少半分。可命运告诉她,她和慕屠苏的红线是个死结,舍不得剪断,便一直纠缠,至死方休。她不愿再去承受前世那样的痛苦,与其两人这般心有郁结,不如挥泪剪断。她不是没有想过与南诏公主一较高下,但她毫无胜算,如今光辉王朝的局势,惹不起南诏,南诏公主若有些不满,恭亲王府如何自处?光辉王朝又怎么收场?恭亲王不喜她,在这里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她已然毫无斗志,没力气再像重生醒来后那样,努力地去反抗命运。

    离开是她唯一的出路。当初来京城,一是想让白渊中立,免以后徒伤悲,落个悲剧收场。二是,若她不听白渊的话,留在山间过日子,找不出理由。不是白渊亲身之女?以白渊眦睚必报的性子,会找杀手杀了她的亲身父母,自己也不能周全。

    如今,她兴许能毫无负担地离开。被休的妾,很难再翻身嫁人了。对于没用的棋子,白渊弃之如敝屣,不会再管她的死活,她也便能回到山间,与父母、与秋蝉、与山中的宁静,平安了此终身。

    白芷道:“苏苏,休了我吧,求你。”

    慕屠苏再次沉默,过会儿,长臂一捞,把白芷揽入怀中,语气颇为重,又气又恨,“除非我死了!”

    白芷以手抵在慕屠苏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白芷眸子下垂,把手圈住他的脖颈,慢慢地睡去了。

    只不过还有七天而已。

    七天,一眨眼便过去了。大将军与南诏公主的婚事,在京城的城墙吹起的号角,以昭天下,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

    白芷留在屋内不想出来。红翘站在一旁,眸中带着悲悯,又略有顾虑地道:“夫人,将军今儿大婚,你若是不去,恐是不好。”

    白芷低垂着眼睑,似在沉思又似在沉默,少顷,白芷起身,“今儿大喜的日子,不去确实不好,我定要穿一件最美的衣衫才是。红翘,拿我那件百花戏蝶的白衫来。”

    “白衫?”红翘略有迟疑地再问了问白芷。白芷点头,给予她肯定。红翘踌躇地问白芷,“夫人,今儿大喜之日,穿白的,是否略有不妥?”

    “无妨。你照做便是了。”白芷全然听不进。

    红翘没法,只好照办,心里不甚明白,白芷的做法。

    白芷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她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所有人会对她不满,恭亲王或许会跳脚,王妃会厌弃她,甚至慕屠苏也会觉得她太过不堪。

    在外头丢自家男人的脸,大忌。

    事实正如白芷所料,当她以百花戏蝶的白衣盛装出席,席间的达官显贵皆愕然,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眸中带笑权当是个笑话,还有的一脸尴尬,最为怒意的当然是恭亲王,因她到了晚,来宾已到齐,不好在来宾面前朝她发火,只是拿眼去瞪她。白芷权当自己瞧不见,施施然坐好,等待仪式的开始。

    她是如此特立独行,在一派喜庆的红色大殿上,穿似“丧服”,不吉利又晦气。

    坐在白芷对面的竟是裴九。他今儿穿一件青衫,嘴角略有胡渣,好似不修边幅便过来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对面的白芷。白芷偶尔与他眼眸撞上,有些不适,低着头看向别处。

    慕屠苏与南诏公主进入大殿。南诏公主头披喜帕,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倒是慕屠苏,脸拉得很长,冰冰冷冷没有做新郎的样子。

    当慕屠苏看见白芷一身“丧服”出席,满眼错愕。白芷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慕屠苏别过脸,不去看她,脸上冰冰冷冷的表情却忽然红润了起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很常规,没有什么事故。白芷看着两人入了洞房,心里痛了痛,忍不住想起前世慕屠苏和南诏公主大婚的场景。

    那天,她一直在哭,躲在房间里哭,清荷唤她出去,她死都不出去,直到眼睛通红,肿胀得生疼,她才停了下来。停下来之后,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她害怕自己哭瞎了,抹干眼泪,躲在被窝里冷静。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只好去出去散心。但自己的腿却不受控制地来到了他们的洞房,她听见南诏公主的呻吟声,声声刺耳,钻心疼痛,她飞奔跳进了养鱼池里。那会儿她已懂水性,没有淹死,在三月的晚上,湿漉漉的自己坐在岸边发呆直至晕倒。她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之时,她是那么希望再睡去,从此不再醒来。

    这次,慕屠苏又和南诏公主大婚了。她显然有了经验,不会像上一回那样自残又绝望。若是哭,或许也没有眼泪。她只是目送着正被送入洞房的新郎新娘,久久的,久久的。

    见宾集体拥向慕屠苏,吃吃喝喝开始,白芷便起身准备离开。恭亲王忽然自她背后说道:“我便如你所愿。”

    白芷深知恭亲王是在与她说话。他未指名道姓,便是让她不要回他的话了。白芷深吸一口气,抬腿离开。在回房的路途之中,遇见了裴九。或者说,裴九在那儿等着她。

    白芷减缓脚步,来到裴九身边,她问:“来看我笑话的吗?”

    裴九回身看她,曾经一派纯真的男子何时眼眸深邃起来?白芷看不透他深邃眼眸中所包含的情愫。裴九道:“你今儿穿这白衣,是砸场子吗?”

    “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白芷大方承认,“我心有不爽,妒火怒烧,穿个白衣诅咒诅咒。”不知为何,白芷对裴九,每每说话,总带着调侃之意。

    裴九无奈地笑了笑,递给白芷一包锦囊,“今儿晚上你或许会失眠,点点锦囊里头的香,或许你会睡上一个好觉。”

    白芷看着锦囊,并未接。

    “怎么?怕我给你毒物?”裴九依旧伸着手,并未收回手中的锦囊。

    白芷摇头,但依旧未接。只是问:“这是何物?”

    “我刚醒当天,得知父亲自杀,裴家倒台,或许是先前睡太久了,失眠了好几日,尹香便为我点上这个香,失眠之症便没了,挺好用。”

    白芷接过,嘴角微笑,“多谢。”

    “两女侍一夫,我总觉得你不行。”裴九看着白芷十分诚恳地道。白芷一怔,不甚明白。裴九接道:“我去过南诏。南诏是个极其可怕的地方,能在那样的地方生长的女人,你斗不过。”

    “是以?”白芷挑眉。

    “离开慕屠苏吧。”

    白芷有些想笑,没想到,知她者,裴九也。白芷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冬尚在,夜里更冷,裴先锋进屋去热闹吧,我先告辞了。”白芷方想提腿走人,在与裴九错身而过之际,裴九却拉住了白芷的手臂。白芷一愣。裴九道:“傻女人。”

    这三个字仿佛戳中她最软的心地,她忍不住浑身一颤,眼有些湿润。

    “你爱他,真傻。”言罢,裴九放开白芷的手臂,先于她离开这条幽静的小道。白芷屹立在瑟瑟寒冬的天气里,冷到了骨子里。

    她傻,从未改变过。

    白芷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衣服,命红翘去打热水洗脸。白芷洗好脸,本想脱衣上、床、睡觉,眸光偶尔一瞥,见到方才进屋随手一扔的锦囊。她顿了顿,拿在手中,打开锦囊,一阵扑鼻的香气。这个香味极其好闻,白芷试图去辨别这种香,或许是中草药知识太过浅薄,辨不出一二,只好作罢。

    她唤红翘去拿香炉,把这好闻的香,点上了。白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大脑空白,走至床边,脱了衣衫,躺下去还是入眠。

    她做了个梦,梦里全是一个人,时而对她爽朗的笑,时而高声念诗,时而痛苦大喊。他越跑越远,她紧追不舍。这个梦很累,她的腿发虚,她的全身在散架。却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追上了他,那人转身,竟是裴九。

    他对她笑,明媚而又忧伤。白芷只觉得心跳骤停,呼吸不得。

    翌日醒来,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着,苍白而又俊朗的脸,呼吸间透着酒气。因白芷动了动,吵醒了他。他笑,“你醒了?”

    白芷点头,疑惑地问他,“你怎么睡在这里?你不是……”他不该是睡在新房那儿,与南诏公主洞房吗?

    “她只是个摆设。”

    可她是个不安分的摆设。

    白芷要给她敬茶,因昨儿慕屠苏扔下她跑了,浑身是气,便全撒在白芷身上了。慕屠苏老早便和恭亲王上早朝,并不在白芷身边维护她。

    白芷在门口等候玉玲大驾光临,玉玲却迟迟不出现。是想让她在外挨冻?让她等个一两个时辰?白芷才没这般的忍耐,等她欺。稍等片刻见玉玲不出现,她便直接回去了。

    当然,如此“不分尊卑”之事,当记一过。白芷无所谓,被王妃请去说教,抄写经文。白芷去是去了,听了王妃半个时辰的说教,而后又罚她抄《金刚经》,白芷硬气,不抄,气得王妃拍桌子,直骂她造反。

    白芷又硬气了,直接甩着大氅走人。

    据说,王妃当场气晕了。

    为何是据说?因为恭亲王回来,直接把白芷扔进柴房。一切都如了白芷所愿。夜间,柴房的门被打开了,慕屠苏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白芷。白芷亦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屠苏。

    “你在逼着我休你,对吗?”慕屠苏看着她,脸上已然有了麻木。

    白芷躺在草堆里,看着他,“是。”

    慕屠苏走至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慕屠苏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不敢。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明哲保身。我本就不想嫁给你,你心知肚明。”白芷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让慕屠苏看得愈加刺痛。

    她怎可一点表情都没有?以前的恩爱,不过是泡影,虚幻而又脆弱。

    “你爱裴九,是吗?”

    白芷错愕。

    慕屠苏失笑,“梦呓都呼喊着他的名字。呵!”慕屠苏站起来,背对着白芷。白芷猜到了他此时的表情,她那个梦呓或许只有那一次,可偏偏被慕屠苏听见了。

    巧得让人心痛。

    “白芷,你走吧,我放了你。”慕屠苏忽然这般说道。

    白芷瞧不见他的脸,他疾步离开,柴房门未锁。冬日冷风飕飕灌了进来,冷得白芷直打哆嗦。

    终于,如愿了。

    63.

    即便柴房的门大敞,白芷还是把柴房的门关上,在柴房睡了一晚。早晨被红翘破门而入的气势吓醒了。红翘火烧眉毛地对白芷道:“夫人,不好了,将军写了一份休书,命我交给你。”

    白芷这才发现红翘手里有一封书信。白芷接过,也不去看,只是收入怀中,面无表情地说道:“红翘,收拾东西,我们走。”

    红翘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芷,“夫人,你……”红翘的眸子一下子悲悯起来,“夫人,若是伤心,哭出来吧。”

    “恐怕你要改口,叫我小姐了,我现在可是待字闺中呢。”白芷却以调侃的语气朝红翘笑笑。

    这让红翘更为难过了。

    白芷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虽没人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人的气息。白芷眼眸低垂,有些闪神,不自觉地走向自己还未来得及铺的床铺。她问:“昨儿将军在这睡?”

    “是的,夫人……小姐。”红翘惊觉自己措辞有误,忙不迭纠正过来。

    白芷看着床铺,渀佛看见了昨天慕屠苏正躺在那儿,皱着眉头,冰冷的脸上是面无表情的。明明当时给自己勇气,重新再来一次,最后还是退缩了。

    “小姐……”红翘见白芷发愣出神,愈发觉得悲怜,有些不忍地看着白芷。白芷回身,回给红翘一个大大的微笑,“走吧。”

    一切都会过去。只要她还活着,还可以有别样的生活。白芷抹去心中的不安,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红翘正在顺手收拾床铺,手里好似舀到了什么,回身问亦在收拾的白芷,“小姐,你的手帕。”

    白芷回头,望了望红翘手上的手帕,觉得眼熟,好似是自己。她从红翘手里接过,瞧了几眼,又觉得陌生。虽然这是她最爱绣的金边大牡丹图案,但这个手帕的手法还是较为生涩,穿线的手法亦是新人的做派。白芷仔细观摩了,惊讶地发现,手帕的下方绣着一个字,白!字的绣法,白芷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这是出自自己之手。自己绣的东西,怎不认得?若是自己的东西,定然是极早绣至而成,已然脱离她的记忆了。已然脱离自己记忆的东西,她怎会带在身边而不知?显然,这东西不是由她保管。昨晚慕屠苏睡在这儿……那么是他保管了?他从何而来?若是初见那会儿不小心遗失的,绣工已是老派,不可能是如此生涩。难道是更早?白芷努力搜索自己不打灵光的脑子,完全记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了?”红翘见白芷闪神得厉害,忙不迭关怀问起。白芷摇头,命她继续收拾东西。

    白芷不是个讲究之人,随嫁物也不多,衣服随意几件,还有些小收拾,便能出户了。白芷走得极为悄然,恭亲王府的丫鬟家丁皆在各自忙各自的,好似并不知晓这件事,权当白芷闹脾气,回娘家小住几日。

    只是到了白府,全家上下充斥着排挤的意思。且不说二娘和白芍,便是白府上的丫鬟家丁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唯一欢迎她的,自然只有白术,他手持弓箭,穿着轻装,直接来门口迎接。白芷见白术身上带雪,为他掸了掸身上的雪,哭笑不得,“练武是小,身体是大,切莫这般认真。”

    白术竖着一根右手的食指,在白芷面前摇晃,“非也非也。”

    两人却同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白术竖起的右手手指上。白芷错愕,“手出血了,你怎么不止血?”

    “手冻着呢,感觉不到疼啊!也不知何时弄破手指了,兴许是方才拔靶子的箭太用力,划伤的吧。”白术不以为然,想直接就着裤子擦掉血渍。白芷立即抓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手帕,给白术止血。白术本是乖乖的,瞧见那帕子,一下子慌了,立马抓起白芷手中的帕子,“姐,怎么舀了姐夫的帕子?”

    白芷一怔,“你确认是这个?”

    “额,貌似姐的帕子做工精细些。不过对于姐夫而言,视若珍宝呢。可是姐姐绣工不精湛之时,赠与他的定情信物?”

    白芷一怔,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早上从床铺里捡到帕子,“可是这个?”

    “对啊,瞧,线头一堆,金边都镶得走样了,想必当时绣的时候,未点灯,当瞎子摸墙,靠感觉吧。唯独好的,便是帕子下面的‘白’字。”白术指着帕子上的“白”,十分没自觉性地评论了这帕子的绣工极差。

    虽这是白芷的早期作品,但白芷还是略有不爽,哪有这样贬低人的!不过白芷经白术点播,发现这绣工极差的帕子的白字,已然有些功底了。也便是说,是在她绣金边大牡丹初期,但那时的自己已有女红的基础。约莫是在她8岁那年的冬季?

    可那一年的记忆太过遥远,她是真的记不得,有何事发生,她与慕屠苏有何关联。可手中的帕子却已然证明了,她和慕屠苏早先已然有了关联。

    白渊早朝回来,便唤白芷进书房。白芷想好了未来的打算,回到苏城的山上,和父母和秋蝉过下半辈子,而她也相信,毫无价值的她,白渊不会留。

    谁想,她方一进书房,白渊便把一砚台狠狠砸向白芷,白芷的头瞬间黑与红交融,狰狞得很。白芷紧紧捂住出血的额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我怎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我看你无需叫白芷了,直接叫白痴吧。”白渊气血上来,拍着桌子,红眼欲裂地看着白芷。白芷不冷不热地回:“爹后悔已晚,这白痴的名儿,你留给你和二娘的下一个孩子用吧。”

    白渊又是狠拍一下桌子,“放肆,你在与谁说话?”

    “若是爹要责骂女儿被休之事,女儿觉得无必要,若爹看女儿不顺眼,可遣女儿回苏城。”

    “苏城?你还去那儿作甚?”白渊咬牙切齿地道:“与你母亲一个德行!”

    白芷这便不爽了,“母亲那般样子,还不是拜父亲所赐?有了二娘忘了正房。她欠你的,这么多年,早该还清了吧?我并无觉得母亲有多么对不起你!”

    “孽子,孽子!”白渊又把笔和纸扔在白芷的脸上,白芷迎着脸接受,气焰如火。她多么想说,自己并非他所生,但她不能冲动。白渊有势力,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杀了她的父母。

    “来人!”白渊大喊一声。

    两位家丁推门而入。家丁见到白芷这副“黑脸”,委实吓了一跳,怔在原地好一会儿。白渊道:“把大小姐送回房间,禁足一个月。”

    “是。”家丁回应,再去看看白芷,白芷冷眼扫了过去,两家丁浑身哆嗦,退了一步。白芷在临走之前,对白渊说道:“爹对女儿如此关照,女儿还是奉告爹,想升官发财,跟对主子才是!”

    “滚!“白渊拍着桌子,怒到了极点。

    白芷面不改色地先于家丁走出去,来到自己的房间,又自觉地关上门,命红翘打水,洗个脸。脸洗干净了,白芷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很大,还在不断地冒血。红翘一边帮白芷上药止血,一边心疼地道:“小姐,干嘛和将军怄气,红翘觉得,世上再也没有像将军那样疼惜你的人了。”

    白芷直接朝上看了看红翘,翻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红翘便委屈地继续给白芷上药。

    自禁足以后,白芷常常失眠,或许是事情想太多了,她总会想以后该怎么办?禁足以后,她是经得白渊的同意才离开,还是私自潜逃?可私自潜逃后果很严重,白渊一定会派人找她,这样会不会牵累在苏城安享晚年的父母?那岂不是白来京城了?还是祸及了他们?她已是无用的棋子,为何白渊不让他自生自灭,弃之如敝屣,而是继续控制她?白芷心烦,烦了便睡不着。睡不着又想让自己睡着,于是白芷继续用了裴九赠与她的香。效果极好,她很快入睡了。只是……她又做梦了。只是梦得奇怪,她和慕屠苏的心动幸福的经历不断在重放,可她看不清慕屠苏的脸,当她努力去追逐,终于抓到那个男人,转身的却是裴九!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不断的侵蚀她的脑子,告诫她,那些经历便是她和裴九的,她想相伴一生的男人是裴九,最爱的人是裴九。她的裴九,她想紧紧抓牢的裴九。

    梦醒了,白芷才发现是做梦,如此反复几次,白芷开始记性不好,先前的许多生活细节都忘记了。比如今儿洗澡没有,昨儿的女红绣了什么,先前背的古诗也忘了许多。不止她如此,红翘也有了这种症状。红翘像白芷诉苦,白芷便把裴九赠与她的香给了点红翘。

    她在想,或许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缘故,且这香似乎能让人上瘾,白芷开始从未间断地去用。加上被白渊禁足一个月,无事可做,睡觉为大,用得时间越来越长。

    当白芷禁足期满了之时,迎来了她第一个来访之客。

    一身青衫,发束得整齐,眉目清朗,笑时,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让人瞧见更是清爽。

    红翘面色红润地蹦向白芷,“小姐,裴公子来了。”

    白芷心里一震,方一抬头,便见裴九已然逆光立于门前,长身玉立,修长的手臂朝白芷这边伸展开来。白芷抿了抿嘴,眼中含泪,奔入裴九的怀里。

    “阿九!”白芷忍着不哭,可又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思念,“爹禁足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我终于脱离慕屠苏了,休书都舀到了。”

    裴九抱着白芷,眸中闪着精光,嘴角上翘,因睫毛太长,无法窥探出他眼底最深的情愫。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白芷,“那便再好不过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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