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下视线,“贾院长出事了,他人,已经不在了。”
话音之间,胡杨的瞳孔间似乎震了一下,望着楚一半天没说话。
等他离开警卫室的时候,脚步比来时轻松了点,似乎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结。
硬币的背面(6)
夜里失眠了。
由于突发案件,病人的活动被电子锁限制在各自房间内,晚餐是护士送来的。
胡杨没想到的是简玥也跟着周巧一起来送餐,迎着简玥没心没肺讨好般的笑容,胡杨在心底默默叹气,避开了所有的眼神接触。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平山的护士们还在迁就她配合演戏啊?大家都傻了吗?
好消息是现在已经到晚上了,再过几个小时简玥的这重人格就要离开了。
哎,还真是麻烦。
送来的药其中一片是助眠的,胡杨把它藏在舌头底下没有吞下肚,而是等她们走后又吐了出来。这导致他辗转反侧好半天也没睡着,从昨晚到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失眠时盘踞在脑子里不愿消失的,竟然是刚才简玥离开房间时对他说的那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你要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啊……”
简玥的祝福在脑中不断重播着,怎么赶都赶不走。
以前小时候还有护士给他过生日,后来平山病人多了业务也忙了,病人过生日这种事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胡杨打心底里很希望有人在这一天对他送上这四个字的简单祝福,却又不希望那个人是简玥。
胡杨越想越觉得好笑。
健康,顺利,开心,这三样东西他一样也没有。
他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简玥不要再缠着他,同时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出院,其实这两件事合起来就是一件事,等雪停之后他就能出院并远离简玥了。
夜已经深了,胡杨伸出胳膊从床垫底下摸出一张门卡,正是昨天白天贾院长塞给自己的那张。
下午问话的时候,在离开警卫队之前,楚一突然问起这张卡,让胡杨交给他保管。
当时胡杨立刻回答说昨晚已经还给了贾院长,然而楚一却有点疑惑,似乎已经搜查过院长办公室,可能并没有找到他口中的这张卡。但楚一也不好继续追问什么,便让胡杨离开了。
胡杨并没有刻意想撒谎,但不知为什么,当时就那样说了。
他攥着门卡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边警惕地透过门上的小窗观察了一会儿空空荡荡的走廊,终于刷卡打开了病房门。
病区里安静得就像是末日浩劫之后,都是暴风雪夜,伴着今夜独有的恐惧和萧条,却又和昨夜的感觉很不一样。
胡杨轻轻上楼来到走廊尽头的313门口,透过小窗朝里看去,上下铺的两张床都是空的。
简玥和江湖都不在房间里。
下午曾听护士在走廊上嚷嚷,说律师被警卫队当嫌疑人关起来了,现在应该还没放人。
可简玥又跑去哪里了?胡杨想不出答案。
由于昨晚有访客临时入住,313并没有上电子锁,他握着门把手咔哒一声按了下去,门就被推开了。
胡杨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盯着眼前没拉窗帘的窗户,窗外漆黑一片,玻璃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脸,这让胡杨没来由地想起了亚亚坠楼的那个傍晚。
热浪,晚霞,蝉鸣,那声短促的尖叫被淹没其中,一切鲜活在瞬间无影无踪……眼前的窗外是漫天雪花,每一片都是那么自由。
是亚亚和他都很向往的自由。
“0420?这孩子……怎么跑出来了?”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宁出现在走廊上。
“睡不着。”
胡杨有点怕陆宁,老老实实回答,又把贾院长给自己门禁卡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毕竟连楚一都知道了他昨晚去院长办公室的事,护士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你这孩子,真是的,把卡给我。”陆宁走过来,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走了门禁卡。
见胡杨怯生生地朝后缩了缩,她又说:“怕什么?我又不撵你回去,正好,有事想问问你。”
胡杨警惕:“什么事?”
“换个地方吧,”陆宁环顾四周,指指楼梯的方向,“去阁楼上说。”
阁楼,胡杨现在不太想听到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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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来到阁楼。
阁楼上很黑,陆宁打开手机灯,惨白的光束在漆黑的空间中晃了几下,停在了角落那排陈旧的柜子上。
胡杨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宁快步走过去拉开柜子,白光掠过柜子里一道道深色的奇怪痕迹,胡杨的脑子瞬间钝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只给他看了一瞬间,简玥就把柜门关上了,她知道胡杨晕血。
他立刻注意到一旁的塑料桶和拖布,陆宁解释说:“那是晚上护工上来打扫时,恰好被搜集证物的警卫队拦下,所以急急忙忙搁在这的,不是凶手留下的,你别怕。”
出于谨慎,胡杨做了个深呼吸,反问:“柜子里……那是什么?”
“贾院长的尸体就藏在这,晚上九点过的时候被警卫队发现的。”
陆宁审视着他,语气有点咄咄逼人:“0420,你整天待在阁楼上,不知道这个柜子里之前藏了尸体吗?”
胡杨微微皱眉,立刻反驳说:“我没动过阁楼里的任何东西,也不知道柜子里有什么。”
胡杨理直气壮地看着陆宁的反应,他一点儿也不怵。尸体的确不是他藏的,他有理,怕什么。
陆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摇摇头:“那我再问你,平时你在阁楼上,有没有见过其他人上来过?”
胡杨想了想,回答说偶尔也有其他人上来,比如简玥。
“简玥?”陆宁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警卫队说,当时还在柜子附近发现了一只橡胶手套,紫色的,目前正在排查中,你有什么印象吗?”
“橡胶手套……”胡杨思索片刻,“食堂里刷锅洗碗的那种吗?”
陆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昨天和今天的两个晚饭点,她好像都去过饭堂帮忙。”
胡杨一脸懵:“小宁姐姐,你是在怀疑谁吗?”
陆宁有点尴尬,忙说随口问问,毕竟现在大家都封闭在这里的情形下,共享信息才是最关键的。
胡杨依旧盯着陆宁,感觉到她神色之间的微妙变化,便指出:“其实,小宁姐姐,窗台上的装置是你弄的吧。”
瞬间,陆宁差点没站稳,眼神里明显浮现出了慌乱。
胡杨没说话,依旧盯着她,不知不觉中,两人在气势上已经默默地调换了位置。
“小杨,你听我说,”陆宁换了个称呼,解释道,“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今天早上,准确说应该是清晨,陆宁在前台值了一夜班,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一楼护士站的桌上多了张纸,就在她手肘边,不知道是谁放在那的。
还好一起值班的护士洗漱去了,她便迅速拿来一看究竟。
纸从中间折了一道,是最普通的A4纸,平山每间办公室的打印机里都有的那种。打开后陆宁吓了一跳,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几乎认不清笔迹的大字:死人了。
于是她趁着大清早把平山翻了个遍,终于在阁楼的柜子里看到了贾院长的尸体。
这时陆宁却犹豫了,她不敢贸然把事情捅出去,总感觉这事其中有诈,生怕被人挖坑甚至受牵连。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她找来卷塑料绳,就近在阁楼的窗台上设置了个简易装置,把尸体置于窗台上,借助着窗外肆虐寒风,尸体总会在接近中午的某个时刻因为并不牢固的塑料绳的再次磨损从阁楼上掉下去。因为小时候喜欢编花绳玩,陆宁十分擅长打绳结,能确保尸体坠楼后绳子妥善地留在阁楼的窗台下。装置好一切之后,她又来到阁楼正下方的活动室里,假装与医生病人们各种寒暄,实则密切地关注着落地窗外的动静。
在坠楼的第一时间迅速跑回阁楼处理绳索,等她清理完一切痕迹之后,活动室里那群迟钝的病人似乎才意识到有东西掉落,纷纷聚在窗边探头探脑。一边感叹这届病人带不动,陆宁只好顺势跑出建筑的大门,成为在庭院中发现尸体的第一人。
“你怎么发现的?”她问。
胡杨指着窗台边细微到几乎看不出的几道刮痕回答说:“塑料绳刮的。”
陆宁诧异:“这都能看出来?”
胡杨低下头,语气平静:“阁楼上的杂物我每一件都很熟悉,是门口抽屉里的那卷红色塑料绳吧?平山那么多护士姐姐里,小宁姐姐的绳结打得最好,所以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