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坏男人
黄昏时分,周闻回到静霞路的小楼房。
岑妩还是穿早上那身,题写完了,她捧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在春日傍晚的楼房天井里查一些生僻单词。
周闻走上前去,把挂了个卡通熊的钥匙串从裤袋里掏出来给她。
岑妩惊喜的问:“你在哪里找到的?”一张瓷白清丽的小脸一下变得极有生气。
没有什么事会比失而复得更让人喜悦。
冯燕珍跟凌蒙明天就回来了,要是把钥匙真的弄丢了,岑妩心里会很过意不去,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小姨给她一串钥匙她都会丢。
“去市集的公告板做了一个寻物启事,别人捡到了,就给我还回来了。”周闻简单的哄她。
周闻不想让她稍后去上学有心理负担,一个同桌朝她书包里放毒蛇就够让她害怕了。
从现在到高考剩下的那些日子,周闻都会护着她,让她专心备考。
“真的,太好了。”岑妩接过自己的钥匙串,嘴角扬起,难掩高兴之情。
“谢谢你。”她由衷的看着周闻说,水灵的眼透着柔媚的波,不是主动勾引,但是在周闻看来却特别媚惑。
“一句谢谢就算了?”周闻不怀好意的提醒她,“早上我们说好,要是帮你找到钥匙,你就让我干什么来着?”
岑妩:“……”
她眼睫发烫,赧然的别开跟他对视的视线。
察觉到女生的防卫动作,周闻胁迫性的弯下腰,将一张堪称是迷倒众生的酷帅脸探到她眼皮底下。
他很高,得有一八八公分高,身形比例优越,标准倒三角形身材,肩宽,腰窄,腿长,外加一张典型的渣男脸,属实是走到哪里都会招蜂引蝶的男人。
就算这么轻微的靠近,不对岑妩做什么,都会让岑妩感到脸红心跳。
她长到十八岁,从未对任何异性动过心。
可是周闻却让她素来平静的心一次次的变得躁动不安。
“成年了吧?”男人把脸凑到她的眼皮底下,哑着声音问。
岑妩闷声不响,默认了。
周闻知道她刚来理县的第二天,冯燕珍就给她过了十八岁生日。
那天,凌蒙在县里到处说了,他是个大嘴巴,他们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往外做广播。
“选一个部位,让老子亲。”
周闻拾起岑妩光滑的下巴,放肆眼神落进她盈盈如水的眼眸里。
因为太阳下山就快要打烊的春光落在白裙少女身上,照得她明媚可爱。
隔壁邻居的院子里盛开了一株小梨树,枝丫参差越过老旧的弄堂墙壁,盖在她头顶,她的皮肤比那梨树的花瓣还要纯白。
现在是四月,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两个月。
被男人用浪荡的姿势扣住脸庞,岑妩浑身毛孔张开,紧张得皮肤泛红。
她清楚不让他满意,他不会罢休,因为此刻他的眼神里斥满放肆,掠夺,还有狂热。
“……我选头发。”岑妩在漫长的怔顿之后,说了一个她觉得最聪明的回答。
“你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吗?”周闻玩味的勾唇轻笑,尔后,无比下流的帮她选了一个他觉得有意思的部位。
“胸。”
岑妩听完,慌得丢掉手里的词典,着急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男人的唇却直勾勾的落向了她耳畔垂落的柔顺发丝。
热唇就只是亲她的头发而已,却也还是有酥麻温热的触感产生。
岑妩没想到他会真的亲她,在难以置信之中,心慌得闭上眼睛。
却听见他用温柔的声音说:“妩妩,睁开眼,看清楚是谁在亲你。”
岑妩颤动眼睑,胆小的睁开了眼睛,周闻绝佳的面孔线条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靠得那么近,四目相对之中,只隔了一片日暮黄昏时意在消逝的春光。
岑妩还未欣赏完男人那张骨相跟皮相都算是俊艳得世无其二的脸,他就用沙哑得蛊惑的声音告诉她:“下次要亲胸了。今天在借条本上写,岑妩欠周闻一次亲亲,部位,胸。”
“我才不写……”岑妩羞得想钻地洞了。
“必须写。”他还在流里流气的笑。
春光里,那张言笑晏晏的盛满宠溺的脸,是岑妩青春里最明媚的纪念,陪伴岑妩度过了最愁苦的人生阶段。
是过了很久以后,岑妩才知道那串钥匙是怎么被找回来的,还有,为了那串钥匙,周闻辞掉了在摩托工厂的工作。
*
那串钥匙找完之后,岑妩经常跟周闻在一起。
他们一起做了很多让岑妩难以忘记的快乐的事,但是,就是没有捅破窗户纸,真的在一起。
那段日子,理县的人经常瞧见周闻身边三不五时的带一个小姑娘,都会好奇的问周闻她是谁,是不是他女朋友。
周闻回答,说是他的欠债人。
旁人听完都很稀罕,周闻这种欠了一身烂债的混混居然也会被人欠债。
但是无论如何,那个从春天到夏天的日子,周闻就是经常把岑妩带在身边。
小小的县城没再发生什么恶性打架事件,周闻这个混混终于安宁了一些日子,岑妩在学校里也没再被任何人欺负。
县城里的人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直到在高三生们参加完六月高考后,理县发生了一件大事。
珍贵超市的老板娘冯燕珍忽然决定不再在理县继续开超市了,用了短暂的时间把店里库存的货物都低价处理了。
街坊邻居好奇的问起,怎么好好的就不开超市了,以前看她不是干得很上心吗,每天不眠不休的开店开通宵,忽然把超市关了,平时大家买东西要去远的地方购物,多不方便。
她这间超市虽然小,但是货品挺多,一直开着对这片街区的住户都是福报。
冯燕珍回应的是,凌蒙他爸赚到大钱了,接下来要接他们去城里住大房子享福了。
岑妩也是这么被告知的,冯燕珍说凌勤包工地被拖欠许久的工钱终于够他们装修新房子了,要安排她去享福了。
冯燕珍以后再也不用呆在理县苦情的看一个小超市过日子。
决定搬家那天,凌家的一家之主凌勤找来一辆中型卡车,上面坐着几个搬卸工,来帮他们搬家。
凌蒙见状,知道他们这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凌蒙虽然舍不得这里的小伙伴,但是他们一家人要去杭城过好日子,他自然也是心生向往的。
此前他爸妈就这么跟他许诺过,等时机合适了带他去大城市读书过好日子。
凌蒙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们凌家之前的确是在杭城买了一套还不错的三套一商品房,但是之前因为凌勤手下的工人在工地上出事了,凌勤一时半会儿赔了很多钱进去,装修跟买家电的钱一直没凑够,他父母都没提近期要搬进新房里去住。
然而这个暑假,冯燕珍忽然就彻底结束珍贵超市的生意,要带着两个孩子搬去杭城。
凌蒙耳朵尖,听了些大人的墙角,这么着急的搬家其实跟岑妩有关。
冯燕珍终于还是知道她跟周闻的事了。但是凌蒙起了个心眼,没跟岑妩说起。
反正都注定要搬走了,真的说出来还会让岑妩跟冯燕珍起隔阂。
他们这些大人总是自作主张的为小孩好。
雷雨天的下午,岑妩从外面撑伞回来,冯燕珍跟凌蒙在收拾行李,凌勤跟他们说好了搬家师傅今天就来帮他们把东西全搬走。
岑妩上前去帮忙收拾,趁冯燕珍走开,凌蒙把岑妩拉到他卧室里说话。“表姐,你今天去学校填了什么志愿?”他知道今天岑妩去学校填志愿了。
岑妩回答:“杭城大学。”
“我去,你真的填这个?”前几天他们年迈的外婆专门坐长途车来理县找岑妩了,要岑妩填好大学,不要跟不学无术的混混在一起,冯燕珍也苦口婆心的劝过了,让岑妩以前途为重,凌蒙这个鬼灵精都知道这些事。
“不也是挺好的学校吗?也是985,只是名气没那么大而已,还座落在西子湖边上,风景多美。”岑妩不觉得亏了。虽然她的高考成绩的确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你不会是为了周闻填的吧?”凌蒙猜,是岑妩不想走远了,想见周闻的时候见不到。
岑妩捂住他的嘴,深怕少年的话被冯燕珍听见。
“呜呜……就是为了他……”凌蒙知道就是这样。
等岑妩的手离开少年的嘴,凌蒙深呼吸了一口,说:“可是周闻要离开理县了。”
“什么啊?”岑妩没听明白。
她感到很突然,最近半个月周闻没怎么跟她见面,她刚考完,为着自己的前途也有很多事要忙。岑妩以为她跟周闻不是那种靠天天见面才能维持亲热的肤浅关系。
周闻前段时间去国外参加了一个摩托车比赛。岑妩怕影响他的比赛状态,跟他联系很少。
她想为他填杭大志愿的事也没告诉过他。
现在被她的小表弟凌蒙这么说起周闻要离开理县,岑妩完全不能接受。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或者说,是周闻故意瞒着她,让她一点都不知道。
“那个一直来挖他去当赛车手的大小姐组了一个车队,她喜欢上周闻了,拼死拼活的要把周闻收入她的麾下,疯狂的给周闻画饼,发誓要把周闻捧成世界级的赛车手,周闻酒吧里的人说的。那个女的都缠周闻很久了,周闻最近终于答应了。”
凌蒙告诉岑妩最近理县的顶流拽哥周闻的动态。
“他早就把摩托工厂的工作辞了。瘾酒吧前几天也贴转让告示了。就是你去杭城陪外婆旅游那几天。”
“……”
岑妩晶亮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为什么她刚填完杭大的志愿,就听到别人说他要离开理县了。
明明她是为了离他近一点。
“他想跟着那个女人去哪里?”岑妩脸色苍白,轻轻牵唇问。
“当然是想去做世界级的赛车手,被人捧到高处一辈子走花路。他本来就不是池中物,肯定会往高处走。”
凌蒙崇拜的提起自己的偶像,他觉得语文书上写的少年自有凌云志,就是说的周闻。
凌蒙很愿意去相信离开理县这个小地方,周闻一定会一飞冲天。
“以前是周老太太绊住他的脚,他不想走,最近那个老太婆不行了,听说就还剩几口气。周闻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反正也不是他亲奶奶。他能这么陪她走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善良孝顺了。”凌蒙把自己得来的消息汇总。
今天他搬家,很多小伙伴来帮忙,凌蒙都是从他们口里听说的。
理县最拽的混混要离开理县了。
有人见到这两天他天天坐明绢的那辆玛莎拉蒂MC20去看他住在敬老院里的奶奶。
他跟那个娇千金真的裹在一起了。
说到最后,凌蒙才深深的叹气,“表姐,你跟周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高考前有一阵,你不是总去他在静霞路的房子里温书跟写作业吗?你别告诉我是他在跟你做辅导。他早就都不上学了。”
岑妩低垂着头,仔细想她跟周闻是什么关系,虽然那串钥匙丢了之后被周闻找回来,他们就时常在一起,但是周闻一直没开口让岑妩做他的女朋友。
也许岑妩其实依然还是其中一个被他随便玩弄,然后又不感兴趣抛弃的女生。
周闻此生最会的事,应该就是始乱终弃。
岑妩吸着鼻子问:“我去找找他。”
凌蒙很懂的点头,“好,你去,放心,我不告诉我妈。”
世故圆滑,少年老成的他自然也不会告诉岑妩,冯燕珍前几天趁岑妩去杭城看她外婆的时候,带人去周闻的酒吧里闹事了,还叫了警察去。
冯燕珍这么着急的搬家,就是不想周闻跟岑妩继续在一起。
周闻那种危险的小混混,跟他在一起迟早出事。
但凡是为岑妩好的长辈,都会这么做。
*
岑妩撑伞再出去,冯燕珍在超市门口处理一些尾货,见到她撑伞,问:“妩妩去哪里。今天去学校填了哪个大学?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你的行李收拾好没?”
“小姨,我先出去一下。”岑妩奔进倾盆大雨里,走进林越街,去瘾酒吧找他们的老板。
往常熟悉的面孔都已经不在那儿了。
因为老板换人了,原来的员工也都不干了。
瘾的酒吧招牌正在被人换下,岑妩看了看那个不再亮起的招牌,心像是坠在了深渊里,问:“原来这儿的老板呢?”
“不开了呗,把店转出去了,转让费还要得巨便宜,才十万。着急要走。”对方回答。
“为什么着急要走?”岑妩问。
“傍上富婆了呗,要跟着富婆去外面的花花世界过好日子了。理县这种破地方呆下去,人都会呆废的。”几个装修工人随口胡诌。
不过确实是啊,这两天他们是看到瘾酒吧的前老板跟一个明艳似花蝴蝶的有钱女人在一起。
这个女人跟以往他身边带着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是一个真正有能力改变周闻生活的人。
岑妩很快又坐车去了静霞路的里弄楼房,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回应,最后,她才想起跟他打电话。
电话通了,岑妩吸着鼻子问:“你是不是要离开理县了?”
周闻沉默了几秒,回应:“对。”
他知道她也要走了,于是只能颓然回给她一个字的说话。
岑妩说:“要去那个明绢的车队里?”
周闻继续沉默了几秒,再回应:“对。”
明明是潮热七月,岑妩的心却冻上一层冰霜。
等她再要说什么的时候,周闻很渣的说了一句,“岑妩,我这样的坏男人不适合你,你太乖了。以后把眼睛擦亮,不要再跟我这样的人打沾染。”
已经染都染了,他才说了这么一句。
电话还没断,但是两人再也说不出话了。
岑妩忽然听见男人那边有放鞭炮的声音,今天不是什么节日。
如果放鞭炮的话,一定是有什么红白事发生。岑妩想起适才凌蒙说的话。
周老太太不行了。
岑妩立刻在大雨里坐车去了万年青疗养院。
见到男人穿着一身黑,在给周老太太办后事,人就是今天走的。在疗养院病房的过道里,还有一堆债主闻讯来找他还债,围着他要钱。
他站在他们中间,眸光冷淡如冰霜,面色沉暗若灰烬。
任他们怎么叫嚣,他都无动于衷,直到明艳照人的明绢挎着一个小方格菱纹包,踩着细高跟上前来,拿出笔跟支票簿来,龙飞凤舞的写下她的签名,一一撕支票给那些怒不可遏的人。
那些人拿了钱,很快就和颜悦色的走了。
路过岑妩身边的时候,他们说:“周闻这小子真厉害,居然真的傍上千金小姐了,这么多债,明绢一并给他揽了。不知道跟这个千金做了什么交易。”
“还能有什么交易,当然是皮.肉交易,去床上当这个大小姐的小白脸呗。”
岑妩听到这里,捏手转身走了,很后悔自己为何适才在志愿表下填了杭大。
雷阵雨在当晚七点停了,西边天空难得的出现了彩虹。
锁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珍贵超市的玻璃门,凌家一家三口带着岑妩在这一天离开了理县,迎着那片彩虹的方向前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岑妩在春天去了那个地方,在夏天离开那个地方。
要问这世上有哪个地方岑妩永远忘记不了,岑妩一定会说是杭城周边的一个偏远小县城,理县。
那里有地势险峻的青山,也有小桥流水的河畔;有最乱的世道,也有最强的安全感。
还有一个岑妩在年少时认识,带给她苦闷孤单的人生无限可能去改变的人。
“小姑娘,车到你的目的地了,请带齐东西下车。”
杭城夜雨飘摇,在岑妩看着车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还在兀自深陷回忆的时候,计程车司机已经把她送到了她的目的地,离杭大近的一条商铺街里,一家英式风格的咖啡馆。
里面坐着明绢,那个当初千方百计的将周闻从理县发掘出来,并将他培养成世界级顶流赛车手的贵千金。
“好的,谢谢。”岑妩付完车费,带着明绢送的礼服裙,走进咖啡馆里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