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将那条语音翻来覆去听了好几次,他声音里带着醉意的缱绻,似是喝了酒。
心脏顿时被击中,她拨了语音通话。
沈沂很快接起来,“什么事儿?”
尾调轻轻往上扬,在喧闹的背景音里也能听出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散漫。
“你在外面?”赵南星问。
“嗯。”沈沂说:“外边在放烟花。”
听上去也很热闹。
“现在还有么?”赵南星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沂那边传来了“咔哒”声,随后安静下来。
“结束了。”沈沂说。
赵南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打这个电话也没什么意图,可能就是心念一动,也没有事情要跟沈沂说。
所以此刻沉默下来,两人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递,经过电流处理的声音让他们彼此都觉得很近。
几秒后,沈沂喊她:“赵南星。”
“嗯?”
“生日结束了。”
“啊?”
“欢迎进入二十九岁的世界。”
“……”
很平淡的对话,但赵南星却觉得他今天话比之前要多,要温柔。
所以有些贪恋。
“你喝酒了?”赵南星问。
沈沂:“嗯,晚上有应酬。”
“不困?”赵南星又问。
“还好。”沈沂说完后微顿:“你想看烟花么?”
把刚才断开的话题又重新续上。
赵南星对这些没什么执念,她只是听见沈沂说港城在放烟花,忽然想起很久没看过烟花,这才多问了一句。
可现在沈沂问起来,她在犹豫之后道:“想。”
沈沂的呼吸放轻,他声音淡淡地:“那下次一起来港城吧。”
到这个璀璨之都,一起看烟花。
若仔细听,还能听到沈沂的尾音在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似是怕赵南星拒绝。
“好。”赵南星说:“有机会。”
—
赵南星跟沈沂没度过蜜月。
结婚那会儿,赵南星刚进医院,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沈沂亦然。
再加上赵南星那时对沈沂还有些警惕,她将沈沂约到咖啡厅,一本正经地提议:“婚礼一切从简,不度蜜月,不跟父母同住。”
沈沂只温声问:“不后悔?”
赵南星皱眉:“为什么要后悔?”
“很多女生都想要蜜月。”沈沂说:“别人有的,你最好也有吧。”
赵南星当时觉得跟沈沂出去旅行,一定玩不愉快,也不安心。
“我从来不跟别人比。”赵南星说:“所以不度蜜月。”
沈沂却轻笑:“明明小时候很爱争第一。”
提及小时候,赵南星顿时变了脸色,严肃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现在已经变了。”
沈沂察觉到她的变化,收敛笑意:“行,那就照你说得做。”
赵南星这会儿回想起来,刚重逢时她应当对沈沂很凶。
她并不想跟沈沂扯上什么关系。
沈沂还问过她:“你来云京前有问我外婆,我住在哪儿嘛?”
赵南星摇头:“那会我都交了新朋友,把你忘了。”
沈沂:“……”
因为这句话,沈沂连着加了两天班。
但赵南星并没忘,她只是不愿示弱。
如果跟沈沂说,她这么多年还记得他,那一次会去同学会也是因为听说他会去。
也就意味着把自己剖开摊平在他面前。
她怕被嘲笑,怕得不到回应,也怕沉默。
他们重逢后一提到小时候,总不太愉快,逐渐也就不提了。
可赵南星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来那些过往。
无忧无虑的、满是欢笑的童年,永远有一层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上面。
跟沈沂一同奔跑在荒野之间,带着沈沂挽起裤腿迈入水里抓鱼,在放学之后拉着他的手跑回家……
有太多太多美好的瞬间,可在成长的某一天,她把这些美好的记忆放在盒子里尘封,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若是非要打开,那会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把她的爱恨嗔痴贪怒怨悉数放出来。
赵南星不敢。
沈沂提出一起去港城,赵南星很开心,当晚就查了港城的天气,最适宜去港城的季节。
她白日里睡了一天,此刻心思活泛,保存了网上一大堆攻略。
临睡前还打开了小红书,发了条动态:【听说港城的夜景很美,烟火也漂亮。晚安。】
可能因为加了城市,浏览量剧增。
很快,有人点赞了她这条小红书。
而沈沂给她发来一条:【我忙完了。睡没?】
赵南星回:【快了。】
沈沂:【那就是还没。】
赵南星想回嗯,却在打了这个字以后又删掉,【嗯,怎么了?】
沈沂问:【想看烟花么?】
赵南星:【……】
沈沂:【不信?】
赵南星:【你录视频了?】
沈沂:【/烟花】
一团烟花在屏幕中间绽放。
突兀但浪漫。
赵南星:【……】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烟花。
但更没想到是沈沂竟然知道这种方法。
这还是以前周悦齐告诉她的,那天晚上周悦齐在群里发了图片,让她们保存了当背景图,然后在群里放了一晚的烟花。
沈沂:【这算吗?】
赵南星:【电子烟花。】
沈沂:【没办法,这边是因为有活动,就那一会儿,没录下来。】
赵南星:【勉强算。】
沈沂:【那就行。】
随后在赵南星没回复的时间里,连着发了七八条烟花。
屏幕中间都被璀璨的烟花占满。
发完以后,沈沂发来条语音:“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一起放过烟花。”
赵南星的记忆随着他的话回到幼时。
那年赵德昌有个烟花厂的朋友给送来很多烟花,他便给左邻右舍都发了一些。
赵南星家里留了最多。
除夕夜那天晚上,好多小朋友都在院子里放烟花。
最热闹的时候,赵南星就跟沈沂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烟花。
沈沂安静,她便一个人说,不断地点评那些烟花的形状和颜色。
等到快凌晨时,空中没了烟花,她才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堆要出去放。
赵德昌不放心,结果她拉着沈沂就往外跑,一直跑到村外。
她看起来胆子大,但拿打火机点烟火还是不敢,是沈沂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
没等她回忆完,沈沂又发来一条:【睡了?】
赵南星的记忆顿时被拉回来,也蓦地想起那一年她家的烟花是陈涧书的哥哥送过来的。
所以连带地对这件事也不爽起来。
赵南星:【困了。】
沈沂:【那,晚安。】
赵南星:【晚安。】
烟花的话题就此被她略过,没有跟沈沂去聊那些过往。
—
沈沂提及了那年放烟花的事,赵南星夜里便梦到了那一年。
烟花升到空中以后她仰起头看,眼里都是璀璨的烟火。
而赵德昌那年的烟花专门给她定做的,绽放到空中以后,会有一个“星”字。
但也有威力比较大的。
有个烟火到空中绽放得很漂亮,但在落下来的那瞬间,还未灭的火星子直直朝赵南星砸过来。
在那一刻,沈沂直接把她抱在怀里一起弯下腰,火星子落在了他背上,烫了个洞。
那一年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听人说那件衣服一万多。
赵南星后来再也没见他穿过。
翌日醒来时,赵南星靠在床头恍惚了许久。
阳光折射着铺满地面的雪照进房间,她摁了摁眉心,这才起床。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流逝。
急诊科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沈沂从港城回来时已经是12月中旬。
那天晚上她仍旧是夜班。
沈沂飞机落地时是夜里四点,助理在车上问把他送到哪儿,他望着外边薄雾蒙蒙的天,在下一个分岔路口前选道:“云医。”
“您要去探望病人?”助理诧异。
沈沂从卷宗里抬起头,“我没说过吗?”
助理愈疑惑:“什么?”
“我妻子在云医工作。”沈沂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地磕绊了下,尤其是在说称呼的时候。
分明也当着赵南星的面这么介绍过,但私下里跟他的同事说的时候,会觉得心虚。
他也觉得这场婚姻好似是场玩笑。
但没人知道,他曾为这场看似“玩笑”的婚姻付出了多少。
助理微怔,“原来是嫂子在那儿上班啊。她在哪个科室?”
“急诊科。”沈沂的指腹搓撚着卷宗的底部,“去找她吃早饭。”
助理调侃:“您还真是爱嫂子,在港城出差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着回来,这一回来就要去找嫂子。”
他这话说得沈沂一愣:“有吗?”
助理笃定:“有的。”
沈沂先是窃喜,而后很快收敛笑容,冷声道:“开车吧。”
助理从沈沂入职君诚就一直在了,处了几个月对他观感也很好。
虽年少有为,但从来不摆架子,很多事都亲力亲为,也确实有格局和远见,还能完美地把控每一个细节。
最主要的是对身边人都很温和,从未发过火。
所以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跟沈沂开玩笑,结果没想到沈沂忽然冷了声音。
但助理并没放在心上。
等转过了一条街,助理才说:“放心,我一定平安送您抵达。”
沈沂看到熟悉的建筑物,没抬头,只嗤了句:“话多。”
车子安稳停在云医门口,助理笑道:“沈律,到家了。”
沈沂:“什么?”
助理打开了车窗,一阵冷风袭来,救护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急诊科的门口已经站好了人。
赵南星笔直地站在那儿,眉头紧锁。
沈沂望着她的方向出神,助理也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沈沂很快收回目光。
助理揶揄:“有老婆在的地方就是家。”
沈沂:“……”
—
赵南星跟沈沂的生活回到了原点,准确来说更亲近了些。
两人甚至可以在傍晚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不过看不了多久沈沂的手机就会响。
他依旧很忙,把自己埋进了工作里一样。
赵南星无聊的时候会看书,便窝进书房里。
而沈沂则拿着电脑坐在桌前看卷宗。
在这一年的末尾,关璟案正式开庭,不公开审理。
一审判决结果是判处关璟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沈沂的导师在判决结果下来之后很不服,决定上诉。
在那个跨年夜的晚上,沈沂在客厅接了一晚电话,赵南星从浴室出来时他在聊,去厨房时他在聊,回卧室时他依旧在聊。
直到凌晨十二点半,他才回了卧室。
赵南星已经玩手机玩累,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结果身边慢慢塌陷下去。
她顺势翻了个身,刚好对着沈沂。
有道尖锐的目光盯着她看,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在睁开那一瞬间,短暂地见了下光,尔后眼皮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沈沂的唇落在她眼皮上。
沈沂的掌心拂过她的腰,沿着腰线一路往上,把睡衣也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