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的生日在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跟他展露在人前的性格很像,所以人们常说与他交谈如沐春风。
赵南星倒是对此没什么体会。
往年沈沂的生日,她只是简单地发条信息便算结束。
礼物也是周淑提点,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念叨,她会在休息时买条领带或是买袖扣寄过去,都是些浮于表面的礼物。
今年倒是没准备。
赵南星是个不太喜欢过生日的人,更不喜欢与人交换礼物。
挑选礼物是件麻烦事,而她向来怕麻烦。
沈沂身上的冷气被室内的温度消解,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问:“今年是什么礼物?”
赵南星:“……”
“没准备?”沈沂又问。
赵南星也没撒谎:“是。”
说完也觉得不好意思,这两天沈沂陪着她忙前忙后,好多事情都是沈沂帮忙敲定的。
出于愧疚,赵南星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沈沂一点都没客气。
赵南星微顿:“力所能及之内。”
沈沂站在那儿沉思片刻,随后忽地凑近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今晚睡个好觉。”沈沂说:“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
时间太晚,沈沂留宿在了客房。
赵南星匆忙洗漱了一把,回到卧室里才有空整理自己的情绪。
老太太过世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对于这件事她早有预料,谈不上悲伤和难过。
只是心脏有种钝痛感。
尤其是看见那样的赵德昌时,就连小姑都说赵德昌像是变了个人。
可只有赵南星清楚,赵德昌从未变过,不过是以前遮掩得好罢了。
她把老太太生前给她留的存折拿出来,铺展放在枕头边。
悄无声息地哭了一场,算是真正与老太太告别。
此后,再无怨无恨。
也是从这天,她真的明白他们不值得。
赵德昌不值得,老太太也不值得,他们的肯定和期许并不值得赵南星努力和拼命。
赵南星当下最该做的,是让自己欣喜,让自己愉快。
—
睡前哭过,翌日一早醒来眼睛都有些肿。
不过赵南星起来后在家里走了一圈,发现沈沂已经离开,除了餐桌上还微热的早饭外,其余各处都看不出他存在过的痕迹。
赵南星整理好心情,继续去忙老太太葬礼的相关事宜。
一天忙碌之后,她终于有了闲暇,便给沈沂发消息:【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沂生日,她总归是要有个表示。
况且,她也想把话说开了。
如果没出老太太这件事,她跟沈沂应当已经是说开的状态。
赵南星讨厌钓着人,也讨厌别人钓着她。
沈沂那天说,因为害怕自己受伤,所以反手就将刀刃对准别人。
这就是赵南星。
他概括的字字珠玑。
赵南星那天坐在老太太床前,老太太一边说,她的脑子很乱。
沈沂的话和老太太的话叠在一起都进了她脑袋里。
沈沂常去看望老太太,所以老太太记得他。
他好像知道她的每一个弱点。
赵南星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可没想到,沈沂回复:【晚上要在家里吃。】
这倒是在赵南星意料之外。
往年他生日都不回来云京,自然谈不上跟谁过,还记得他们第一年结婚没多久是沈沂的生日,似乎只有他母亲还记得他的生日,其余人连问候都没多一句。
离个婚倒是把他的亲情修复好了?
赵南星虽有疑问,但也没说什么,只回:【好。】
又觉得回复太单薄:【那明天再吃。】
孰料她消息刚发出来,沈沂的消息就又弹出来一条:【九点多那会儿应该可以一起散步。】
赵南星:【?】
沈沂:【那时候应该跟他们吵完了。】
赵南星:【……?】
赵南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吵?是她理解的那个吵架吗?
为什么知道要吵还回去?还是挑自己生日这天?
沈沂却没回复她的问号,只发了个很萌的表情[等我.jpg]。
赵南星阖上手机,原本想说服自己给对方空间。
毕竟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但越想越觉得难受,隔了会儿又打开手机给他发:【不要挑在生日这天吵。】
沈沂:【嗯?】
赵南星:【你会难受。】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虽然沈沂面上从来不在意,一回他家就是剑拔弩张,氛围紧张,但赵南星见过那个成天望着云京方向的沈沂,也见过那个在生日当天没等来父母祝福的沈沂。
赵南星从不相信他不在意。
沈沂那端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许久,似乎是写了删,删了写。
最后发来五个字:【你在关心我?】
赵南星下意识打出来的是:【没有。】
但这两个字在对话框里存在了一秒又被她删掉,换成了:【是。】
赵南星决定让自己愉快的第一个改变就是——说实话。
将自己的弱点露出来也没关系,哪怕再受一次伤也没关系。
她只做她认为好的,一切以她的快乐为出发点。
做出改变是很令人心惊胆战的一件事,所以赵南星在发完这个字的时候,无名指和中指悬在屏幕上还有些颤。
沈沂那边发来的是条十秒的语音。
赵南星待在外边,还有点儿吵,只是她擅长自动给耳朵降噪。
此刻先放了一边沈沂的语音消息,听不太清。
于是她拿到耳边重新播放。
沈沂似是刚睡醒,说话时带着几分哑,显得慵懒又有磁性,“有你这句话我今天就不会难受。”
只是今天。
以往的每一次吵架,他都很难受。
赵南星揉了揉耳朵,有些热。
而他的语音还在持续播放:“关心得很好,下次继续。”
言辞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赵南星。”
“好想你啊。”沈沂的尾音往下沉,将眷恋和沉溺都囊括其中。
赵南星捏捏耳垂,随后拿着手机摁下录音键:“那晚上见。”
—
“有什么好消息?”程阙把小鱼缸放在桌上,“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沈沂摁灭手机,随意瞟了他一眼:“有这么夸张?”
“要不要给你拍下来看看?”程阙将两条腿搭在茶几上,“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就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错觉。”沈沂说。
沈沂看向桌上的鱼,长得很好看,“做什么的?”
“生日礼物。”程阙说:“今早去逛花鸟市场买的,新鲜鱼。”
“……”
沈沂眉头微皱:“你这礼物倒是越来越敷衍。”
“别看个头不大。”程阙辩驳:“一条好几百呢。”
“又不能吃。”沈沂轻嗤。
程阙:“?”
“你怎么一点儿浪漫细胞都没有?”程阙说:“我这是宠物,不是食物。”
“行吧。”沈沂拎起小鱼缸,里边四条鱼活蹦乱跳的,很有活力,“我努力养活。”
“这鱼寿命很长,而且特别好养,你要是把这都养死……”程阙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你也不用活了。”
沈沂:“这可不由我控制。”
时间不早,沈沂收了手机,从桌上捞起车钥匙,“还有其他事没?没有我走了。”
“晚上不一起吃饭啊?”程阙说:“好多哥们儿今晚都来我这给你攒局过生日,你走了干嘛?”
“回家过。”沈沂说。
程阙:“哪个家?跟前妻那个?”
沈沂:“……”
可真会聊天。
沈沂轻飘飘地说:“也可能是明天的女朋友。你呢?还单着?”
程阙:“……”
您可闭嘴吧!
沈沂一句话扎到了程阙的心窝子里,他点了支烟,又递给沈沂一支,沈沂摆手没要。
程阙:“……戒了?”
“最近没什么烦心事。”沈沂说:“不是很想抽。”
程阙微顿:“你这爱情的力量也太强大了吧?”
“你难道跟商未晚在一块,给她抽二手烟?”沈沂挑眉。
程阙一怔:“我没跟她……靠。我哪儿敢啊。”
否认到一半,程阙也否认不下去,无奈叹口气:“这女人心真狠。”
“你不给她吸二手烟,给我吸?”沈沂啧了声:“人心不古。”
程阙:“?”
程阙一个抱枕扔过去,沈沂完美避开。
倒是找回了点上学时候互怼的乐趣,而程阙烦躁地摸了把头发:“你走吧。”
沈沂勾唇,似是嘲讽:“祝你顺利。”
程阙:“……”
妈的,知道你爱情顺利了!
不过沈沂在临出门前提醒了句:“商未晚可是从小地方,孤身一人杀到现在位置的。如果她心不狠,能力不高,她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程阙皱眉:“什么意思?”
“如果当初她跟你身边那些女孩一样的话,你还会看上她吗?”沈沂问。
程阙深思,“所以呢?”
“既然你选的是那个心狠的人,后果就自己受着。”沈沂说:“过来人的经验。”
程阙感觉心口又被插了一刀,“问题是难受啊。”
沈沂轻笑着说了四个字:“甘之如饴。”
程阙:“……”
靠!这个恋爱脑!
但他说得好像也对。
—
沈沂拎着小鱼缸回家的时候,舒静正在厨房里做晚饭,沈崇明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家里的帮佣大多也聚在厨房里给舒静打下手。
见他回来,沈崇明瞟了眼,看见他的发色后一怔,评价了句:“不三不四。”
他前几天去国外出差,还没跟沈沂碰过面。
沈沂没反应,而是将小鱼缸放到柜子上,喂了几口鱼食。
沈崇明见他没回,便又说了句:“玩物丧志。”
沈沂这才望过去,跟他目光对上,声音淡淡道:“要是不想让我玩物丧志的话也很简单。”
沈崇明皱着眉,“什么?”
沈沂:“我想进公司。”
沈清溪刚好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顿住脚步。
沈崇明没想到沈沂会提出这种要求,反问道:“你要什么职位?”
“跟我专业贴合的就法务。”沈沂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或者总经理。看你心情。”
楼梯口的沈清溪闻言绷紧了脸,掌心狠狠地捏紧栏杆,手背上青筋爆起。
只听沈沂说:“当律师有点累了,想回来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