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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笑 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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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礼物,请查收

    ounce的整个表演结束,言辞犀利,顾逸松了口气,梁代文不在——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期待梁代文不在演出现场。梁代文最近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波动,导致灵感不断,精神都跟着抖擞了。初识梁代文的时候,顾逸觉得他是个怪胎,搬进家里看见蚕宝宝觉得他是个变态,被暗中照顾时,觉得他是上天派来保护她的机器人;知道他生病之后,他就是个病号……

    合着自己从来没把梁代文当人?

    但一旦真的当成人,尤其——男人,顾逸在这个家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之前她虽然也小鹿乱撞,但多半时间能视梁代文如空气,近距离聊天还能当个倾诉的朋友,尤其出现在沙发前时,她觉得梁代文简直是灵魂伴侣。而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想不通的所谓“男人的办法”,也突然明白了,梁代文就算不表现喜怒哀乐,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男人之间该有的竞争和欲望,他有,就像盲人的听觉异常灵敏,梁代文的优秀,仿佛一种身心互补。

    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碰到了,这个变化让她吃惊。

    她对梁代文要进行的第二步治疗是什么来着?

    幸亏回家过了个年。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完全世外桃源,而顾逸心乱如麻,在自家的床上都睡不着,只有梁代文的沙发才能让她安稳入眠。其他三个人在群里暧昧得不得了,轮番发节日近况,关醒心在家里的房间关起门,直播之前在群里发新年祝福;余都乐发了个白天的自拍,他在花市买了一大捧的花,没露脸,影子像颗歪脖老树;陆铭又去了滑雪场,新年也没有探视女儿的权利,他又去做私教,独滑寒江雪。顾逸和梁代文一句话都没说,群里也不露面,都把消失进行到底。

    顾逸握着手机,麻雷摔炮二踢脚码在地上,手里还像攥肉串一样攥着一大把烟火棒。坚决不透露任何近况,不就是神秘感吗,她也有。轰得耳朵嗡嗡响,摔炮甩得手指尖都炸黑了,梁代文在群里也没有一丝动静。顾逸发了条新年快乐给梁代文,一根一根点烟火棒,和余都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ounce的历代脱口秀演员,手上的烟火棒燃到最后一根,梁代文的消息终于出现:“新年快乐。”

    她没出息地秒回了:“在哪?”

    “上海。”

    “没回家?”

    “嗯。”

    天又被他聊死了。顾逸觉得胸口发闷,把家里初五迎财神的鞭炮也都点了。叮叮咣咣炸了半天,她给关醒心发了场外求助:“你和余都乐最近都聊天吗?”

    “聊啊,和他还有陆叔,每天都聊。你和梁代文不会憋着不讲话吧?”

    “是的……他不找我我就也不找他,我发现他是个男人且在吊我,我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反正不找我回去我就搬走,约等于他失去了个心理医生和灵魂伴侣。”

    说完把手机锁了屏塞进口袋,羽绒服里兜贴着胸口,震动了第一时间拿出来,回复刺痛了她的眼睛——“哇,真高看自己。”

    是关醒心的回复,顾逸冷汗嗖嗖,还以为发错人了。“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几分钟,关醒心一大段话打过来,如雷贯耳:“我就直说了。梁代文的确可以推拉,但你现在还没到能拿捏他的程度。住在他家沙发都能0进展,别说他不解风情了,你也是真不行。真感谢他是个述情障碍,你们这样下去说不定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弟。”

    “他,他不和我说话啊!”

    “他忙起来不看手机的。你和梁代文在家时看过他玩手机吗?他只会在需要发信息的时候想起来这是个通讯设备,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会伤人,所以基本不主动讲话。”

    “我已经照顾他情绪了,发信息还会加表情包。”

    “什么表情包,爱心吗?”

    “狗、狗头……”

    “那你平时在他家都穿什么?”

    “卫衣……对,我也露过腿……”

    “怎么露的?”

    “就,XL码T恤,图上写着‘豪情丽人按摩’。”

    关醒心沉默了很久:“你们脱口秀演员还真是不分场合只想着搞笑啊。”

    顾逸彻底接不上了,此刻深深觉得脱口秀演员的标签害了她。

    关醒心却异常地有耐心,发了一条六十秒的语音,最近在暧昧的蜜罐里泡着,声音又甜又软:“没关系的,梁代文能在人群里挑中你愿意带你回家做朋友,还吃醋,不是已经是很美妙的开始了吗?现在不会说话又不代表你做错了,只要他还没有把心动的通道关闭,什么都来得及。和男人说话就是要抛问题,有来有往,秒回自拍都发去朋友圈,约等于和他有了肢体触碰又若即若离。你不是还有两天就回来了吗,先到我家,让梁代文来我家接你。”

    顾逸在零下二十六度刺骨的寒风里火烧火燎:“好……”

    “还有一条。”

    “洗耳恭听!”

    “绝对不要和梁代文开有关绝交的玩笑,他听了就真的会相信,而且把你从他心里推出去。作为梁代文的老朋友,和你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们现在都是我很珍惜的朋友。这种被爱判了死刑的人能松动,我真心希望你别搞砸了。”

    顾逸的东北记忆只剩下在雪地里放烟花以及出门前妈妈的“死丫头魂都飞了跑那么快”,归心似箭。高铁站挤得水泄不通,她愣是杀出一条血路,到关醒心家里头顶腾腾热气。关醒心像是早有预料,丢给她一条浴巾:“洗澡去。”

    声音低低的却嗔怪,顾逸骨头都化了——这真的比梁代文撩人多了。刚钻进浴缸,关醒心开了条门缝,咚地往水里扔了个东西,溅了顾逸一脸,是浴爆球。玫瑰香气的泡沫在水里化开,顾逸说,我这样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梁代文不是智障,绝对能感觉到。

    “也没有想让他看,主要是让你开心,无论对着谁,哪怕是自己,也不能一直倒霉吧?”

    这话顾逸听了只有一个感觉,要弯。

    关醒心递给顾逸一条方领的黑色连衣裙,丝绒,有厚度有垂感,露出颈项和膝盖。顾逸身上的牛仔裤和卫衣被无情地扔在脏衣篓:“下次再来取走。”

    “我,我自己带回去……”

    “拜托,从今天起梁代文家不是你的家,是你的舞台。”

    “我过几天就搬了,而且也不用这么刻意,他已经看过我喜剧人的一面,基本就把我看穿了……”

    “那,倒计时了,也再多展示一面再走吧?”关醒心拿出一条淡烟紫的丝巾,叠出褶皱熨成一长条,从身后绕在了顾逸脖颈上,一边打结一边说:“我听沈医生说的。小学六年级那年梁代文的妈妈去世了,入学那天所有人都穿着校服,因为是红色衣领,他是唯一一个没穿的学生,坐在最后一排服丧。他性格开始变化是初中,逃课正好被爸爸撞到,打了他一耳光,他赌气,独自打车去妈妈的墓地烧纸了。爸爸发动了全班的家长找儿子,天快亮才在墓地看到他,纸都烧光了。他和爸爸抱在一起哭,在那天情感就都跟着眼泪走了。更具体的我就不太了解,涉及隐私,但梁代文一直自己在上海生活,新年也只在梵高馆过,他其实很孤独,不会主动和你说出来。”

    顾逸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关醒心轻巧地换了个话题:“这蝴蝶结一定要在后面,你先用头发挡住,下了楼起风了就把头发披在另一边,留一点脖颈的皮肤出来。万幸我们鞋码一样,不然你这双运动鞋穿上,前功尽弃。”

    镜子里比捧着矢车菊的那天还让人害羞。顾逸站在镜子前喃喃自语,本脱口秀女演员今天算是正式失格了,我现在简直像个活体礼物。

    “爱情本来就是人生的礼物嘛。”

    关醒心真的是情话制造机。脖颈的蝴蝶结让顾逸无法呼吸:“这个装饰能不能拿掉……”

    “不能。谁说丝巾只有装饰作用了。”

    顾逸没懂。关醒心眨了眨眼睛:“梁代文不开窍,但记忆力很好的。所以与其在他心头狂轰滥炸,不如留下点电影画面一样的记忆给他。”

    “结系在背后的丝巾能有什么电影记忆……”

    关醒心笑着说:“你们的电影,笔交给你自己,我就不管了。”

    没等顾逸反应过来,门铃响了。她在顾逸头顶胡乱抓了几把:“舟车劳顿的,去沙发歇着。”

    打开门时顾逸光是听到梁代文的声音就变身蒸汽车头,七天没见了,他好不好,有没有变得更帅,会不会看出她和关醒心的合谋……

    梁代文走进来的一刻看到脸她就放心了,这张脸干净沉默,没有情绪反馈。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也好,他如果也局促,两个人小鸡啄米一样回去,今晚指不定要演化成什么场面。和关醒心寒暄好半天,梁代文在门口聊起沈医生,沟通全靠邮件,远距离治疗效果太差,如果实在不行可能得另寻新的心理医生……磨蹭得顾逸在沙发上身体都僵了——怎么还不进来,这种衣服收不住肚子,快不能呼吸了!

    等了好久,梁代文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木木地没有反应,但也没想好怎么打招呼。顾逸放下二郎腿:“你不回家过年,怎么不在群里讲?”

    足够漫不经心。

    梁代文从走出关醒心的家门就体贴地推着她的旅行箱,扶住电梯门时两个人撞到了一起,这么宽的门,偏偏都往同一个方向走,蹭到的那一片皮肤像触电,心脏快要裂开。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顾逸头一次发现八楼的电梯要这么久,之前以秒计数,现在论年。

    谁也不先开口,顾逸快爆炸了——以前还敢看梁代文,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七天不见,量变变成质变。

    小区最里面一栋走出去要五分钟。关醒心的鞋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顾逸踩着鞋跟咔咔地响,自我催眠这是减少身高差,制造接吻的距离,关醒心说的那句——电影感!算了,七厘米的日式靴子让人昏厥,脚背绷直脚腕也弯不得,她和梁代文组在一起简直是含笑半步癫,一个不能笑一个不能走路。路灯昏暗,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踩进排水沟。有香味从她身上漫出来,她闻到先醉了,当仙女好累,对方如果没有反应,她回家立刻加买一双AJ。

    梁代文说,过年七天我看了《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还看了余都乐供稿的那部综艺,你是不是要开始找房子了。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顾逸心里一阵狂喜,这算紧张吗?

    一瞬间她想把AJ全都放二手网站卖了。还是得镇定地回答:“是不是那些段子根本在线下就不会笑?我跟你说过的,有观点和梗响是两回事,口才好也不如强表演。”

    “嗯。余都乐还给节目供稿,你不试试吗?”

    “他那种是要给明星做前采然后量身定制,甲方和乙方的关系。段子自己讲自己演最舒服,我不想给别人写段子。他以前是做编导和后期的,术业有专攻。”

    “明白了。”

    “搬出去的话,我最近就找房子,不过放心都是朋友,以后还能聚的,难道是舍不得我了吗?”

    “你今天哪里不太一样。”

    顾逸心头一震:“哪,哪里不一样?”

    “脸皮比以前更厚了。”

    “……”

    走出小区光变亮了。她抬头看了看梁代文的侧脸,发现梁代文也在偷偷睨她,目光撞在一起顾逸呼吸都在发抖,蝴蝶结太紧了,无法呼吸。梁代文语气镇定:“过年在家休息得开心吗?”

    “还被云叔催着相亲呢。”

    “哦?”

    “被我妈叫停了,真可惜。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适配婚龄,想谈就谈嘛,我也很抢手的。搬出去了之后我得买个写字桌,每天认真写段子,以及做好选题赶紧加薪水。搞不好哪天我就是知名撰稿人了,到时候你要蹭我流量宣传无障碍设计,得付广告费。”

    “那要写得感性一点。”

    “当然没问题,我体质这么浪漫。喝东西吗?我请你。”

    刚刚跑出几步,头发挡住了视线,身边正好冲过一辆车。梁代文急急地伸出手,车子快速地绕开消失,不是,车子也许匀速离开视野,是她身边的一切都放慢了。梁代文手在她发丝间划过去,手指勾住了蝴蝶结,有什么东西凉凉地掠过她的脖颈——是那条丝巾。以错误的想象,这条丝巾多半只会让她被扼住喉咙,没有,梁代文抓住了一角,结就这样被解开,被他牵在了手里。

    这个滑脱太暧昧了,暧昧到她完全都没准备好。梁代文拿着那条丝巾,随风吹出恣意的弧度,蒙在了唇边,有一瞬间他怔在原地,那气味一定会毫无防备地窜进他的鼻子。整个一条街再无车辆,仿佛背景只剩下梧桐和霓虹。顾逸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也许是《红白蓝三部曲》,也许是《相思成灾》,也许是人间四季……

    而她只想着,礼物,请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