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席上站着的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染着一头黄毛,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双肩微缩,气质猥琐,他是被害人的朋友,所谓朋友,就是一起欺负低年级学生抢点零花钱的那种小弟。
他的证词并不多:
“那天下午,我和林哥在学校后门外的巷子口,林哥那天没想找人聊天,他就是无聊了,习惯去那边抽抽烟。
然后他就来了,他说想找林哥聊点事儿,林哥觉得他有点好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问他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
他说请吃饭可以,先单独聊点事儿,林哥就跟他进了巷子里,那是个拐进去的死胡同,他们进去了半个小时左右,期间我一直在外面,没有人进去过,后来,我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林哥的叫喊声,紧接着我就看见他跑出来,手里拿着刀,身上都是血。
我吓得要死,我说你把林哥怎么了,他说,他杀了林哥,他自己亲口说的,是他杀了林哥。”
说到后面,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他肩膀缩得更紧,语速也越来越快。
轮到祁岚发言,她点了点头,淡声道:“第一个问题,你所说的-找人聊天-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躲开目光,“就是林哥有时候会找同学聊天,借点钱。”
祁岚微笑了一下:“哦,校园霸凌,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懂的。”
旁边公诉人开口打断她:“请被告人律师注意发言,该事件并非校园霸凌引起的合理反击,从我方证人的证词中可以得出结论,被告是在有预谋、无冲突的情况下,将死者带进巷子里的。”
祁岚摆摆手:“我知道,这位证人不用紧张,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半个小时,你一直在巷子口吗?你确认没有别人进去?并且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供人进出?”
“我确认,我一直在,我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从你听见被害人的喊声,到看见我的当事人浑身是血地跑出来,这中间只有很短的时间,对吗?”
“额……是。”黄毛眼神躲闪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祁岚“嗯”了一声,随手翻出一份文件呈递上去,道:“这是法医的尸检证明,被害人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割破颈动脉而亡,这一刀同时割破了气管,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有理由相信,被害人是不可能痛呼出声的。并且,我刚刚呈递的第二份文件也证明,证人当时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人流量较大的干道,当时恰逢下班晚高峰,噪音比较大,五十米外的噪声测量仪显示当时外环境的噪音达到70分贝,而事发地点在巷子深处,距离证人有五十多米,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证人说谎了,他并没有听见被害人的喊声。”
黄毛一下子急了眼,磕磕巴巴的辩解:“那我可能记错了,是林哥喊完之后过了一会儿,他才跑出来的。”
“哦?那你听见了喊声,为什么不直接进去看看,反而要等到他跑出来?”
黄毛脸涨得通红:“我、我可能听错了,但是我真的确定巷子里只有林哥和他两个人,他自己也承认了是他杀了林哥,他亲口承认的!”
祁岚冷静地摇了摇头,看向黄毛的目光里有些冷冰冰的怜悯:“很遗憾,根据证人所言,他并没有进过巷子,他只是说,-我确认巷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但是以当时的环境,和证人的听力水准,应该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所以,我认为案发地点只存在两个人的推论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可他亲口说了,是他杀了林哥!”
“我的当事人有轻微的焦虑症,证明材料我已经从他的心理医生处获得,在当时的情境下,我的当事人焦虑症犯了,导致在那一段前后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是没有确切的记忆的,这一点警方已经通过多次的讯问得以证实,无需我多言,公诉人刚才提出,我的当事人存在故意杀人的主观意愿和过失杀人的可能性,但是从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我认为还存在第第三个可能性,那就是现场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
祁岚自信笃定地站在法庭上,目光冷厉,高傲地昂着修长地脖颈,她的站姿,她的眼神,她从案件的细节推论真相的习惯,都是从徐霁身上学的。
徐霁没再仔细听接下去的庭审,她摘下耳机怔怔出神,以前她也曾这样,无所畏惧地站在法庭上,捍卫自己心里的信仰。
而现在,她亲手带出来的小实习生,正在用比她更勇敢的姿势,做着同样的事情。
卢霖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商务办公室办点事,想趁机看看徐霁在做什么的,结果一打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眼神凌厉的女律师。
卢霖心口一窒,心想徐霁竟然这么关注这个女人,那她们的关系是不是……
他一脸郁卒地办完事儿,也没跟徐霁打招呼就走了,却不想内部通讯软件上多了一条消息:
晚上一起喝酒吗?
…………………………
卢霖:我今天好酸,特别酸,究极酸,酸成一坨山楂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