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会儿等她？”白焰擡了擡下巴，示意阳光正好的落地窗前。
毛绒地毯，懒人豆袋，真的很诱人。
但鹿絮摇了摇头，灌了口可乐。
白焰垂下眼：“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鹿絮没说话。
“你以前说要布置个这样的角落，后来——”
鹿絮打断他：“后来被你妈把我那些低端货全扔了，还因为没有分类被社区的大爷大妈给骂了。”
白焰一怔，没说话。
鹿絮一句话说出口，就觉得一股压抑许久的怨气直冲脑门，一时没忍住，眼睛微微泛了红。
但她也不愿再多说，咬了咬牙，把手里可乐一口气喝光，辣得嗓子生疼。
从前的破事儿，多说也没意思，鹿絮也不是那种喜欢翻旧账的人。
一来要脸，二来，在白焰面前，她似乎总是低了一头。
就好像那些她曾经喜欢的毛绒绒。
结婚的时候，鹿絮做好了裸婚的准备，一直努力存钱，打算过两年能和白焰一起凑钱付个首付，一起还贷，但她话还没说出口呢，白焰说房子买好了，他母亲买的，上下三层的叠墅，半年前就装修好了，如今味儿散的差不多，正好到结婚的时候直接搬进去。
鹿絮当时就懵了，虽然她没什么钱，也知道白焰家庭条件还可以，但她这么多年追白焰从来没动过图钱的心思，甚至于两人在一起这些年，鹿絮花得更多些，毕竟她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而白焰却多读了三年研究生。
鹿絮试探说那以后我把钱都给你，咱们一起还贷。
白焰却说房子全款，不用她操心。
鹿絮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不是计较婚前房产的问题，也不是计较房本上没她的名字，她就是觉得，她憧憬了十来年属于自己的家，没了。
以后她会住在别人家的房子里，遵从别人家的生活习惯。
——白焰父母离异，母亲是教师，这两年刚好退休，因为身体不太好，便打算等房子散完味儿，就搬过来和儿子一起住。
而这一切，直到结婚当晚，鹿絮才知道。
甚至于，在那套上下三层的大房子里，鹿絮和白焰住的是顶层的小房间，真正的主卧是二层白焰母亲住的那间。
鹿絮心里很不舒服，实在没忍住，就委婉地问白焰，为什么他们的婚房是在顶层。
白焰说，他妈妈考虑到顶层清净，她上下楼打扰不到他们两人，而且虽然是小房间，但其实不比主卧小，整个三层有卧室有书房有影音室，还有一小片健身区域，更适合他们两个人住。
白焰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甚至于他很喜欢这样的安排，因为书房在顶层，他工作更方便一些。
鹿絮无话可说。
住在别人家全款买的房子里，她能说什么呢？
她有资格说什么呢？
说她觉得寄人篱下不舒服了？说她觉得自己结了婚并没有成为一个小家庭的女主人，而不过成为了一个嫁过来的附属品？
这些憋屈她没法同白焰讲。
白焰是个被惯坏的大男孩，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这些弯弯绕绕，他优秀而坦荡，于是他的不通人情世故仿佛也成了闪闪发光的小萌点。
但只有鹿絮知道，他的这些不通人情世故有多伤人。
鹿絮只能自己消化，好在这些年她也习惯了，实在憋屈就在关了灯之后拒绝白焰的咸猪手，虽然狗男人是个永动机，但是只要她拒绝，他总不会勉强。
所以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什么也没发生，一人一边，白焰睡得安稳香甜，鹿絮一夜未眠。
后来鹿絮也慢慢调整，努力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房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一楼是客厅和餐厅，向阳的落地窗下有一小片区域比较空，鹿絮在冬天的时候买回了网红款长绒地毯和几个可爱的毛绒抱枕，她鼓起勇气对那个常年没什么笑脸的严肃女士说想要布置一个休闲区域，周末的时候可以晒晒太阳。
白焰母亲不置可否，没有阻止她，只是在某一天鹿絮下班后，把她买来的那些全部装进了垃圾袋，放在门口，而原本的休闲区域，换上了质感更好的意大利短绒地毯，和两个更有设计感的休闲单人沙发。
白焰母亲平静地对她说，她买的那些质量不太好，长绒的毛絮很容易刺激鼻粘膜，她有鼻炎，不是很舒服，所以给她换成了短绒地毯，让她抽空把原来那些丢掉。
白焰晚了一会儿到家，一回家就钻进了书房，甚至没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拉锯战。
鹿絮拎着四五个大袋子冲到垃圾点，擡手就往垃圾桶里扔，被社区的大爷大妈拦住训了一顿，说都不看看再扔，这个桶是有害垃圾你这些应该扔可回收垃圾，小姑娘怎么没有垃圾分类的意识，个人素质要注意……
鹿絮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把手里的袋子劈头盖脸直接丢在地上，扭头就跑了，心想抱枕还是可回收垃圾呢，我算个什么垃圾？
鹿絮回去后把气都撒在白焰身上，一连好几天加班到凌晨才回家，而白焰除了雷打不动去接她下班之外，愣是半点儿都没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
于是鹿絮又松了劲，跟他较劲什么呢？
他只会觉得他妈妈是个生活上过分精致讲究的人，并且是为了他们好，自己花钱给他们买来了更高品质的家居用品罢了。
指望白焰理解她的小情绪，还不如指望明天世界就闹丧尸呢！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不理解，只是不在乎。
是她鹿絮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的分量罢了。
可现在又算什么呢？
白焰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她想要布置这样一个充满阳光和毛绒绒的角落，然后在离婚半年之后，在独自租住的公寓里，给她准备了这样一个角落。
像一个听完笑话三个月后才吃吃发笑的人一样可笑。
这比笑话本身还要可笑。
“我以前还说要陪你到老，老到你躺进ICU里我给你签字拔管呢！”鹿絮冷笑着盯着白焰的眼睛，却发现白焰眼里闪过一丝晶莹的暖意。
“可我现在不还是一样不要你了。”鹿絮放轻声音，说完了下半句。
于是那仿佛错觉一般一闪而逝的晶莹暖意，骤然冷了下去。
鹿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打算离开，电子猫眼的屏幕亮了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咚咚咚”的脚步声，是夏芫回来了。
走到门口，手刚握上门把，身后骤然一股压迫力袭来。
鹿絮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便被人揽了个满怀。
那人粗暴地把她翻过来，压在门上。
“草——”
鹿絮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国骂，就被柔软的唇堵住了嘴。
白焰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把她裹得密密实实，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阴雨的午后。
肖想已久的人，把她压在图书馆潮湿的角落里，低头试探着亲吻，而没出息的她，当时腿就软了。
不同的是，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划过去了十年。
十年前还有些青涩的男孩已经蜕变成了成熟而迷人的男人，他的吻也不再如当年一般试探生涩，而是充满了侵略性。
那时候他们不过短短地亲吻了几秒钟，鹿絮心跳如擂鼓，根本都不敢擡头看白焰，但很快，外头有脚步声传来，白焰放开了她，自己先走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捂着通红的脸恨不得变成一本书塞进书架里躲起来。
而如今，鹿絮感受着熟悉的亲吻，心里涌起的却是难言的情绪。
门铃声响起来。
“鹿絮！我回来了！”
“开门开门！姓白的你敢欺负我姐妹我弄死你！”
“狗男人快开门呐！你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鹿絮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再被他骗了，咱不兴同一个坑栽两回……”
门铃一声比一声急，门板被拍得震天响，阳台上金毛被惊动了，于是也汪汪大叫起来。
鹿絮被按在门上，急躁地挣扎了一下，却被白焰按得更紧，亲得更狠。
“草，你别把舌头——唔——”
“鹿——絮——”门外的夏芫拉长了声音喊。
“唔——”
白焰痛哼一声，微微弓着身子后退了半步。
鹿絮眼里闪着怒火，胡乱伸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服。
白焰抿着唇看她，唇上水汪汪红艳艳的。
鹿絮喘匀了一口气，视线向下，刚刚那一瞬间，她恶向胆边生，膝盖奋力一顶——
咳，应该不会顶坏吧……
鹿絮一把将人推开，拖过拉杆箱，开门，出门。
哐当一声，把门带上。
没给白焰半秒钟露脸的机会。
妈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