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絮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和白焰面对面坐着吃泡面的一天。
受母亲的影响，白焰自幼有一份不同于同龄人的“讲究”，快餐速食一概不碰，实在太忙没空吃饭，就干脆泡一杯没有味道的燕麦顶一顶。
而与他相反，鹿絮钟爱各式垃圾食品，泡面配淀粉肠是她的生命之光。
鹿絮也是佩服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这位白姓兄台在一个锅里搅了这么多年的勺子的。
仔细想想，全靠一个理由——秀色可餐。
对着白焰这张脸，她啃生菜叶子都行。
但现在不行，真不行。
鹿絮不可能再为了这张脸做出一星半点的让步。
白焰的外卖也是少油少盐的健身餐，鹿絮看一眼就倒了胃口，见白焰打开手机准备再叫一份，连忙制止了，她可不想啃生菜叶子。
她自己去冰箱里扒拉了一下，能吃的食材不少，但都是生的，冷不丁一错眼，在冰箱旁边的餐柜里有了发现。
泡面，各种各样的泡面，都是单包装，塞满了两格柜子，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四五十包。
鹿絮震惊地拿出一包：“你买的？”
白焰抿了抿唇，微微移开目光，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你吃？”
白焰老老实实摇头。
鹿絮哼了一声，挑挑拣拣，从里面找出了一包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啃你的菜叶子吧，我煮碗泡面。”
“等一下。”
“干嘛？不让吃啊？你放这展览？”
“不是，给我也煮一包。”
鹿絮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白焰看了看她手上的那款，手臂一伸，准确地找出了同一款：“煮两包，我想和你一起吃。”
直到鹿絮把面端上桌，白焰拿了两只空碗和两双筷子跟在后面，鹿絮都没回过神来。
什么玩意儿，仙女下凡了？
“很好吃。”白焰挑了一筷子面，又喝了一口汤，认真点评。
鹿絮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款沙嗲味的就是泡面中的无冕之王。”
“好，那我下次多买这款。”
鹿絮：……下次？
下什么次，没下次了。
鹿絮唆着面条面无表情地想。
·
白焰吃面吃到一半，白一泽和发财纷纷对着他露出了渴望的表情，白一泽更是摇摇晃晃站起来，拽着婴儿围栏试图往外突围，发财则更厉害一些，后腿一蹬，跳了出来，去阳台叼了饭盆就往白焰腿边送。
鹿絮笑得差点岔气：“叫你呢，看给孩子饿成啥样了。”
白焰叹口气站起来，鹿絮诡异地发现，他似乎还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一眼泡面。
肝泥粥和肉丸子都晾着，这会儿正好也晾差不多了，他先往狗碗里放了俩肉丸子，回头给肝泥粥里放肉松，一扭头，发现发财已经把俩丸子吃光了。
白焰：？
再给盛俩，然后把狗碗放阳台去，把狗关出去，架好儿童餐椅，把白一泽抱进去，放好粥碗，把短胖可爱的小勺子塞白一泽手里。
之后的二十分钟，鹿絮目瞪口呆地欣赏了一场人类早期驯化饭勺的珍贵史料。
白一泽的脸上全被粥涂满了，头发上都被甩上了几点粥，矽胶围兜里兜了一层，但这并没有挡住他弄脏自己的衣襟。
白一泽显然对肝泥粥的口味还比较满意，吃到兴起不忘对他的老父亲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表达方式是拿着盛满粥的勺子在餐椅上一顿乱拍，把感激的粥水挥洒到他老父亲白净的衣领上。
鹿絮施施然吃完面，把自己的碗筷洗掉，笑眯眯地拿上衣服，丢下一句“不打扰你们父慈子孝了”就离开了。
开玩笑，自己可不想留下来帮他收拾一团糟的餐桌和更加一团糟的白一泽。
等到白焰终于收拾完白一泽，顺便又给阳台上没吃饱的发财放上两颗肉丸子的时候，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失策了，对门邻居养的是猫，人家吃三天的分量，也就够发财吃一顿的，自己照着鹿絮视频的菜谱比例来，忙活了一上午，也就够发财吃上一天。
自己折腾半天到底图个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是——
鹿絮真的不管自己了。
而走在回家路上的鹿絮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好的饭菜要靠抢的，鹿絮总是一到饭点儿就飞快地往食堂跑，挑着白焰喜欢的饭菜先打好，等到白焰到了，再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但事实上十回有九回白焰不会一起吃，作为教师子女，他可以随时去教师食堂吃饭，他喜欢的那些饭菜，在教师食堂里也并不需要靠抢先排队才能打到。
大学的时候，白焰时常泡在实验室或是图书馆忘了吃饭，鹿絮不方便直接送饭，便只好跟着他的习惯，在包里塞上水果和燕麦，以及一些低卡零食，趁着每天见面的时候往白焰包里塞上一点。
她也很心机地不会一次塞很多，每次只放一天的量，这样就能天天和白焰见上面说上话。
到再后来，鹿絮工作，白焰读研，两人隔着半座城市，一个月才能见上一次面，但那会儿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鹿絮终于得以理直气壮地每天打电话发信息催他按时吃饭，三年，从未中断过一次。
鹿絮坐在出租车里，对着车窗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切的热忱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白焰的习以为常，和她日渐失去的自我。
而她认识到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时候呢？
是白一泽一百天的时候。
那天中午她喂完奶，把白一泽哄睡，累得连衣服都不想换，穿着睡衣下楼吃饭，却发现白焰和他母亲坐在餐桌边已经吃完了，两个人都衣冠体面，虽然是在家里吃饭，但仍然正式得宛如在西餐厅用餐，就连育儿嫂也在厨房里吃完了她的工作餐。
一栋屋子里，算上白一泽五口人，只剩下她一个人还饿着肚子。
而白焰看见她什么都没说，接了个电话便拎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临走之前，大约是出于一点廉价的愧疚心，白焰像从前一样，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
·
白一泽下午是要午睡的，把睡着的白一泽抱进房间里安顿好，白焰回到客厅，看见餐桌上孤零零的半碗泡面，上层的浮油因为冷掉而凝结，一个小时前的美味模样不复存在。
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把面倒掉，从柜子里重新挑了一包，因为每种泡面只有两包，他只好挑了一包口味类似但是品牌不一样的。
开火，煮水，下面。
第一口面入口，白焰就放下了筷子。
然后站起身，把剩下的面全倒掉了。
这个不行。
白焰又叹了口气。
…………………………
白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天天都能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