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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糟糕的三十岁 正文 Chapter 1.33 远离

    楼盘开盘那天,鹿絮去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买。

    任旸让她明白,一直以来,她所别扭、所自卑的东西,并不是金钱本身。

    而再一次跟白焰妈妈面对面地交锋,更是让她彻底清醒。

    她在白焰妈妈面前的弱势,不在于家世的差距,身家的贵贱。

    而是因为她有所求。

    她的所求是白焰。

    婆媳矛盾的本质从来都不是什么生活习惯的差异,抑或是门楣高低的偏见,婆媳矛盾的根本在于女主人权利的争夺变更。

    一个家庭中,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无论鹿絮是什么条件,她嫁给白焰,就是在挑战白焰妈妈女主人的地位,而这是几十年来当惯了女主人的白焰妈妈所不能容忍的。

    鹿絮看着代表自己心仪房子的灯光随着别人的选定而一盏一盏地熄灭,内心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选房大厅里放着激越人心的背景乐,鹿絮听出这首曲子叫做《TheMass》。

    随着铿锵的节奏,鹿絮眼里的光慢慢变得冷定。

    她突然想明白了从前那些委屈的来源。

    其实还是在白焰。

    上一代的女主人和年轻一代的女主人产生交锋在所难免,关键就在于白焰。

    对于上一代的女主人而言,白焰是儿子,是可以在家事中完全撒手不管的孩子,但对于年轻一代的女主人而言,他是丈夫,是鹿絮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依靠。

    但白焰,或者说,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混淆了这两个身份。

    他们在母亲面前心安理得地当一个高高挂起的儿子,却又不自觉地在妻子面前摆起一家之主的气势。

    鹿絮至今深刻地记得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那么喜欢白焰的原因。

    那还是在月子里,白焰那段时间似乎格外地忙,两三天不回家都是常事,回来经常是半夜,也和鹿絮说不上几句话。

    有那么一回,鹿絮白天又因为一点点小事,被白焰妈妈夹棍带棒地说了一顿,话说得隐晦,但鹿絮听出了言下之意,感到十分难堪。

    生完孩子身体激素的极速变化让她的情绪变得敏感,处理负面情绪的能力也大大降低,于是那一天,她破防了。

    晚上白焰回来,两人难得有几个小时安静相处的时间,白焰陪她在房间里照顾白一泽,一家三口看起来其乐融融。

    鹿絮没忍住,就提了几句白天的事情。

    要说她也没想从白焰那得到什么解决办法,她也就是说一嘴让自己心里不那么憋屈,但白焰给的反馈却让她心都凉了。

    他用男主人那种理中客的口吻安慰鹿絮不要多想,告诉她,是她现在特殊时期,情绪波动大,容易钻牛角尖。

    他还说,他妈妈只是脾气如此,当惯了老师,说话语气习惯了有些高傲,但她本身是没有恶意的,更没有鹿絮脑补的那些意思。

    但事实上,白焰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对鹿絮的刺激比他母亲那些隐晦的恶意还要更猛烈一些。

    他在鹿絮面前,用男主人的权利,把这件事定了性,看似是在安慰鹿絮,其实是把责任归咎于鹿絮,是鹿絮太过敏感,以恶意揣度白焰妈妈。

    而在母亲面前,白焰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他用他为数不多的情商判断,这件事不应该被扩大,如果他妈妈知道鹿絮因为这一点小事向他告状,那势必婆媳关系会更加紧张,于是,他扮演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儿子角色。

    所以,他以为他是化解了一次婆媳矛盾,但事实上,不过是让鹿絮一个人承受了两次打击罢了。

    婆媳矛盾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两个利益冲突的女人,从陌生人突然变成家人,总是难免会有矛盾,如果两方都能爆发出来,反而是一种关系逐渐对等的磨合,但白焰自以为是的化解矛盾的做法,不过是相当于在他母亲捅完一刀之后他再去把鹿絮的剑夺下,告诉她,都是一家人,要包容。

    他甚至还要把鹿絮的剑藏起来,不让母亲发现鹿絮有反抗的意图。

    有多少男人是用这种自作聪明的方式在处理母亲和妻子的矛盾呢?

    鹿絮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那天之后,她对白焰就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喜欢了。

    但可笑的是,人总是擅长在同一个坑里跌倒。

    在最近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中,鹿絮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恋爱时期。

    没有家庭权利的争夺,没有那些暗潮汹涌的试探,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朝夕相处,他们亲密无间。

    他们在工作中用心交流彼此的权衡和诉求,他们在床笫间抵死缠绵。

    鹿絮以为和从前不一样,在她接近了白焰工作的那个世界后,在白焰学会明明白白地向她表达爱意之后,她以为一切不一样了。

    但其实并没有,他们的爱情是一场限定游戏,只在他们两人的场景下才能成立。

    想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鹿絮长吁一口气。

    那天见到白焰妈妈实在太突然了,猝不及防之下,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保持了从前那种不对等的状态,她一败涂地,实在是有些丢人。

    但事实上,一切已经变了,不是吗?

    谁说她对白焰有所求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复婚,她和白焰,说谈恋爱也好,说是单纯的床伴也行,甚至于只是合作关系都可以。

    只要不进入以白焰妈妈为主导的那个家庭,鹿絮就对她的女主人地位构不成威胁。

    自然,她对鹿絮也不存在着亲情伦理上的地位碾压。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是时候拉开一些她和白焰的距离了。

    翻了翻最近的商务邀请消息,鹿絮接了一条商务视频拍摄的邀约,不过这条有些特殊,并不是她一个人想主题和文案去拍摄,而是和平台的另一个叫“衡衡吃不饱”的up主一同拍摄,拍摄地点在衡衡吃不饱那边的一个景区,在东北某城市。最近天冷,那边早已复上了厚厚的雪,风景很是不错,鹿絮在网上订好酒店,收拾了几套衣服,打算提前过去住几天。

    白焰这两天一直在联系她,但她都推说有事在忙,把见面的邀请推了又推,白焰不会勉强人,虽然聊天语气里明明白白写满了不高兴,但也没多问什么。

    一直到鹿絮落地,开了定位拍张雪景发了条朋友圈,白焰才茫然愣住。

    真的是去工作?

    那为什么,她又一次把自己完全排除在外?

    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开了来着?

    白焰实在太困惑,但是又不愿再老话重提,像那天晚上那样放肆到甚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对话,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鹿絮那边噼里啪啦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朋友圈里一片点赞和酸雪景的南方人发言,鹿絮回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条回复跳了出来。

    白焰:你去那边怎么都不告诉我?

    鹿絮一挑眉——

    这熟悉的质疑。

    刷——

    回复没了。

    鹿絮:?

    叮——

    又一条回复。

    白焰: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鹿絮“噗嗤”笑出声来。

    不可否认,白焰确实改变了很多。

    他主动搬出了那个家,他在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他是喜欢鹿絮的,甚至于鹿絮能感受到,他是那样真实地爱着自己。

    但他在某些事情的认知上,依旧幼稚如一个初尝情爱的大男孩。

    他离开母亲搬出来住,意味着他认为过去那些矛盾靠距离就可以避免,他还和从前一样,认为他和鹿絮的关系,依旧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比如说他们重新在一起这个把月,每每触及到从前的伤口,他总会道歉,但除了道歉,他并不能给出其他的解决办法,更甚至,他们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了白焰妈妈这个话题。

    只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有数,不可调和,不如不要提起。

    但不提起,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鹿絮没回白焰。

    因为她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处理两人的关系。

    这座城市是一座老工业区,只是如今没落了,繁华不再。

    鹿絮没有提前联系衡衡吃不饱,他们从前只在网上有过几次简单的互动,其实算不上熟悉。

    她一个人走在街头,仿佛还能嗅到新雪和煤渣的味道,这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气息。

    从酒店出去,隔着一条街,就有个小广场,周围一圈小摊贩,直接摆在纸盒子里卖的冰棍,鹿絮想起酒店房间有冰箱,便拎了个袋子边走边挑,把没尝过的都拿了一遍。

    小板车上堆成小山的冻黄桃,剥皮去核一切两半,被冻得梆梆响,鹿絮称了一斤。

    作为一个美食博主,鹿絮除了发布比较正式的视频之外,偶尔也会做一些特产美食的开箱视频混更,网友出于猎奇心理也非常喜欢看,鹿絮想着来都来了,晚上可以做一期。

    东北特产挺多的,尤其是这种没落的小城市里,有很多南方罕见的东西,比如说,鹿絮已经盯着那个在路边锯大鱼的看很久了。

    这鱼也太大了!

    鹿絮心里暗暗惊叹,同时顺手拍了个小视频。

    “呦呦鹿鸣?”

    二次元的网名在三次元被叫出来,鹿絮尴尬的脚趾头一缩。

    回头一看,是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

    这一身耀眼的大logo!

    “衡、衡衡吃——”鹿絮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把人家网名叫出来。

    孰料对方是个自来熟:“哎是我是我,你叫我衡衡,我就叫你呦呦吧!”

    鹿絮:……

    衡衡吃不饱平常是不露脸的,但是他的声音非常具有辨识度,鹿絮隐约记得他还是个不太红的声优,声线是那种华丽的公子音,常参与一些有声书广播剧的改编,很受女读者的欢迎。

    “呦呦老妹儿啊,你很喜欢咱东北的特产啊?走走走我带你逛,有些东西不是本地人他就不识货。”

    鹿絮被他用华丽的声音叫了声“老妹儿”,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幻灭。

    忍了忍,鹿絮没忍住:“我今年二十九。”

    衡衡:“……呦呦姐。”

    鹿絮一弯眼睛:“衡衡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