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衡吃不饱本名王衡，比鹿絮小四岁，刚毕业没两年，为人相当自来熟。
“呦呦姐，你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刚刚翻到朋友圈看见你发定位我都不知道你提前来了。”
鹿絮刚想说自己就是想提前过来玩玩怕麻烦他不合适，王衡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也是赶巧了，我就住这附近，我本来想去酒店找你的，没想到在这就碰到了。”
说话间，王衡又娴熟地用本地话跟人一顿砍价，拎了一兜黑黢黢的冻梨，往鹿絮手里塞：“这个咱们南方可吃不着，拿着别跟我客气，这个可甜……哎算了我先帮你拎着怪重的。”
鹿絮一句话没插上，王衡已经一个人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
好家伙，这就是东北人的天赋吗？
“哎对了呦呦姐，你看咱这口音纯正不，你指定猜不出来我其实是江苏人对不对？”
鹿絮：？
王衡“嘎嘎嘎”拍着大腿笑。
“呦呦姐你真逗，他们都说你线下肯定是个不接地气的文艺范儿女神，我说你肯定不是，高高在上端架子的女生怎么可能拍得出那么接地气的东西。”
鹿絮震惊之余终于插进了一句话：“他们？”
王衡点头：“对啊，你不知道么姐，衡衡吃不饱这个号其实是一个小团队。”
鹿絮：……
这我到哪里知道去？
“姐你就一个人来的吗？连个助理啥的都没带？”
鹿絮：……
对不起了，我是个贫穷的个体户。
经过王衡一番叨叨，鹿絮才知道，“衡衡吃不饱”这个账号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一直不温不火的，临近毕业的时候，其中一个室友交了个女朋友，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算是个业内人士，给过他不少指导。
那年应届生的就业状况很不好，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大学，学的专业也不是热门就业的，招聘会跑了不少，碰壁碰得全无斗志。
在这种情况下，王衡偶然发了个室友抱怨生活的日常，因为三个室友有两个是东北的，活生生把抱怨日常变成了二人转现场，视频出乎意料地一炮而红。
后来几个人一合计，干脆合作做新媒体运营，依托于衡衡吃不饱这个账号，他们四个男生加其中一个男生的网红女朋友，做了一系列自媒体账号矩阵，做了半年一看，收入还可以，不比上班差。
由于在大城市生活成本太高，他们干脆把工作室搬到了其中一个室友的老家，就是这个东北小城，从此过上了一天三顿小烧烤的生活。
“鹤岗你知道吧，离这不远，两百公里吧就，这两年其实有挺多自由职业的年轻人到那边去买房定居的，咱们在这其实和鹤岗也差不多，房价低，消费水平低，最适合我们这种有台手机就能上班的，要说和大城市比确实有差距，但姐你说，有外卖有网线，就我们这种死宅，在哪过不一样呢是不是？”
外面太冷，王衡把鹿絮送到了酒店，邀请鹿絮第二天去他们工作室玩，顺便直播一场来个破次元的互动。
鹿絮当然没什么意见，她正式做这行时间不长，又不混圈子，其实没认识太多圈子里的人。
网红自媒体行业，大家年龄都不大，但因为门槛低，从业者素质也相应地比较宽容，因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王衡给鹿絮的印象还不错，是个圆滑又有几分可爱的九五后。
第二天约的是下午见面，王衡说要来接她，她没要，要了地址定位后打算自己过去。
午饭叫了外卖，结果有点咸，鹿絮一想，就从冰箱里把昨天买的冻梨拿出来化上了。
一连吃了两个，果真很甜，因为有些不适应暖气而干得丝丝疼的喉咙顿时觉得清润舒爽。
鹿絮想了想，又摸出了两个半个的冻黄桃。
吃完收拾了一下，就去了王衡他们工作室。
直播一般都在晚上，不过为了照顾鹿絮，他们下午三点临时开了个，鹿絮到了才知道，直播内容就是带南方人尝试东北特产。
没错鹿絮就是那个南方人。
而准备的特产除了鹿絮昨天见过的几样之外，还有很多别的，鹿絮粗粗一看，一眼看见了烤豆丹和烤蚕蛹。
鹿絮对食物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包容力，几乎什么口味都敢尝试，也能欣赏，像活珠子这种重口味的她都觉得还挺好吃。
但虫子不行。
尤其是豆丹这样的软体虫子。
鹿絮一想到就头皮发麻胃部翻涌。
见她脸色不对，王衡忙道：“姐别慌，你稳住，不一定要吃的，我们就是随便播播，主要在于唠嗑。”
鹿絮艰难地压了压胃部的不适感，稍微准备了一下，在自己平台也发了个直播预告，就开了。
入境的有王衡和他的两个东北室友以及鹿絮。
两个东北人还有一个被东北人同化的江苏人，那唠起嗑来真的是滔滔不绝，连捧哏都不需要。
鹿絮时不时跟不上节奏，索性也就不强跟，又拿了个冻梨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烧烤好了，闻着挺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豆丹的存在，鹿絮总感觉胃里不太舒服。
她想喝口饮料压一压，结果发现桌上的当地特产饮料只有大绿棒子，鹿絮有些无语，但还是凑合喝了。
结果还是没压住，喉头猛地一阵翻涌，鹿絮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一东北小老弟正在吃豆丹，见状目瞪口呆，看着手里的豆丹吃也不是丢也不是，直播弹幕笑到爆炸，纷纷开始调侃玩梗。
东北人：这个豆丹你别看它磕碜，口味相当好。
鹿絮：呕——
观众：我信你个鬼。
鹿絮吐完觉得好受不少，王衡凑过来问她要不要紧，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表示没事，直播时间还没到，于是又坐了回去，有助理给她送了杯热姜茶。
因为弹幕一直在问，王衡就开了个玩笑：
“呦呦姐，你是不是有点啥情况啊？你这个——”他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鹿絮抱着茶杯，淡定地回他：“从我中午一连吃了两个冻梨开始的。”
弹幕一阵哈哈，王衡也笑得不行，趁机卖了一波冻梨的安利。
直播结束后，王衡还是执意送她回酒店，路上还不忘道歉。
“呦呦姐，直播的时候我就是一时口嗨惯了，你别介意哈！”
没等鹿絮开口，他又道：“唉主要是我一直默认你单身，想着开个玩笑没什么，后来说出口了被我室友掐了一把我才反应过来，好像呦呦姐你也没说过你单身。”
“幸好你机智，哎不过姐，你该不会是真的有——”
鹿絮幽幽开口：“我半年前刚离婚。”
王衡：？
王衡：“那没事了姐。”
王衡把鹿絮送到了酒店，鹿絮上了电梯，才脸色微微变了，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她倒是没说谎，呕吐的确是因为今天冷的东西吃多了估计，但是——
月经也确实推迟了快一周了。
最近和白焰老房子着火，做的频率有些高，但每次她都有注意措施——
不对，有那么两回，仗着是安全期，白焰闹得凶了，是做到一半才戴的。
鹿絮捂着额头有些崩溃，至不至于啊，明明自己也不是易孕体质。
鹿絮没出电梯，重新按下下行键，她记得旁边有个药房。
十分钟后，鹿絮盯着验孕棒上若有若无的第二道杠陷入了困惑。
这算是有还是没有？
鹿絮拍了张照，打算发给闺蜜葛玥判断一下，毕竟她在医院检验科，自己备孕了大半年，应该对这玩意儿比较熟悉。
鹿絮这么想着，结果手一抖，发白焰那去了。
她火速撤回，又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确定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这才舒了口气重新发。
葛玥：这个真不好判断，有可能是怀孕天数还少，指标不明显，也有可能是验孕棒出问题了，还有可能是你身体上有一些问题，最好还是去医院查一下血。
葛玥职业病发作，上来先是一通理性分析，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震惊。
葛玥：姐妹不是吧？你不会又有了吧？不是等等，谁的啊？你跟白焰又搞上了？
葛玥：草，白焰不是个人吧。
夏芫虽然痛心疾首鹿絮没出息，但其实没在群里说太多，群里也就只知道鹿絮和白焰还有联系，再多就不知道了。
葛玥：小鹿你千万去医院查查，万一真中了，你也别冲动做决定啊。
葛玥：当然也别有啥心理负担，如果确实不想要的话。
鹿絮被她不停弹出的对话框给逗得笑了一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葛玥对她发自内心的关心。
葛玥是她大学校友，是隔壁医学院的，因为医学院那边宿舍不够了，她就被发配到了鹿絮她们宿舍。
葛玥这个人，性格洒脱直率，天生逗比。
刚开学那会儿，她和鹿絮还不熟，也不知道鹿絮和白焰的关系，她光看着白焰那张脸就冲了。
追了一个月，被白焰全方位掐灭了苗头，怒气冲冲表示贼不走空，最后一寻思，拿了半本高数题，跟白焰说只要他教会她这些，她就不再缠着了。
白焰生平也是头一次见这种追求对象，老老实实讲完了题，葛玥还真不追他了。
再后来葛玥和鹿絮熟了，对于鹿絮定点扶贫的行为表示了十二万分的瑞思拜，并且坚定地站在鹿絮这边，成为了白焰第一黑粉。
半年前，鹿絮身处崩溃边缘，其他朋友，包括夏芫，都以为她只是一时产后情绪不稳定，觉得在她抱怨生活的时候多倾听多关心就好了，只有葛玥，千里迢迢从老家小县城赶过来，拉着鹿絮二话不说去挂了医院精神科，诊断结果是中度忧郁，已经到了需要吃药干预的程度。
是葛玥支撑着她在哺乳期离了婚，她才能重获新生。
鹿絮：你别担心，我没什么负担，我明天先去医院看看。
鹿絮摁灭手机，透过酒店窗户看出去，天已经黑了。
小城不繁华，但也不缺灯火霓虹。
其实王衡他们的经历给了鹿絮不少触动，一直以来，鹿絮都习惯了一套普世的生存路线，比如说找一份工作，交着五险一金，有一套房子，在合适的年龄里结婚，生子。
而她的前面二十多年，的确是这么过的，只不过命运在之后拐了个大弯。
但王衡这群年轻人的生活却让她知道，或许活着本身没必要拿那么多条条框框去要求自己，活着就是活着，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
像他们一样，远离南方城市的内卷，来到这个慢节奏的北方小城，没有焦虑，没有攀比，自在惬意地过一天是一天。
也不错。
鹿絮心想，这或许也是个契机，她也该和从前的生活有一场明确的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