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个人在吃饭。
她没吃那些吃了一辈子的广东菜，而是慢慢吃着一道麻辣鸡杂，也没配饭，就干吃。
唐允信一家人吃辣的能力加起来都顶不上葛玥的一半，一颗小米辣用一周还剩下半根，但因为知道葛玥喜欢吃辣，所以回回来吃饭，桌上都会有一道麻辣味儿的小菜，炒完锅都得多刷两遍。
葛玥说过自己不在意，让婆婆不要做辣菜，她不习惯，炒一道辣菜眼泪鼻涕一起流，但婆婆还是回回都做。
她回回做，葛玥也就回回吃光，完全不管什么减肥计划健身计划备孕计划。
见葛玥回来，婆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抹了抹眼泪，低着头找补道：“太辣了。”
葛玥点点头，拿起自己的饭碗，把麻辣鸡杂端到自己面前来，又把一道白灼菜心端到婆婆那边，闷头吃。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唐允信也过来了，他脸色晦暗，也没说什么，一样是坐下就吃。
饭菜其实都冷得差不多了，不过已经是五月，天暖和，谁也不在意。
吃完饭，唐允信抢着收拾了桌子，去洗了碗，难得的，婆婆没跟他争，自己拎了水壶去阳台上浇花。
葛玥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等唐允信洗完碗，婆婆像是掐着点一样出现，平淡道：“你们早点回去吧！家里没事的，不要担心。”
葛玥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露出一个笑来。
“你们好好处，工作不要太累，要好好吃饭。”
唐允信闷声“嗯”了一声，葛玥也点点头，然后唐允信拉着葛玥的手走出去。
刚走出门，葛玥就用力把他甩开了，唐允信明显愣了一下。
葛玥拉开后面的车门，面无表情坐了进去，唐允信抿了抿唇，也不说话，发动了车子。
车子上了大路，葛玥道：“送我去医院。”
唐允信从反光镜看了她一眼：“你今天不是没有排班？”
葛玥没好气道：“同事小孩生病了，刚跟她换了个夜班。”
唐允信没多问，只是伸手把导航目的地改成了医院。
车子停到了公寓楼底下，唐允信知道葛玥习惯洗过澡再去上夜班。
葛玥其实没有夜班要上，她就是心里烦，不想跟唐允信相处，找了个借口，却没想到唐允信问都不问就信了。
她很少说谎，这样一来她心里又更加烦了，欺骗的感觉并不好。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遇到矛盾是怎么处理的，或许大吵一架，最后冰释前嫌抱头痛哭，又或许是坐下来面对面深入交流推心置腹，最后化解矛盾顺便还加深了彼此的了解。
而她和唐允信之间，既没有吵过架，也没深入交流过，像两个不熟悉的刺猬，竖着各自的刺，自成领域。
算了。
葛玥想着，估计还和以前的一些不快一样，各自消化不了了之，等下一个周末，再装作无事发生一起去公婆家吃饭。
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听见车子咔哒一声响。
唐允信把车门给锁上了。
葛玥回头怒视着他，不夸张地说，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一些社会案件。
唐允信解开安全带，从反光镜里和她对上视线，无奈道：“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葛玥气得不轻，别过脸去，白日里从公公那受的委屈又涌上了心头。
唐允信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怎么开口。
葛玥不耐烦了：“有什么好道歉的？最难堪的又不是我。”
虽然葛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其实她对人的善意和恶意都很敏感，这一点她和鹿絮很像，这也是她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从唐允信身上，葛玥能感知到善意，以及一些防备感和距离感，唐允信一直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她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不是特别在意。
从婆婆身上，她能感知到纯粹的善意，是那种真心想要接纳她成为家庭成员的善意。
从公公身上，她能感知到一些作为公公对于儿媳妇的挑剔和高高在上，当然，这种高高在上也不只是针对她一个人，对婆婆，乃至于对唐允信，他都有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
所以，在催生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最难堪的人其实是婆婆。
她不愿意丈夫说那些过界的话，但又无法阻拦，阻拦狠了，就像今日一样，会在儿子儿媳面前受到丈夫不留情面的斥责。
葛玥余光瞥见唐允信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波动。
“我爸他——就这样——”
葛玥一直是个体面克制的人，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给人台阶下。
但今天她不。
她不高兴了，她烦了。
“你是说他就这样不知道尊重人是吗？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你妈，是吗？”
她问得尖锐讽刺，语气堪称刻薄。
唐允信狼狈地低下头。
葛玥想，你发火吧，你生气吧，你说我多管你家的闲事吧！
说完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一拍两散了。
也不用搞什么鬼迷日眼的备孕计划了，反正这几个月下来我也不算吃亏，皮肤状态超好，化妆都不卡粉了。
咔哒又一声。
唐允信打开了车门。
意思不言而喻，让葛玥下车。
葛玥骤然暴怒。
真是牛逼啊姓唐的。
葛玥想，小伙子浓眉大眼一声不吭的，竟然把老娘一天之内气得两次情绪暴走。
你可以的。
葛玥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得更端正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唐允信：“唐允信，你听好，我不想再被一个不熟的男性长辈指着鼻子催我去上床去做爱了，请你告诉我，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唐允信依然不开口。
葛玥便继续：“如果你还想跟我过，那咱们就好好备孕，顺便，你想办法控制控制你爸的言行，不仅是为了我的尊严，也是为了你妈的尊严，你一个做儿子的，我觉得你还是有立场做这些的。”
“当然，也有更简单的方法，明天周一，民政局开门，咱俩去把证一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家里哪怕大搞三六九等封建复辟都跟我没关系，咱俩也不用天天从城市两头赶到一张床上去同床异梦。”
葛玥往后一靠，目光森冷：“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