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信和葛玥两人一起坐在医院妇产科门外发呆。
前一晚，葛玥拿出验孕棒后，唐允信在僵硬了足足十几秒后，伸手摸了摸葛玥的额头，然后便进了厨房。
葛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并没有因为唐允信的平淡反应而感到不快，事实上，因为她自己对于告知唐允信这件事有着比怀孕本身更复杂的情绪，所以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没反应过来的状态。
唐允信状若平常地去煮了一锅粥，米下了锅，看见智能锅提示要一个半小时，他又拿上手机准备出门去买。
刚走出门没几步，他又回来把电饭锅关掉。
等再出门，发现手机忘带了。
半个小时后，他拎着一盒皮蛋瘦肉粥和几样小菜回来，又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放下皮蛋粥准备再次出门的时候，葛玥掰开一次性筷子，垂着眼安静地准备喝粥。
筷子清脆的响声像是让唐允信回了神，他猛的顿住，而后忽然回头，毫无征兆地把人抱住。
葛玥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住，下意识伸手扶住粥，然后听见了唐允信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飘忽似乎仍然还没有实感。
他说：“其实我想过的。”
“我想过的。”
“想过很多很多遍。”
葛玥张了张嘴：“想过什么？”
“想过，和你生一个孩子。”唐允信艰难地说完这一句，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说话顺畅了起来。
“从上次生化妊娠之后，我就一直在想。”
“想着生一个小孩，会像你还是像我，想着它要怎么长大，它会不会是个笨蛋，它会生病，会调皮，会不省心。”
“想着我们两个的时间会被它霸占掉，会很烦，有时候又会觉得它很可爱。”
“会被气到揍它，又会在揍完之后后悔。”
“它会长大，会离开我们，会去拥有一个自己的人生。”
“我想过很多很多，我那时候跟你说，我不想要孩子，”唐允信擡起头，两手掰着葛玥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时候我没有骗你，但现在，在我想了那许多之后，在我妈终于离婚之后。”
他顿了顿，郑重道：“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养育一个孩子。”
他眼睛泛红，压抑的情绪泛上来，让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狼狈地别过头去。
葛玥烧退了点，头还昏昏沉沉，她扭过头，轻声“嗯”了一声。
唐允信有些不确信道：“嗯是什么意思？”
葛玥推开他的手，低头喝粥，含含糊糊地道：“嗯就是知道了，你好烦。”
唐允信抿唇看了她半晌，又笑起来：“嗯。”
这回轮到葛玥追问：“嗯是什么意思？”
唐允信道：“是我很高兴的意思。”
葛玥又不说话了，过了会，见唐允信不走，又忍不住道：“你好烦，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吃啊？”
唐允信好脾气地换了个方向，掏出手机：“那我来点外卖，我也很饿。”
他果真点了外卖，还掐着点跟唐母一起到，葛玥已经吃完又睡了，睡前两人约好了第二天去医院，先不告诉唐母，防止她空欢喜一场。
次日一早，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其实双胞胎在的那家私立医院更近，妇产科也更有优势，但是两人不想惊动同学，就去了另一家公立医院。
样本送检，说上午十一点前出结果，不过葛玥对这种流程很熟，有时候说是十一点前，其实正常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出来，左右无事，两人坐在妇产科外面走廊里发呆。
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她走得很轻松，时不时还赌气蛙跳，一脸地不耐烦。
旁边她丈夫给她递上一颗巧克力，她苦着脸叼过去。
唐允信看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小声问：“她这样跳没事吗？”
葛玥小声给他解释：“估计是做四维大排畸小孩不肯翻身呢，这个项目可烦了，运气不好的得做不止一天。”
“可是这样大的动作幅度真的没问题吗？”
葛玥看着唐允信如临大敌的模样感到好笑，明明之前这人表现得对生育这件事十分了解的样子，谁知道不过全部是纸上谈兵：“没事的，她现在一般26周左右，是比较轻松的孕中期，你别看肚子大，其实孕妇本人身体好的话，这个月份还是比较轻松的。”
唐允信听了解释还是有的不能接受，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犹犹豫豫地把头扭开。
那孕妇的老公走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笑着搭讪道：“你们是刚怀上？”
葛玥道：“这么明显？”
她奇怪地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变化，这边又是妇产科门外，不分妇科还是产科，因为里面男士不让进，所以他们才等在这边。
孕妇老公笑起来，指了指唐允信道：“你不明显，他明显，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我第一次和我老婆来检查怀孕一模一样。”
唐允信：……
“哥们儿恭喜啊！”他碰了碰唐允信胳膊，“多陪陪你老婆，怀孕生娃挺不容易的，我们才六个月，都开始盼着赶紧足月了，真的是太遭罪了，前几个月吧，不能吃，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各种检查，各种排队，抽血一抽七八管儿，我看着都肉痛。”
他絮絮叨叨地说，说妻子的不易，说怀孕的甜蜜与辛苦。
唐允信一副取经的姿态，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要问几句。
什么建卡啦NT啦，什么dha黄金素啦，稀里糊涂听了一脑袋，就差做笔记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结果出来了，医生又给开了个b超单子，这个结果更快。
怀孕六周，胎心胎芽卵黄囊清晰可见，确认宫内单胎妊娠。
两人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心情变化带来的改变还是什么，葛玥连感冒都好了，两人步履轻快地往家走。
到家之后，两人才开始考虑后面接踵而至的问题。
葛玥暂时肯定是没办法找工作了，不仅仅是找不到工作的问题，孕早期的身体也不适合工作，葛玥的身体条件本来就不太好，两人谁也不敢托大，还是好好在家静养为好。
不能工作带来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医保断交的问题，这个要解决也简单，淘宝找个中介自己交就行，把前面一个月的补上，她的医保便能正常使用。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怀孕期间谁来照顾葛玥？
倘若是以前，那唐母肯定是不二人选，她又细心又有耐心，脾气也好，还参加过月嫂培训班，最是合适不过，但目前，她的工作才刚刚起步，眼看着她那么喜欢目前的这份工作，不管是葛玥还是唐允信，都开不了这个口让她辞职照顾葛玥。
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唐母知道她怀孕是早晚的事，以她的性格，肯定会主动提出辞职来照顾葛玥。
等到晚上唐母下班，两人正式宣布了怀孕这件事，果不其然，唐母当场就要打电话给雇主和中介，商量辞职的事，被葛玥和唐允信拦住了。
唐母不高兴：“你们拦着我干什么？这前几个月那么危险，不得有人照顾啊？后面肚子大了去产检不得有人陪着吗？你工作那么忙，怎么保证每次产检你都有空？最重要的是，吃饭问题，总不能怀孕了还顿顿吃外卖吧？”
葛玥好声好气地劝她：“妈，我真没那么脆弱，怀孕期间其实真没什么，我自己是医生我有数的，你现在工作干得那么开心，让你天天在家跟我大眼瞪小眼的，你不也无聊吗？”
“无聊什么？我工作就是照顾小孩，照顾别人家小孩哪有照顾自家小孩好？”
“那就等小孩出生了再——”
“哎呀我就这么一说，我又不全是为了照顾小孩，我也是想照顾你啊！你自己身体自己没数，做饭就是把菜用水煮熟了，这怎么能行呢？”
掰扯半天无果，恰好葛玥妈妈打了个视频过来，葛玥接了视频，还没等问什么事，唐母嘴快，把葛玥怀孕的事说了。
葛玥心道不好，但两人已经热情地寒暄上了，唐母说了辞职照顾葛玥的事，葛玥妈妈忽然道：“要我说，亲家母你也不用那么急着辞职，等小孩出生了再辞职也不迟啊！”
“那怎么能行？我不放心小葛一个人在家啊！”
“这不还有我吗？”葛玥妈妈拍了拍自己胸口，“正说呢，我今天找葛玥，本来也是有事想去省城麻烦你们，就是我前些天体检，查出来有点小毛病，想去省城好好看看，就是半月板的小毛病，走路有点疼，没什么大影响，这不是想着正好葛玥在，我最近也没事，就想去看看嘛。
亲家母你听我的，你这工作也是刚起步，现在就辞也不合适，再说人家雇主找新的保姆也要时间啊！我去待几个月，等你那边弄好了，我就回来，我也就这一个女儿，一直盼着她怀孕，现在可算是盼到了，我也要尽我做母亲的一份心不是？”
于是最终，葛玥妈妈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敲定了这件事的后续。
葛玥心情一下子落下来，她没法说不让母亲过来的话，也为母亲那句随口的“保姆”而替唐母委屈，更为后面要和母亲朝夕相处的日子感到担忧。
唐允信知道她的顾虑，皱了皱眉道：“总归她是要来的，不如就这样，妈你那边和雇主说一声吧，让他们物色新的育儿嫂，等交接好了，我们就让葛玥妈妈回去。”
唐母嗔怪道：“说的什么话，迫不及待赶人走似的，再怎么那也是小葛亲妈，虽然人有点拎不清，但是总归有感情的。”
葛玥不置可否，唐允信脸色更是发沉。
而另一边，葛玥妈妈已经欢天喜地买上了高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