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事情没有再提,三人过了一个寡淡的新年,葛玥过了初五就去了南方城市,鹿絮给她租了公寓,就在公司附近。
事实上如今公司的股份在鹿絮手上,连白焰也不过是个打工的,闺蜜变老板,这老板对公司一窍不通,自己的事业风风火火不缺钱不缺闲,于是干脆给自家员工干起了后勤。
租房子,搞装修,买家具,还把自家的狗和儿子都带过来暖房。
葛玥心里领情,却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就好像当初葛玥把鹿絮从那场婚姻的泥沼里拽出来一样。
矫情一点说,她们是生死之交,是互相拯救了对方半生的机缘。
也是后来项目正式上马才知道,其实白焰的计划里,家庭医疗项目没有这么早启动,是鹿絮觉察到了葛玥的不对,罕见地插手了公司事务,力排众议把计划提前。
但也因为项目提前启动,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解决,人员配置也不够,所以葛玥自打一开工,就忙成了狗。
她既要做本职工作医疗相关的输出和测试,又要协调上下游的资源通道,前半年里,她和唐允信只在机场偶遇匆匆见了一面。
唐母并不清楚葛玥和唐允信之间曾经险些走向分手,她只是会一边心疼葛玥工作太忙,一边又感慨工作有奔头也好,困在家里一天天地熬日子才让人担心。
8月,家庭医疗新产品发布会在上海召开,主讲人,葛玥。
初代产品里主要包含了老年人慢性病管理、互联网医疗咨询,以及紧急求助通道等功能,在发布会上,葛玥并没有如同大部分的互联网产品经理一般,对自家公司的产品浓墨重彩地进行介绍和赞誉,反而从自己曾经身为医生的角度,给出了许多沉痛的案例,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是无数个家庭和医生的遗憾。
人类所终极追求的,无非就是时间和生命。
从古至今,科技的诞生和发展,都是为了缩短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从前,有人受困于路远家贫,一辈子兴许也见不到一个大夫,生病全靠硬熬;有人则听信了巫医神婆,不仅不能治疗病痛,反而被耽误病情,乃至葬送性命;有人因为信息偏差,对疾病没有正确的认识,于是小病拖成大病……
后来,路修通了,经济发展了,各项教育跟上了。
医疗水平在进步,人类就医的距离和时间也在缩短。
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世上意外太多,平安活过每一天才是侥幸。
医生不是救世主,他们只是拦在生命和死神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这道防线之外,还应该有更多的防线。
智能家庭医疗,就是其中一道微不足道、但同样举足轻重的防线。
葛玥的首场发布会大获成功,她的谈吐涵养、知识储备、乃至外貌气质,都在业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潮。
而有趣的是,早在公司初露头角之时,白焰就曾经因为外貌气质太过出众而受到业内瞩目,前不久,又因为股权的变更,而让鹿絮在公共场合露了脸,还有白焰那位女王气场的学妹副总,如今再来一个葛玥……
这家平平无奇的科技公司就成了业内有名的“靠脸吃饭”选手。
还有人戏称:比他们家颜值高的不搞科技,搞科技的没一个有他们家颜值高。
而葛玥也在项目上正轨之后出于宣传需求,重新拾起自己当初只更了一篇文章就放下的账号,并在两个月内吸粉百万,成为颇具影响力的医疗科普行业KOL。
发布会之后,龙奶奶离开了人世。
也许是龙奶奶的乐观感染了死神,她比医生预计的,还多撑了半年。
葬礼过后,葛玥遇到了葛煜,和大半年没联系的父母。
父母依然还是那个样子,看着她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大约是指望着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原谅他们,用后退一步来维系那点薄弱的亲情。
葛煜主动拉着她离开,一路走到村后的水库边上,他才打开了话匣子。
他分手了,如今单身,一个人在县城努力工作,闲时就喜欢钓钓鱼,他觉得如今的生活也不错,本就是胸无大志的一个人,过着平凡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
父母年纪大了,脾气越发刻薄,他也很难忍受,他劝葛玥别管他们,没事少回来受气,俩人如今身体硬朗,昨天还能用筷子敲着他脑门骂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
葛玥被他给逗笑了,半开玩笑问道:“我真不管他们,你一个人给他们养老吗?”
葛煜“嗐”了一声:“给他们养老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姐我说句实话,他们为你花了多少钱,为我花了多少钱,我心里都有数的,所以我给他们养老是应该的。”
想了想,他又实诚道:“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没你有本事,万一以后遇上什么大事儿我解决不了,比如说他们生个什么大病之类的,那我肯定还是要跟你开口的。”
透过他那双因为从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因而显得有几分天真的眼睛,葛玥好像又看见了小时候那个眼里满是崇拜的小孩。
他们是姐弟、是仇人。
但终究,他们还是互相扶持的家人。
她要远离父母,只能葛煜来为她兜底。
在流产之后大约足足一年的时间,葛玥和唐允信都没有发生过关系。
尽管葛玥流产手术的时候没有意识,但她在后来许多个夜里,都梦见过冰冷的器械在她身体里无情地搅动。
在生活步入正轨、两人感情也逐渐恢复从前的模样时,唐允信不是没主动提过这种事,但都被葛玥以“心理阴影”为由拒绝了。
葛玥知道这种情况是不对的,没有性生活的婚姻是不健康的,但她真的没办法。
她太害怕了,害怕怀孕,害怕流产,害怕生育。
因为对生育的恐惧,连带着让她对本该带给她快乐的性也产生了恐惧。
唐允信没有责怪她。
只是在一年后的某个春日里,递给了她一张一个月前的手术单子。
他做了结扎手术。
那一瞬间葛玥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允信没让她说什么,只是用实际行动让她明白,性爱不应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凌晨睡去,葛玥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手脚胖墩墩的小女孩光着身子摇摇晃晃地扑进她的怀里,叫她妈妈。
葛玥吓醒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之前备孕的时候,她看过很多帖子,有很多人都分享过一些玄学,其中就包括梦见小孩子向她走来,醒来之后就测出两道杠的。
她下意识就想去摸个验孕棒出来测测,但又想到就算唐允信骗了她,也不可能一天就测出来。
她心神不宁了一整天,总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
偏偏因为得知她最近回了省城,双胞胎还邀请她晚上出去喝酒。
喝酒的地方距离医院不远,几人喝到凌晨,双胞胎妹妹梁佳怡说耳机忘医院了,要顺路回去拿,于是四个人眼神迷茫地一起从急诊楼那边进了医院。
梁佳怡去医务楼拿耳机,几个人就在急诊楼等着,葛玥喝得不少,憋了会儿没憋住,打算去厕所。
两分钟后,厕所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唐允信和梁佳轩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发现发出尖叫的不是葛玥,是葛玥旁边的女人。
而她尖叫的原因,在于葛玥的手上——
抱了一个浑身是血、脐带都还连在身上的女婴。
女婴冻得发青,呼吸微弱,一番惊心动魄的抢救,才脱离了危险,医院第一时间报了警,然而最终调取了所有的监控,也只拍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医院每年都会出现弃婴事件,大多数时候是女婴或者肢体有残疾的,有一些是家里老人背着产妇扔的,这种偶尔找到了还能有回旋的余地,有一些就是走投无路的产妇扔的,这些产妇,有些是遭遇了男人的背叛,有些完全迫于生计养活不了小孩,更有些还是未成年。
这些被抛弃的婴儿,有些不幸地没有熬过去,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幸运地被喜欢小孩且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家庭收养,但更多的,最终只会被送往福利院,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比常人更加坎坷的未来。
事发第五天,孩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经过检查,是个完全正常的女婴,没有任何残疾,在医院护士站里蹭吃蹭喝的这几天里,俘获了所有医护的心,警方那边传来消息,说大概率是找不到扔孩子的女人了,这孩子实在不行,就只能往福利院送。
葛玥正好来给孩子送奶粉和衣服,听见这话,心里蓦地一抽,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凌晨的梦。
她冲动地给唐允信打电话:“我们收养一个小孩好不好?”
唐允信停顿了片刻,然后道:“刚巧,我前两天找朋友打听了一下收养手续的流程,不算复杂,但也要花个几天时间,这期间,你给孩子取个名?”
一周后,家里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名叫“许一诺”的小姑娘。
唐母姓许,这孩子随奶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