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漆之到底还是没吃上唐僧肉就去了江西。
是山里的一个别墅区的项目,开始前不知道,项目开始之后才发现那下面有个遗址,规模还不小,找到当地考古所做抢救性发掘,余漆之因为之前参与过当地的项目,当地考古所的人对她很有好感,这次项目特地把她也叫上了。
余漆之到那才发现,夭了寿了,一向不爱出外勤的宋易竟然也在。
她下意识就四周看了看,所幸,没见着那位小导师的身影,余漆之松了口气,上回的项目她就见识过了那位小导师的甩锅能力,基本项目从头到尾,她什么体力活都没干过,会撒娇会讨好,谁都让着她,而余漆之向来是拿着工具冲在头一个……
不过……余漆之想了想,小导师和这位宋易师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当天没进山,住在县城的酒店里,条件还算可以,余漆之收拾完毕迫不及待地弹了凌霄的视频。
真的要命,余漆之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一个人,从前的两段恋爱,第一段她和男友一样理智,都是学业为重的主儿,忙起来同在一个学校一周见不上一面,两人还都觉得跟对方相处很轻松,以至于到后来,男友告诉她,他要出国了,不想再继续异国恋,她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后来一个人慢慢反思,她才意识到,其实就是在那种轻松的、没有对方存在的日子里,感情一点点地变淡了,淡得悄无声息,她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再对着他心里小鹿乱蹦的,连分手两个人都保持了成年人的克制和优雅。
第二段感情跟第一段不一样,那个小学弟比她小一两岁,天真浪漫,喜欢粘着她,喜欢给她买礼物,准备各式各样的惊喜,起初余漆之喜欢他的热情阳光,到后来,却觉得有些累了,她是个非常看重个人空间的人,小学弟却恨不得她的所有时间都属于他。最后黯然分手,他抱着她哭了很久,余漆之内心却平静得很,也难怪陈诗淀骂她是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她本来以为凌霄应该是她初恋那一类型的,可是相处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霄爹这个人,看着冷,其实内心像个一板一眼的小孩子,有成年人的克制,也有小孩子的执拗,他总是用他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在余漆之身边刷自己的存在感,上一次两人分别了一周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一次才刚刚分开一天,只要一想到此刻凌霄在距离自己几百公里之外,而不是几百米之外的隔壁楼,心里就跟猫爪似得抓心挠肺。
恋爱脑要不得啊!余妖精在心里怒吼,然而对着视频里出现的那张俊脸情不自禁地就扬起了嘴角。
霄爹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睡衣上面两颗扣子没扣,胸膛半露不露的,令人浮想联翩。
余漆之吞了吞口水:“霄爹,你不是在□□我吧?”
凌霄坐在飘窗上,把手机架在一边,拿了块毛巾慢悠悠地擦头发,听到这话侧过头点了点:“嗯,我要让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余漆之:……
霄爹这是在——傲娇?
余妖精下意识就捂住了鼻子,生怕被萌出鼻血来。
“霄爹,我说真的,你不要逼我。”余妖精闷声闷气道。
论□□,她活生生一个妖精,难道还比不过凌霄这个大龄老处男?她倒要看看谁先受不了。
凌霄笑:“先说正事,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提这个余妖精来劲儿了:“哎我没想到宋易也在哎,他那副白斩鸡的身子骨,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居然肯来这个鬼地方,你说他不会在山里待个两天就抹着眼泪跑回去吧?”
凌霄皱了皱眉:“他那个人……算不上多有心机,但是喜欢耍些小手段,挺蠢的,还爱记仇,你稍微注意点,别被他坑了。”
余漆之眯着眼睛笑:“我还当正直的霄爹会说,你管他做什么,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呢!”
凌霄无奈:“那对不起,让你幻灭了,还要我吗?”
“要,怎么不要,再幻灭都要,概不退换。”
凌霄满意点头,然后余妖精话头一转:“反正都概不退换了,霄爹不如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跟我去扯证呗,进度顺利的话我下个月说不定能回去一趟。”
凌霄:……
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坎儿怕是真的没那么好过了。
见他不说话,余妖精又起了作妖的心思。
“等我一会儿,视频别关好不好,我去洗个澡,今天出了一身的汗,难受死了。”
凌霄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余漆之从包里摸出手机支架,把手机固定在酒店的茶几上,而后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自己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和卧室是用玻璃隔着的,加了一层帘子,因为那帘子还挺厚的,凌霄一开始没注意,结果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水雾慢慢弥漫上毛玻璃之后,余妖精一把将帘子给掀了。
凌霄原本拿了本书准备边看边等她的,不经意一瞥,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了帘子的遮挡,隔着毛玻璃,什么都看不清,却能看见余漆之模糊的背影,隐隐约约能看见她优美的肩颈曲线,因为背对着卧室,看不见胸线,只能看见纤细的腰线和因为长期锻炼而挺翘的臀……
凌霄脑子里不可遏止地想起来余漆之喝醉了那一晚的事儿,那天他惊鸿一瞥,虽然迅速拿睡衣给她裹上了,却该看的都看见了。
怎么说呢,余妖精这个身材,还是没话说的……
余妖精洗完澡回来视频里没人了,正疑惑刚刚自己白费心机了呢,发现凌霄重新回来了。
头发又在滴水……
余妖精:……噗嗤。
“你是不是去洗冷水澡了?”余妖精勾着唇,得意得很。
“是。”凌先生敢作敢当。
“下回还敢□□我不?”余妖精大获全胜,神清气爽。
“不敢了。”凌先生怂了。
“那……”余妖精凑近镜头,“刚刚好看吗?”
“好看。”
“下回还想看不?”
“想。”
“那先跟我去领个证。”
凌霄:……
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呐!
凌先生生无可恋地把自己窝进被窝里,瞅着余妖精那张脸恨不得把她从屏幕里拖出来掐一把。
真是……这人怎么就这么能作妖呢?
突发意外
余漆之的项目进行得还算顺利,施工单位催着,他们每天狗撵似得赶工。这个遗址是一个宋代家族性的墓葬群,不算特别大,除了一些陪葬的玉器和瓷器之外,还意外发现了一些古籍。
要知道,考古项目里,其实最受期待的就是古籍的发掘,很多失传已久的古籍对于研究古代的风俗文化、甚至关键性的历史事件考据有着很大的意义。
到得十一月初,项目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
出乎意料的是,宋易竟然坚持了下来,除了因为实践太少手艺太差干活不利索之外,倒是表现还不错。
话不多,让挖坑就挖坑,挖得满手是泡也不哼一声。
余漆之心想你要是早这样,我也不至于之前一直看不起你。
她不是记仇的人,这一来二去地,对宋易态度就好了不少。
难得有些空闲,余漆之捏着手机跟凌霄聊天,两人每天都会聊上几句,每每余漆之忙完一阵停下来,最期待的就是拿起手机看到凌霄的未读消息,而事实上凌霄也从来不会让她失望,工作间隙没事儿给她发几句话,随便说的啥都好,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好像对方陪在身边一样。
余漆之喜欢这种带着点期待的另类陪伴方式,常常拿起手机看见凌霄发一句“午饭吃了没”,都能笑出一脸粉红泡泡。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余漆之正花痴呢,突然旁边有人说话,声音挺熟,擡头一看,宋易。
“嗯?”余漆之敛了笑容,示意他说。
“你和凌霄,处得好吗?”宋易犹豫了半天,问了这么个问题。
余漆之哑然,一时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挺好的。”
“那他……”宋易垂着眼,在她旁边坐下来,犹犹豫豫道,“他会把你们的关系藏着掖着吗?”
“当然不会。”余漆之不假思索,她家霄爹怎么可能藏着掖着,这是个背后八卦别人都能光明正大的奇葩,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坦荡。
“那你、你会吗?”
“我?”余漆之失笑,“我霄爹那么好,我恨不得昭告天下呢!”
这些天她和宋易关系缓和不少,偶尔工作交流她也不会刻意绷着脸。
宋易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余漆之闷头聊天也不搭理他,差点都以为他走了,结果宋易又开口了。
“我和她分手了。”
“啊?”余漆之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小导师。
“其实我和她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可是她一直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她是我学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她说公开了影响不好,我也就没强求。”
宋易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起来,旁边余漆之一脸无语,你别以为我对你态度好点你就把我当树洞好吧?谁想知道你和你小导师的恋爱史啊!我就这点休息时间跟我霄爹聊天都嫌不够呢!
但又不好打断,而且宋易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非常低落,余妖精铁石心肠,并不心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跟霄爹待久了,父爱光环有传染迹象,看见倒霉催的就心生慈悲。
“虽然我们天天见面,可是在人前连牵手都没有,我其实挺介意的,跟她提过几次,她就跟我生气,我也只好作罢。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谈恋爱,之前没有谈过,是她追的我,她说她喜欢我,我觉得她挺好的,就答应了,我是想好好和她在一起的。
上次论文的事儿我很怨恨你,因为那是她鼓励我写的一篇论文,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那是我熬了很多个通宵才写出来的,她说一定能成的,最后却被你……”
余漆之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呗,妈的你们两口子不讲道义抢我论题还来怨恨起我来了,你熬的夜是夜,我熬的就不是夜啊,我的论文白捡的吗?
余妖精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刚想怼回去,却听见宋易又继续道:
“后来没一个月,她和咱们学院另一个小导师在一起了,那个小导师发了一篇不错的论文,她是并列第一作者,我那时候才知道,其实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和那个人就有接触了,只不过我没往那方面想过。
后来,有个朋友把我骂了一顿,从论文的事情开始骂我,我那个时候才慢慢意识到,其实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做了不仁义的事,你才是受害者。我也想明白了,她其实并不爱我,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吧,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
余漆之冷笑一声:“绿茶婊呗,我明白。”
宋易没应声,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快哭了。
“那你来这项目干嘛的?别告诉我说什么打算做出一番成绩去挽回她啊?”余漆之没好气道。
“没,我就是不想见她,也想多一些实践经验。”宋易抹了把脸,没再说,休息时间到了,大家准备开工干活。
余漆之也收了手机,换上工作服下了坑。
其实宋易这个人,就像凌霄说得,自私,没什么深沉的心机,有点小聪明,喜欢耍一些小手段,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凌霄没发现,这个人其实非常幼稚。
想也知道,从小是优等生,但是嫉妒心强,又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当然横生了许多不见光的小心思。
或许跟那位小导师的分手能让他稍微清醒点,余漆之没那个菩萨心肠去普度众生,只希望这人能放聪明点,谁也不是傻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旦拿出来就跟□□见鬼似得,不够丢人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一个墓葬坑清理完毕,准备开棺,结果余漆之不过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
当地考古所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是开发商那边请来的一帮人,催我们赶工,明天之前把这一块儿清理完,说是这两天要降温,会影响施工进度。”
“我们已经在尽量赶工了,再快会对文物造成不可逆的破坏,我们是抢救性发掘,不是来当强盗的。”余漆之压着怒火跟人沟通。
没办法,考古所的几个领导都不在,余漆之是作为技术顾问过来的,碰上技术交涉,她就是压场子的。
对方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面目有些阴鸷,态度也不好:“那误了工期怎么办?你知道耽误一天多少钱吗?”
“我说了,我们已经尽力了,这都是国家财产,如果你们执意要赶工期,请你们去和我们的领导沟通。”余漆之讨厌这人,开工个把月,这人已经来无理取闹了好几回了。
没想到这人不依不饶了,当即大喊大叫:“有什么快不了的?不就是掘个死人墓吗?我看你们一天天地就是在耗时间,国家出钱养着你们,鬼才知道你们到底干了多点活儿,你们花着纳税人的钱,还浪费着我们的时间,你们还有理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快?”余漆之也怒了。
“好,我告诉你!”那人急匆匆走了两步,捡了个长柄斧子,冷笑一声,“不就开个棺吗?几分钟的事儿!”
砰一声,斧子砸在棺椁之上,腐朽的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众人大惊,余漆之眼睛都红了:“你他妈住手!”
旁边两个人伸手拉住她,那边第二斧子已经砸了下去。
“我□□妈你住手!”余漆之疯了,这种暴力开棺方式,和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余漆之四下一看,宋易离棺木最近:“宋易,拦住他!拦住这个疯子,会出大问题的!”
宋易刚要上前,那人挥着斧子阴森一笑:“你来试试。”
宋易僵在当场,握紧了双拳,没再上前。
余漆之趁着抓着她的两人没注意,猛地挣开,拿起手边最熟悉的洛阳铲就冲了过去:“滚开!我要告你们!”
那中年人被她吓得一连后退几步,斧子也丢在了地上,不过棺木已经被他给硬生生砸开了。
那人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我看你们磨蹭了一整天都没开棺,帮帮你们而已,你看看,这不是就开了?”
余漆之气得浑身发抖,这帮人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扬长而去,留下考古队的十来号人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