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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宝男和大小姐 正文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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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中)

    其实吕父把他推下楼梯并非有意,楼梯不算高,吕修齐摔下去之后也并没有受什么伤,他几乎没有迟疑就爬了起来,隔着一段楼梯对父亲怒目而视。

    吕父没下来扶他,只是顿了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所谓的梦想,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什么都不懂,倒是知道张口闭口为国争光,国家需要你争这个光吗?”

    吕修齐死了心,头也不回地离了家,那天夜里暴雨如注,他没带伞,别墅在城郊,他在路边淋了半个小时才打到一辆车,等到回到俱乐部基地,已经冻得浑身打摆子。

    比赛在次日晚上八点,吕修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起了高烧,右手小臂内侧出现大片淤青,疼得几乎擡不起来。

    当时他太愤怒了,根本没有顾及到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手臂的疼痛,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恐惧。

    他想起来,他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右手臂被压在身子底下,正好硌在台阶上。

    吕修齐盯着手臂沉思了十分钟,最后咬咬牙,下楼去了药店。

    这场比赛太重要了,如果他不能带大家赢,那战队可能面临着分崩离析。

    退烧药吞了双倍剂量,肌内贴严严实实地裹在右手臂上,他带上露指手套,换上长袖T恤,挡住了肌内贴。

    到晚上的时候,疼痛缓解了一些,吕修齐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身体不舒服,按原计划上了场。

    在那之前,吕修齐以为自己的执着能够创造奇迹,可十八岁的他并不知道,现实从来就不相信奇迹。

    高烧状态下的他反应速度和计算能力都比平时差了一大截,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可是右手不时传来的钻心疼痛依然让他难以控制那只平常对他来说游刃有余的鼠标。

    比赛惨败,他整个大脑空白一片。

    出乎意料,在那一瞬间,他没觉得特别难过,或许在他意识到自己受伤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就已经接受了这种结果。

    他闭着眼睛摘下耳机,他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我还年轻,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刚起步,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

    他想没关系的,队友们都很好,领队也很好,不管谁否定了他,他的队友们都不会放弃他,他们会鼓励他,像从前那样。

    他想没关系的,粉丝们都很可爱,喜欢电竞的孩子都是善良的,他们眼里有光,能照亮一切。

    他睁开眼,席间已经空无一人。

    队友们没有留下一句话,摔耳机离开,队长看着他的目光愤怒而又无奈,他本来是全队最后的希望,可这一局,反而是他拖了大家的后腿。

    那个对他寄予厚望的实习经理人俏脸发白,死死揪着他的衣袖,固执地跟他说:“给我一个理由。”

    吕修齐没回答她,独自一人走了,打开论坛,粉丝对他的声讨贴已经挂上了热门。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停了,吕修齐自己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右手几乎没了知觉,肌内贴带来的那点缓解效果早就一点不剩,他脑子里全是自己无法控制手中鼠标的场景。

    他擡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好像烧得更严重了,可头脑却反而更清醒。

    队友的责备,队长的眼神,经理人的质问,论坛上不堪入目的辱骂……

    他其实不在意父亲的阻挠,他不支持,他可以豁出一切去追求梦想,没有钱算什么,只要他还有力气,他就能坚持。

    可一夜之间,他所珍视的一切,统统背叛了他,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只有无尽的指责,和歇斯底里的愤怒。

    他想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梦想吗?这东西有意义吗?

    好像没有。

    他一个人在深夜的街头走了很久,最后晕倒在母亲的公寓楼下。

    他的父母性格都太过强硬,又都是视工作为生命的人,虽然没有离婚,但是早已分居多年,母亲很少回家住,更多时候住在离她单位不远的这间公寓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右手裹上了石膏和绷带,医生说他的腕骨骨裂,没有及时处理,又因为剧烈运动导致伤势加重,现在刚刚做完手术,并一再告诫痊愈之前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

    吕修齐睁着眼睛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心想失败不是我的错啊,我手都这样了还坚持打完了,我尽力了啊,你们为什么要怪我呢?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冷冰冰地响起来,用类似他父亲的语气跟他说:不怪你怪谁呢?战队都要解散了,总需要一个背锅的,你的失误有目共睹,这就是你的错,什么借口都改变不了这是你的错。

    吕修齐咧嘴笑了笑,父亲十来年强行灌输给他的教育不是没用的,他其实早就学会了用父亲的眼光去看问题。

    冷心冷情,理智又绝望。

    母亲告诉他,其实吕父当初早就给他填报了志愿,就在他任教的大学,并帮他办理了休学申请,现在还在休学期限内,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去上学。

    战队解散了,经理人带着中单火速跳槽,其他人不知去向,俱乐部基地成了一地废墟,据说被一个棋牌会所盘下来了,过几天拆了装修。

    吕修齐在母亲公寓赖了一个月,每天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母亲照常上班,他就躺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以至于连吕妈都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只知道他话变少了,不怎么爱笑了,比以前好说话了,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让伤好后去上学就答应去上学。

    拆石膏之后的第二天,吕修齐一个月来第一次打开电脑,碰上鼠标的那一瞬间,他的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哐一声,鼠标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吕修齐左手死死攥着颤抖的右手蹲下身去,在无人的房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轮回(下)

    医生没有查出他的手有什么问题,伤口愈合得很好,神经也没有受损,只能判断可能是心因性的,需要慢慢恢复。

    那天晚上吕修齐彻夜没睡,他上线,把那些指责他的言论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于这种凌迟之中,他竟然感觉出一丝绝望的痛快来,他想自己这一辈子,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了。

    当前路看不到的光亮的时候,或许就说明,这条路该到头了。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理由能支持他继续走下去了。

    他这一生或许是唯一一次的破釜沉舟,一败涂地。

    十八岁的少年固执而偏激,当他坚信的一切都被摧毁,当他想到自己终有一天需要走进父亲给他准备好的路上,他的父亲会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你看,我早说过,你所谓的梦想,不过是一场玩闹。

    吕修齐就在那晚上用剃须刀的刀片割了腕。

    可他没死成,血压低了之后血就流不出来了,他重新拿起刀片,想再给自己一刀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了无边的恐惧。

    他几个月前才刚满十八岁,那天是在俱乐部和队友一起过的生日,三层的蛋糕,上面郑重地插上十八支蜡烛,队友们嘻嘻哈哈,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逼他许愿,他觉得对着蜡烛许愿这种事实在太蠢了,可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等他被放开的时候,才发现蜡烛已经被那群损友吹灭了。

    其实那天他是许了一个愿望的,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选手,身披国旗,和队友们牵着手,一起踏上领奖台。

    就好像那些提前熄灭的蜡烛一样,他的愿望也再也没了实现的可能。

    可是他还不想死,只有当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死亡。

    他踉跄着敲开了母亲的房门,艰难地笑了笑:“妈,对不起,我错了。”

    他在医院躺了几天,对谁都笑眯眯的,跟隔壁床的大爷相聊甚欢,跟前来换药的小护士说说笑笑,对着吕妈撒娇卖萌,绝口再不提之前的事儿。

    吕修齐躺在黑暗之中,出乎意料,再一次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心头一片平静,南书仪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发热,像一团暖烘烘的热源。

    “没想到吧,我当年会这么幼稚,一点点挫折都受不了。”吕修齐笑了笑,“其实现在想想,可能是我之前都太顺了,没经过什么挫折,想学的一学就会,连我父亲那么苛刻的人也对我挑不出什么刺儿来。直到现在我都在怀疑,中二期的我怎么能那么偏激,不就是受点伤吗,多大点事——”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南书仪猛地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胸口,继而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南书仪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不稳:“没有、没有幼稚,你没做错什么。”

    吕修齐静默不语,伸手抚上南书仪的脸颊,果不其然,一片湿漉漉的,这姑娘还是这么爱哭。

    “可你说过,脆弱本身就是一种错。”

    “没谁生来顶天立地,你没错。”南书仪固执地重复着。

    吕修齐眯起眼睛,纪录片还在继续,音乐声有如潮水涨落,奇绝的怪石、浩瀚的天际、无数的星轨……

    这世界太过浩渺,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终其一生,所努力的方向不过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认可。

    年少轻狂之时,以为站到世界能看见的地方就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可他失败了,千里之行,剑未配妥,就被现实的江湖打落深渊。

    少年意气被拦腰斩断,父亲的否定,母亲的淡漠,他所珍视的一切,在他所珍视的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他想,这世界不需要我,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傀儡,走到哪里,都逃不脱被安排的命运。

    吕修齐伸出双手,把趴在他胸口的姑娘死死搂住。

    但多年之后,他到底还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他的世界就在他的怀里,不宏大、不遥远、不冷漠。

    小小的一只,老喜欢哭,但浑身暖烘烘的,在黑夜里发着光。

    像一个轮回,在他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个晚上,他看了这部《轮回》,于一片荒芜渺远之中觉出无边的孤独和绝望,可这一次,他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找回了他想要的东西。

    吕修齐笑了笑:“你这样我会盲目自信的。”

    南书仪皱了皱眉:“你不会。”

    她伸手抓住吕修齐的右手:“你要是会,就不会到现在还没好。”

    “呐,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缺乏自信、偏激懦弱、又没什么本事的人,你还喜欢我吗?”

    “那正好,我盲目自信,做事莽撞还圣母心,同样也没什么本事,我们歪锅配扁灶,你觉得怎么样?”

    吕修齐猛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南书仪在他胸口趴得不舒服,想爬起来,却被吕修齐一双手死死箍住,声音透着一股无赖相:“不许动,你一个歪锅还能长脚跑了?”

    南书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四肢并用挣扎起来:“不行,我要回酒店了,我要回去睡觉,我不要顶着黑眼圈去漂流!”

    吕修齐搂得太紧,南书仪手脚并用,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膝盖结结实实顶在了某个敏感部位。

    吕先生倒吸一口冷气:“你对你家扁灶有点狠吧?你再来一下就该炸膛了你知道不?”

    南书仪:……

    他妈的你开黄腔是当我听不懂是怎么的?

    南书仪红着脸想,你不要逼我。

    于是凌晨四点钟,洗完澡的南姑娘打开淘宝,进入收藏店铺,红着脸挑了几样,没敢多看,火速下单,然后咬牙切齿地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