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戏精
这话一出,严心、严斌、严萍登时一脸尴尬。
严萍还一副笃定的口吻赖林姝,结果是自己侄子侄女搞得孙子急性肠胃炎的。
她讪笑,“你这个孩子,咋不早说。”
陆大伯面色严肃起来,看着胡小乐道:“小乐,那你说婶婶不让你吃雪糕是不是为你好?”
胡小乐气势弱下去,小声道:“她……就是抠门儿。”
陆大伯:“那你是不是拉肚子了?”
胡小乐:“拉了。”
陆大伯:“吃那么多雪糕是好事儿吗?”
严萍看孙子吓得耷拉着脑袋,鸡蛋羹都不敢吃了,忙道:“行啦老陆,孩子都这样可怜了,你就别说他了。”
她又嗔怪侄女侄子一眼,“你俩也是,对孩子好过头了。”
陆大伯:“那你还怪绍棠媳妇!”
小林给孩子吃雪糕就是不懂事,害孩子拉肚子,自己人给孩子吃就是对孩子好过头?
严萍脸上一阵尴尬。
高婷婷忙打圆场,笑道:“陆伯伯,我阿姨这是关心则乱嘛,不是故意的。”
陆大伯脸色稍霁,“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一走,严萍的表情就拉下来。
严心和高婷婷又赶紧安慰她。
说实话严萍一点都不想来乡下,既然走出去了还有什么好回来的?
尤其陆大伯还想回来修坟,百年后还想葬在家乡父母身边。可他也不想想,他有两个妻子,他百年后葬回来,难道让她也葬回来?还是他只考虑他自己,想和发妻合葬压根没考虑过她?
再说了留在首都政府有公家墓地发放,他百年后也不会没地方埋葬,干嘛一定要回老家?
反正她……是不想埋在这陌生农村的。
她宁愿留在首都公墓里。
原本心里有些不爽,却不说出来,来了祁州以后又不那么顺利。
看着陆大伯和陆绍棠那么亲近,她是不爽的,如今胡小乐又生病,她不过是因为着急随口说了林姝一句,他就拉下脸不高兴,她自然就更加不爽。
可终归是二十年的夫妻,即便是二婚,那也比自己和头婚丈夫在一起的时间久很多,她和陆大伯自然是有感情的。
陆大伯虽然比她年长近20岁,可他身体强壮,精力旺盛,夫妻两人倒是没有其他老夫少妻的那种不和谐。
感情自然也就更深厚。
她虽然有不满,但是也不会在这时候置气,毕竟说好陪老头子下乡的。
而她之所以愿意陪着下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给陆绍棠单独接近老陆的机会。
陆绍材那货百无一用,却会卖惨哭鼻子,要是把老头子哭心软再给带回去怎么办?
她让严心看着孩子,她出去找陆大伯,稍微转了一圈,就见陆大伯正在后院里和几个退伍老兵在聊天呢。
等陆大伯那里聊完,她上前挽住他的手,柔声道:“老陆呀,你现在可不年轻了,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大夫可说了,你现在要放宽心,不要多管事儿,更不能生气,那样对你的心脑血管不好。”
陆大伯:“我可没生气。”
严萍嗔了他一眼,“嘴角都耷拉到下巴上了,当谁看不见呢?我不是诚心怪绍棠媳妇儿,我那不是着急嘛。”
陆大伯却不想继续那个话题,问道:“小乐没事儿了吧?”
严萍:“没大碍。”
陆大伯:“要是没事儿,明天咱们就回老家。”
严萍扶着他往病房去。
陆大伯:“你对绍棠亲近些。”
严萍轻笑,“这你可冤枉我,我对绍棠一直和你一样,我拿他当亲侄子,该说啥说啥,该使唤就使唤他,亲近着呢。”
陆大伯这才满意了,“就要这样。以后让绍钰多和绍棠亲近亲近,这一趟原本应该让他们姐弟也来的。”
严萍:“他们也想陪你回来的,我一说英杰和绍钰就去请假,结果英杰报社派她去采访边防战士,绍钰他们通讯连也要配合野外拉练,不给请假。”
陆大伯自然知道这个,“有机会的吧,以后再来也一样。”
这时候陆绍棠和林姝从食堂买了饭菜回来,招呼他们回去吃饭。
严萍立刻热情道:“绍棠呀,你一直陪着我们耽误工作吧,我看你还是工作为重,这边派个勤务兵给我们开开车就行。”
陆绍棠:“工作安排好的,这两天没有紧急任务,不要紧。”
严萍又朝林姝笑:“小林呀,才刚大伯娘误会你别往心里去呀。小乐那孩子,他爸妈工作忙没空管他,小时候把身体搞坏了,我这个做奶奶的难免就多紧张一些。”
林姝没想到严萍突然这么好说话,之前还跟自己摆婆婆架子呢。
对方递出橄榄枝,她自然也不会拿架子,立刻就给予正向回馈,“大伯娘,我只为孩子担心呢,可顾不得多想别的事儿。小乐这肠胃是得多养养,毕竟肠胃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这么伤一次起码得养半个月。”
严萍没想到她居然还懂这个,倒是有点惊讶,又自嘲道:“可不么?这老人家给子女带孩子呀,到底得多操心,不管磕了碰了还是什么的,回头孩子爸妈难免要心疼,我呀还得落埋怨呢。”
她轻轻拍了陆大伯一下,语调似撒娇一样寻求认同,“老陆,你说是吧?都说儿媳妇难当,其实这婆婆有时候也难当呢。”
林姝不由得佩服,怪不得严萍能把二婚陆大伯紧紧地攒在手里,真是有水平的。
严萍不但能让陆大伯对她带来的儿子视如己出,掏心掏肺把儿子养大、供其读书、张罗结婚、安排工作,还给儿子养孙子呢。
她给陆大伯一个信号,让陆大伯觉得她依赖他和他最亲,哪怕自己之前的儿子都得靠后。
她跟陆大伯吐槽自己儿子媳妇,让陆大伯给她撑腰多管儿子,陆大伯无形中也会对她儿子负起责任,更多关注。
林姝表示学到了。
回到病房几人一起吃晚饭。
胡小乐看到有鸡蛋羹又要吃。
他挂了水,这会儿已经不疼不痒,又开始犯脾气,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林姝看到桌上的食盒,有一盒鸡蛋羹已经被吃干净,“你中午吐得那么厉害,肠胃虚弱需要休养,不能再吃了。这鸡蛋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儿回了老家,天天给你做香油鸡蛋羹。”
胡小乐还想跟严萍撒娇呢。
严萍:“你婶儿说得对,听话。先头你要是听她的少吃雪糕,就不会这样了。”
高婷婷在一旁观察着,没想到严萍对林姝的态度竟然大转弯,登时有些不爽。她扭头看严心,递了个眼神,希望严心支棱起来,别让林姝出了风头把她这个侄女踩下去。
严心能如何?她和弟弟给胡小乐吃雪糕和汽水搞得胡小乐上吐下泻,八成她姑心里还得埋怨他们呢。
严斌忍了几次没忍住,最后得着机会就偷偷盯着林姝看,之前还以为她第一眼美女,看久了就腻歪没啥意思呢。
现在发现她是越看越好看类型的。
吃完饭,高婷婷给胡小乐拔了针。
大夫给胡小乐带了药来,又交代几句注意事项,顺便就给他们办理出院手续。
严心要和高婷婷叙旧,就跟严萍说等会儿自己回去,又拉着严斌陪她。
陆绍棠便开车拉着陆大伯几人先回招待所。
望着吉普车离去的方向,高婷婷冷笑,“可真绝情呀,跟当年一模一样。”
严心表情忧伤。
高婷婷扭头看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气愤道:“严心,当年他玩弄你感情,你就那么算了?你可真是善良呀!严阿姨也是,不但不怪他,还跟他那么亲近。”
严斌痴痴地望着吉普车的方向,闻言好奇道:“姐,你和陆绍棠处过对象?”
严心低声叱道:“别胡说。”
高婷婷把严斌打发一边儿去,她拉着严心去医院后面的凉亭里说话。
“严心,你就不想给那个林姝点颜色看看?”
严心:“我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呢,怎么还没结婚?”
高婷婷嗤了一声:“结婚干啥?给男人生孩子、做饭、洗臭袜子裤衩子?”
这世界上除了她爱的男人,其他男人谁也别想占她便宜。
严心仿佛被戳到痛处,脸色都变了,沉默不语。
高婷婷:“我们要想个办法,给林姝添点堵,让她没那么舒服。”
严心:“我跟着姑姑也就住几天便要回京,还能怎么给她添堵?”
她们都知道一个最好的办法,如果陆绍棠背叛她,那就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可惜,陆绍棠不配合也没用。
走陆绍棠的路子不通,那就得从其他方面入手。
可林姝在乡下,也不常住城里,即便她们做点什么她不知道也没用呀。
给人添堵,总得别人难受才行不是?
高婷婷:“能不能把林姝给弄到医院来,比如让她当实习护士,这样就归我管。”
她就可以尽情羞辱对方。
严心愕然,“没可能吧?”
安排工作这可不是他们能办到的。
高婷婷:“你跟你姑说说,让你姑找你姑父帮忙呗,就说林姝那么优秀,在乡下多浪费人才啊,到医院来当护士才好呢。”
严心:“可我看林姝很懒散的样子,压根儿不想工作。之前首长们说让她进城工作,她一副没兴趣的样子,看起来是陆绍棠花钱养着她,她乐在其中呢。”
高婷婷更加气愤,很为陆绍棠不值当,“这么一个……没用的就会攀附男人的菟丝花,也不知道陆绍棠看上她什么。”
真是没有弱点让人下口。
突然她瞥到那边探头探脑的严斌,这厮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你说……”
她拉着严心嘀咕。
严心吓一跳:“不行,要是让陆绍棠知道,非得杀了我弟弟。”
高婷婷:“怕什么呀,如果是林姝自己乐意,陆绍棠能说什么?再说不是还有你姑和姑父吗?等陆绍棠愤而离婚,再让你弟弟抛弃她,不是两全其美?”
严心直觉不行,理智也觉得不行,可……就是鬼迷心窍一般,竟然觉得高婷婷说得好有道理。
她也乐见其成。
希望林姝被陆绍棠抛弃,再被自己弟弟狠狠踩在脚下,而林姝却苦苦哀求弟弟不要抛弃他,弟弟却……那货看林姝痴迷的样子会抛弃她?怕不是求之不得?
她摇摇头,把那想法甩出去,改成林姝哀求弟弟,弟弟却恶狠狠地抛弃她,她伤心欲绝转而求自己这个大姑姐给她做主。
虽然……八竿子没一撇,严心却有点爽。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可惜事情不是她求就能求来的。
她曾经日夜祷告,希望用自己丈夫的命换陆绍棠离婚,甚至希望用自己三十年寿命换陆绍棠喜欢自己。
可惜哪一样都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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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祁州革委会的领导们也都来拜访一下陆大伯。
革委会不少部队转业过来的军官,即便和陆大伯当初不在一支部队,那既然人家到了自己地盘,肯定得过来拜访一下的。
陆绍棠顺便安排了车辆。
自己队员都有工作任务不能随便调动,他就从革委会借了一个司机和一辆车。
革委会领导自然给面子,立刻安排两辆小轿车,还要派几个人随行帮忙照顾老首长。
司机可以兼职勤务兵、卫生员也可以兼职保姆,一般派三四个年轻干事随行服务是正常的。
陆绍棠果断拒绝了,只借一辆车一个司机即可。
陆大伯很满意,夸陆绍棠有原则,“国家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占用国家资源的,尤其我已经退休要低调简单,不需要麻烦别人。”
严萍原本还想说三辆车正好,带几个小年轻帮忙也应该的,结果听老爷子这般说也只得附和。
她心里是不那么痛快的,老陆那几个平级甚至比他还低一级的老家伙回乡祭祖,都至少三四辆车,成群结队的干部陪同,那才叫有面子呢。
在她看来你在任的时候要低调、出行也要轻车简从,不要铺张浪费,毕竟怕竞争对手举报嘛。
可你都退休了,如果一点排场都没,那只能说明你人缘差,人走茶凉退下来就没人搭理。
退休,反而有更多人凑上来恭维、捧场,那才叫成功、有面子呢,说明你在任的时候做得好,得人心。
她一边得意陆大伯有不少领导来探望,又有些不爽陆绍棠缩减排场。
当然她并不会去想这些人来探望可能大部分都是看在陆绍棠的面子上,假如没有陆绍棠在革委会的职务,即便陆大伯回乡路过,也未必会来这么多人拜访。
他们在革委会食堂的包间吃了午饭,下午陆绍棠就带他们回陆家庄。
临行前陆绍棠给公社打了个电话,让人给陆家庄送个信儿。
周伟民负责送信,他险些把自行车蹬出火星子,一溜烟儿就往陆家庄飞奔而去。
还不等到村口呢,周伟民就被那阵仗吓一跳。
好家伙!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结婚呢!
只见陆绍材身披大红绸,胸前佩戴大红花,旁边是同样披挂的赵美凤、陆长福、陆金玲以及二弟陆长寿。
不仅如此,他们手里还举着大木牌子,牌子上糊着大红纸,上面用黑笔写着硕大的毛笔字:欢迎父亲回家!
周伟民差点一个趔趄摔了。
陆绍材喊道:“邮递员,我们家老爷子来电话啦?”
周伟民点点头:“嗯哪,刚从祁州出发,开车过来估计得傍晚到,你们不用这么早在这里等,先回去歇着吧。”
大前天方荻花和方姥娘被人送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在陆家庄送信,正好听见方荻花说陆家大伯要带媳妇儿和小孙子回来给爹娘上坟。
别人就是惊喜,陆绍材这是狂喜、喜极而泣、扑地痛哭呀,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好像要找包青天伸冤似的。
方荻花也不知道陆大伯一家到底什么时候到,可陆绍材却激动得立刻就疯狂准备起来。
他四处借布票想去买大红绸和大红布,可这个季节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布票呀,没辙儿他只好打发赵美凤去城里买高价红布,回来就火速做大红花、红披挂。
不但自己家做,他还央求陆老爹和方荻花也做,被拒绝就抹泪儿说二叔不疼他。
最后还是方姥娘看不过眼,就说他们都忙,她闲着没事儿和他一起做。
于是陆绍材啥也不干,得空就跑到南路上去等,就跟当初陆老爹给陆绍棠修坟,他跑去路口等领导一样的迫切。
第一天、没来。
第二天、没来。
第三天……可算是要来了!
陆绍材原本都有点萎靡了,这会儿又瞬间打了鸡血,吆喝赵美凤和儿子闺女们,“都打起精神来!拿出最饱满的热情欢迎你们爷爷!”
赵美凤:“我先去喂猪了。”
陆绍材瞪了她一眼,“不是刚喂过了?等晚上再喂。”
赵美凤:“那么多猪,我得提前搅拌猪食,晚了不赶趟儿。”
陆长福:“爹,后屯有人叫我去劁猪,正好把劁下来那玩意儿拿回来给你做下酒菜,等我爷回村之前我肯定会回来了。”
陆长福当初先是被陆绍棠吓破胆,后来被支书赶鸭子上架逼着学东西,摸爬滚打地没少吃苦头,倒是也算学出来。
现在帮忙劁猪、骟羊啥的都很熟练,几无失手。
他给人劁猪,人家要么管饭要么给几毛钱,这个钱他和大队四六分,他六大队四,他可乐意干呢。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
赵美凤扯下大红花一起挂在陆绍材身上,拉着儿子就跑了。
现在她在大队养猪场喂猪,那叫一个兢兢业业,因为大队给她十个工分!
那是壮劳力的满工分,只有陆二哥那种人才能拿到。
现在她喂猪就可以拿到,她怎么能不好好喂?
再说了,满村的眼睛都盯着她呢,要是不好好喂猪、打扫猪圈啥的,谁都能指责她举报她。
她可不敢偷懒。
一开始她也嫌弃猪圈臭,不想去的,但是能有什么办法?
首都那边给钱越来越少,陆绍材三天两头在家里挺尸不上工赚钱,难道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当初她是冲着陆绍材是首长家二代才勾搭他的,想着嫁给他就能跟着吃香喝辣的,哪里知道会被发配乡下啊?
想起来都是恨。
可女人的忍耐力是很大的,即便恨她也不会像陆绍材那样破罐子破摔不干活儿,还是得想办法吃得好点,过得舒服点不是?
要是像以前那样啥也不干,那别说吃好,就连吃饱也别指望。
现在她和陆长福都赚满工分,还能有点钱入手,过得就很舒服。
很快陆金玲也等不了。
太热了!
快到夏至节了,气温越来越高,日头也火辣辣的。
为了能让爷爷一眼就看到他们,爹特意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没有树荫遮挡实在是暴晒。
受不了!
陆金玲一走,小弟陆长寿也溜了。
最后就只剩下陆绍材孤零零地戴着五朵大红花,披着一堆红布站在烈日底下,高温炙烤着红布,光线折射到他身上,晒得他直接变成一块望父石。
没多久他就浑身湿淋淋的都是臭汗,头发一缕一缕的,鬓角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
他眼前有些模糊,仿佛看到有吉普车从空气扭曲的天边开过来,然后眼前发黑,咕咚一头栽倒在地。
村口那些等着看陆大伯的老婆子老头子们看到陆绍材一头栽倒在地,个个唬得叫起来,
“呀,前会计晕倒了。”
“中暑了吧,快,快掐人中。”
“快去找陆大夫!”
骑车巡逻检查各生产队麦收尾声、捡麦穗以及耕地情况的支书恰好路过,嫌晦气地皱眉。
陆绍材披挂一身红,自以为非常喜庆,在他看来就跟跳梁小丑差不多。
一把年纪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一点都不稳重,真是丢人!
不怪首长把他发配乡下,留在京里还不定惹什么笑话呢。
于是等下午陆绍棠开车抵达陆家庄村口的时候就见陆老爹和方荻花带着全家人在村口迎接陆大伯,却独独不见陆绍棠和赵美凤。
陆绍棠观察敏锐,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严萍却忍不住跟陆大伯嘀咕,“咋不见老大两口子?”
陆大伯原本因为终于到了家乡而合不拢嘴的笑容这时候也敛了敛。
老大这个狗东西!
这是给老子甩脸子还是怎么的?
林姝坐在副驾驶上,瞅着村口站满了人,陆老爹和方荻花带着自家人以及陆长福等人、支书和大队长带着各大队生产队干部,大队几个能敲锣打鼓的在那里卖力地演奏,还有其他村里有身份和辈分的老人们几乎都出动了,即便和陆大伯没关系的人家也围过来看热闹。
那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林姝突然有一种自己和陆绍棠是不是怠慢大伯的感觉,应该拉一支车队回来才衬得起这场面啊。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歪歪一下,毕竟陆大伯和陆绍棠都是严肃古板的人,都不爱铺张。
“绍棠,停下来吧。”陆大伯拍拍陆绍棠的肩膀,示意他停车。
见吉普车一停,村里围观凑热闹的人就往前挤,跟春运抢火车票一样。
陆老爹和方荻花以及支书等人就被裹挟着挤上去。
邓大喇叭扯开嗓子大喊:“欢迎老首长回家!都别挤,别挤!”
陆长福几个被挤在后面,拼命“爷爷、爷爷”的就是挤不进去。
一气之下陆长福回家了。
陆大伯不等陆绍棠给他开车门,自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下车,满脸堆笑,声音洪亮道:“二弟、弟妹!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呀!”
大家纷纷说:“好,好,首长好!”
陆大伯哈哈笑着,示意他们不要客气,“什么首长不首长的,那是外面的事儿,在家里那都是一家人,还是从前那样。”
众人一想,从前那更了不得,村里也没几个人敢直呼其名,都是大少爷、大爷这么称呼呢。
毕竟陆大伯从小习武,年轻轻就参军扛枪杆子,很快升职当了军官,村里普通老百姓还真没跟他随便吆喝的时候。
陆老爹握住陆大伯的手,眼圈瞬间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大哥,你可回来了。”
陆大伯用力抱住自己的二弟,眼里也闪动着泪光,久久不能言语。
没看到大儿子一家,他也懒得计较,回头再训吧。
严萍抱着胡小乐站在陆大伯旁边,陆老爹和方荻花就主动叫嫂子。
陆大伯又给他们介绍一下。
盼盼甜甜领着侯伟也挤在人群里,林大姐怕挤着他们,就让他们往边上让让,反正等大人叙旧完事儿也会跟他们说话的。
他们瞅着爷奶和几个陌生人在那里说话,便绕到后面,纷纷往吉普车里钻。
“娘!娘!”
“爹,爹!”
“三姨,三姨夫,我好想你们呀!”
三个崽儿上了车,搂着林姝就一顿亲,亲着亲着都哭了。
林姝忙给他们擦眼泪,“哎呀,你们这么想我,我好感动呀,我也可想你们了。”
她努力往外挤眼泪儿,无奈太好笑一点都挤不出来。
甜甜和盼盼也破涕为笑,“娘,你太假了。”
林姝也笑起来,她让陆绍棠开车回家,她下去和众人打招呼。
陆绍棠握了握她的手。
盼盼甜甜就让侯伟留在车上,享受一下独自坐大吉普的优待,他们俩跟着娘下去帮忙招待人。
他们一下车,侯博、陆安、秀秀、侯莹、陆平几个都跑过来,纷纷跟林姝问好。
她不在家,他们可想她呢。
林姝示意他们一起回家,她对陆平道:“你领着陆安找你爷奶去,跟大爷爷和大奶奶问个好。”
这是二房的长子长孙,去帮忙招待大房爷爷也是礼节。
免得严萍挑刺不是?
那边正在互相介绍、认亲环节。
方荻花和陆老爹等人看到严心姐弟俩的时候以为是严萍俩儿女,不曾想竟然是侄子侄女。
众人下意识寻思:严萍是怕来乡下老家被欺负,还得带着娘家侄子侄女作陪撑腰?
而严萍也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毕竟千里迢迢来到丈夫的老家,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根基,陆绍材却土生土长还有一帮亲朋,谁知道他会不会煽动亲朋针对她?给她难堪?
她带着侄子侄女不管说话还是办事都有人帮衬,陆绍材别想抱团挤兑她。
她看出几人脸上的疑惑,立刻笑道:“英杰跟绍钰工作忙,请不了假,路上总得有人帮忙照顾。正好他俩得空,我就让他们随行拎拎行李、跑跑腿儿。”
方荻花:“出门是要带俩小年轻儿才方便。”
陆老爹又替陆绍材跟陆大伯解释道:“从大前天知道你们要回来就激动得睡不着,每天都来南路上等,让歇着也不听。这不,今儿中午还在这里等呢,结果中暑晕倒了,脱水厉害,我给喝了藿香正气水,他婆娘也忙着伺候他。”
他也被陆绍材蠢得不行,但总归是自己亲侄子,也不能不帮着找补。
他本想喊陆长福和陆金玲几个过来跟他们爷爷问好,结果也都不见人影,只得让陆大哥、二哥以及秀秀、陆平等孩子过来跟大爷爷和奶奶问好。
人多,单单认亲环节也花费不少时间,众人都没空说别的。
认完亲,一大群人呼呼隆隆地到了陆家门口,胡同里都挤满看热闹的人。
好家伙,这是全村出动了吧?
陆大伯也没去自己家,而是被簇拥着进了二房大门。
瞅着二房欣欣向荣的大院子,菜地、花圃打理得生机勃勃,赏心悦目,陆大伯和严萍忍不住好一通夸。
陆老爹几个自然说是林姝规划打理的。
严萍有些意外,没想到林姝这么有才,她也算是有见识的,小时候在首都逛过几个园子景点。
陆家二房的院子,除了没有那些亭台楼阁、假山荷池(这个太小忽略不计),其他的时令花草搭配得宜,不管是高矮、品种、颜色乃至开花的季节,进入都是匠心独运,是有设计在里面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
严斌看得越发痴迷,严心却是越发嫉妒难受,领着女儿,把她的小手都捏疼了。
支书和大队长紧着喊后面来看热闹的村民,“都仔细着点呀,瞪起眼睛来,别把菜地、花草啥的踩坏了,培育起来不容易。”
大家忙看着点脚下。
陆老爹领着陆大伯夫妻往屋里去,众人就看到了一个小老太太。
只见她穿着白色的细棉布斜襟褂子,下面是靛蓝色的裤子,裤腿是收口的忒别致,脚上一双和裤子同色的单层小脚布鞋。
这没啥,关键老太太打扮与众不同。
老太太挽着发髻,花白的头发用水梳得非常整齐,带着黑色的波浪形发箍,头发一丝不乱。更奇特的是老太太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眼镜腿上还挂着条银链子,在耳朵底下颤悠悠的。这还不算最独特,人家耳朵里还塞着耳塞,两条线连着腰间的一个金属匣子,那派头,真是……拉风!
老太太咧嘴一笑,哎呀呀,瞅瞅老太太那口雪白整齐的假牙,真是齐整。
“老婶子,你身体还好啊!”陆大伯没用陆老爹介绍,一下子就认出来,上前扶着方姥娘连声问好。
年轻时候方姥爷帮陆老爷子给他送过几次物资,他见过方姥娘两次。
方姥娘嘿嘿笑,“好,陆家大小子你也好呀,还是你结实,跟你爹似的壮得像头牛!”
陆大伯哈哈笑起来,声音太过洪亮,给方姥娘耳朵震得嗡嗡,她赶紧偷偷把盒子上的音量调小点。
陆大伯又说起几个共同认识的老人,可惜都不在了。
方姥娘:“可不咋滴,好多人都不在了,就我这个老婆子还活着讨人嫌呢。”
陆大伯让她快别这么说,“你老硬朗朗的就是大家的福气。”
夏日天长,此时天光依然大亮。
陆大伯也不进屋,就在门前做饭的棚子底下落座,和众人叙旧聊天,问问家里人的情况,这几年的麦收秋收情况,老百姓吃饭如何。
陆老爹话不多,多数让支书和大队长回答,其他一些老头子也跟着回个话,长脸啊!
回头够他们吹到入土的了。
聊了一会儿,陆老爹看到陆长福在那边探头探脑,就赶紧招呼他们过来给爷爷爷爷问好。
陆长福是个没骨气的,虽然怨恨爷爷给他们赶回老家,可也惦记着爷爷再爱我一次。
“爷爷!”陆长福叫了一声,眼圈就红了,“我们好想你啊。”
陆金玲更是开始抹泪儿抽泣,诉说自己对爷爷的思念之情。
倒是陆长寿没心没肺的,笑呵呵地东张西望。
严萍脸色不好,这三个孩子只叫爷爷都没叫奶奶。
陆大伯示意几个孩子不要哭了,又关心陆绍材和赵美凤两句,问他们平时都干啥。
陆长福哭得鼻涕都流出来,都没法好好回答。
陆老爹就道:“能干着呢,长福现在是兽医,负责整个大队的牲口看病,金玲是小学老师,他娘在大队养猪场负责,都相当能干。”
支书和大队长也附和,捡陆大伯爱听的说,“那是的,是大队主力,每个人都满工分,还能额外赚钱。”
严萍却心里犯嘀咕。
原本陆绍材一家有事儿干她应该高兴,却又下意识想是不是二房对大房不满故意作践陆绍材让他做埋汰活儿?
又怕陆绍材不满喂猪这样的脏活儿,回头哭闹着要回首都怎么办。
她心里有点不满,觉得二房为什么不能多为大房考虑一下,给陆绍材安排个好点又安稳的工作,让他们老老实实别作妖儿给她添堵。
不是说开了大队制香厂吗?
让陆绍材在制香厂干活儿是不是更好?
严萍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陆绍材的哭腔,“爹啊~你终于回来啦,儿子想你呀。”
严萍所有的小心思瞬间被戒备取代,这个窝囊废,做什么制香厂的活儿?就应该送去挖煤!
众人让开一道,就看陆绍材脑袋上包着根灰不拉几的手巾,由赵美凤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四十来岁的人脸色蜡黄、胡子拉碴,看着比陆大伯还老相,瞅着跟要不行了似的。
林姝在一旁瞅着差点笑出来,不行了,陆绍材这人太……能提供笑料,一天天的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想用什么方式笑死你。
反正院子里那么多人,也不需要她招待客人,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场,就拉着大姐躲去西屋说话儿。
幸亏林姝走得及时,因为陆绍材踉踉跄跄扑到陆大伯跟前,“扑通”就跪下了,“爹呀,儿子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