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陈昭昭
九月初就浅浅地降了一波温度。
陈昭月刚一睡醒,就感觉到外面起风了,没关紧的窗户外透进丝丝凉意,把窗帘也一并吹开。清晨的太阳多了一分冷调,惬意得让脑子开机的速度也变缓。陈昭月用了两分钟时间醒神,总算想起衣柜里的两件男款外套。上次被家政阿姨帮忙收到了柜子里,她回回出门都忘记拿。
今天陈湘茹也早起,去楼下健身房前先把她送到学校。陈昭月坐在副驾看着窗外,太阳确实从东边出来的没错,她不由得感叹:“你怎么这么勤快啊?”
上回听陈湘茹说去办健身卡,还以为跟以往一样,办完就当摆设了,结果陈湘茹最近勤勤恳恳,一旦闲下来,稍微有点时间精力就会去健身房。有时候是早下班的傍晚,有时候是陈昭月去上学前的清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卡都办了,那不得练回本钱啊?”
曾几何时陈女士在意这个呢?陈湘茹这号人有趣的地方在于,积极参加看起来有益的活动,但能不能坚持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如办健身卡,报名马拉松,以及定时收看社会新闻——实际上健身房一年去不过三回,马拉松只报名不参与,社会新闻看过就忘。
陈昭月哎哟几声,语重心长地说:“妈妈,你长大了。”
陈湘茹一个眼神闪过来,女强人的气场就出来了,可惜陈昭月毫不畏惧。母女二人趁着红灯对峙两秒,陈湘茹说:“那是因为我发现运动还是挺有用的,去几趟健身房,感觉我身体都轻盈了。”
这种轻盈不是物理体重的轻盈,是心态和状态上。去适应运动的过程是很难熬的,可一旦沉浸进去,却又觉得格外有成就感。陈湘茹感叹:“感觉我人都年轻了,这跟在美容院做项目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你说我是不是心理作用?”
“干嘛?你开始嫌自己老了?”
晨光打在车顶,也透着车窗照进来,朝霞铺在母女俩相似的脸上,一个成熟一个青稚,陈昭月侧着脸看向她。面前的陈湘茹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老来形容,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了陈昭月,又一直是物质上十分富足的人,很舍得在投资自己这件事情上下功夫。即使到了不惑之年,脸上仍然看不到老态,甚至看不出疲态。
心思被女儿戳破,陈湘茹也不否认,甚至抽空碰了碰自己的脸,感叹道:“心态上好像是有点变化,开始认老了。t而且你看,咱俩都快认识十七年了,我真不敢想,我怎么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不敢想但是敢做,你跟老赵是这个。”陈昭月目不斜视,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什么煽情感慨都没了,陈湘茹猛踩油门,只想快点把副驾驶的人扔下车。
然而到了学校附近还是陪着吃了个早餐。陈昭月平时都是路边买个包子或者饼,早读过后吃,外面的早餐店反而没怎么来过,于是母女俩随机找了一家饺子店。为了空腹运动的效果,陈湘茹没点自己的,刚坐下,注意到陈昭月手里拿的纸袋,她看了一眼:“这什么呢?拎一路了。”
“外套啊。”陈昭月言简意赅。
陈湘茹无语,“谁还看不出来是衣服了?”她奇怪的是怎么还没正式入秋,就备着一袋子外套去上课了。
“上次感冒忘记带外套,同学借的。另一件是上次来例假,同学借的。还有一件是刚洗干净,我自己的。”陈昭月一五一十地解释。
“”陈湘茹更无语了:“陈昭昭,你是去上学还是去蹭同学的衣服穿呢。”
店里没几个人,所以陈湘茹说话的音量也没有克制。她们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拨开帘子走了进来。陈昭月足够理直气壮,声音被屋外的晨曦渡满元气,更是面对最亲近的人自然而然的娇气:“那不是同学关心我嘛!”
店员很快把饺子呈上桌,同时,陈昭月听到身后无比熟悉的一道声音:“老板,我要一份拌面加煎蛋,还有一杯豆浆。”声音听着不远,陈昭月下意识擡头,发现声源就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甚至比起点单的柜台,他离她还更近一些。
徐咨阅迎着光站,脸上没有丝毫早起的困倦,他表情舒展,嘴角轻轻挂了一抹笑。只是笑意并不那么纯粹,陈昭月心里一咯噔,直到他真的走过来打招呼:“早上好,陈昭月。”
陈昭月连筷子上吹凉的饺子都忘了吃,只感觉他最后一个音的咬字有些意味深长。她镇定地和徐咨阅摆了摆手,回过脸一看,陈湘茹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
“不介绍一下?”
一直站着太“居高临下”了,店里的桌子又太小,徐咨阅自己在旁边占了一张桌。他的目光从陈昭月身上转到她的对面,看向那张和陈昭月有相似神韵的脸。女人未施粉黛,却掩盖不住的好底子,随意松弛之下,一双眼睛又如尺一般,将他从头到尾测量。
没等陈昭月开口,徐咨阅就大大方方颔首道:“阿姨好,我是陈昭月的同班同学,我叫徐咨阅。”
“你就是那个明星?”看到这张脸,陈湘茹就想起来了。虽然只是在短视频里看过一次,但是这样有辨识度的脸和声音,陈湘茹一向自诩独具慧眼,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认错。于是在徐咨阅回答前,她就下了定论:“久仰大名。”
“我还不是。”徐咨阅实话实说。
他的反应也足够有趣,陈湘茹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赞许,两人隔着早餐店唯一的一条小过道一问一答。陈湘茹打趣他:“你还挺有信心。”
“这应该不是坏事?”
“当然不。”陈湘茹笑着说:“只是我以为临北实验的学生都跟陈昭月似的,只会闷头学习。”陈昭月看两人聊得热切,早已收了心思,眼里只有面前的早餐,她听得到声音,但是不予理会,倒是一旁的徐咨阅接话很快。
“我也学习的,阿姨。”少年的声音不急不缓,清得像石缝深处流淌而出的清水。陈昭月因他这么一句话,稍微偏了偏头,她嘴里咀嚼着碟子里的第三个饺子,心里想的却是——
不知道徐咨阅这样的人,会不会有紧张的时候。全校将近两千人观看的汇演舞台他如鱼得水,坐在烟气缭绕的烧烤小店唱歌他怡然自得,无人欣赏的日落天台他也能沉浸弹唱。面对同龄人的追捧、老师的赞许,甚至是此时此刻和完全陌生的长辈交谈,他都那样不卑不亢。他身上拥有一份自得的傲气,不是用来俯视他人,而是用来仰视自己。陈昭月几乎没挣扎就承认,自己被这样的人深深吸引。
“听到没有?”陈昭月悄悄扬起嘴角,有点得意。分明徐咨阅的话没什么指向性,只是陈述事实,但陈昭月却嚣张得像找到了可以撑腰的同盟,于是迫不及待跟母亲耀武扬威。
陈湘茹被噎了一下,而徐咨阅反应过来自己话中似乎有歧义,他又缓缓解释:“我的意思是,没有因为其他事情耽误学习。”
“偶尔也可以耽误一下”陈昭月猛地擡起头,目光钉在自己老母亲身上,生怕她又语出惊人,于是假装噎住要水喝。陈湘茹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递过来,不忘吐槽她:“吃这么慢还被呛到。”
话题就这样岔开。陈湘茹看她顺过气后,很快起身,和徐咨阅打声招呼,潇洒地转身离去:“我赶着去健身房,就先走了哈,你们好好吃,吃完回去上课。”
旧门帘掀开一个新白日,空中只留下一抹未散的香水味。
“明明就是不想等我吃早餐。”陈昭月嘟嚷一声,旁边一道身影移动,对面刚刚空下来的位置很快被人占据。徐咨阅捧着碗坐下来,很快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盘中餐看,他一时觉得好笑,一大早就拥有了好心情,说话也禁不住嘴角上扬:“我等你啊,陈昭昭。”
陈昭月的碟子里瞬间多了个煎蛋,她却有点笑不出来
果然被他听到了。